不值钱?流芳心里凉了半截,她念室内设计之前也学过画画,但也只是学一些水彩画和素描,水墨画她可是没怎么学过。但是教她的老师总说她有天分,画的水彩画用色热烈缤纷,极有生命力,她才自信地画了一幅雏jú图和一幅云烟图,水墨画讲究写意和笔法,水彩画基于素描技法,qiáng调透视、结构、光影关系,这些古人不会欣赏,何罪之有?根本就是不同的体系。
想一想,那样古色古香的家具挂上一幅水彩画,确是有些过分不和谐了。
“小姐,他们还说,看不懂……只能是这个价了。”
三天画两幅加起来才两钱银子,三十两岂不是要画三百幅?可惜繁都没有夜店,就算有,也不许人晚上溜出去兼职的。再说了,jì院是有的,但是她会些什么呢?卖艺不卖身,她何艺之有?弹琴?不会!唱歌?又不能蒙着面唱!跳舞?她的动作从来就没有协调过,好听一点叫作内敛,不好听的叫作抽筋。陪喝酒行酒令?这就更惨,沾酒即醉……
“不过,小姐,画斋的那人说了,若是会画之人,又急需银子用,那就不妨画那种最能卖钱的画。他说一幅图就能卖五两银子呢!”
流芳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糙一般,眼睛一亮,问:“是什么画?”
“那人只说,画的是男女相悦之事。小姐,什么是男女相悦之事?”西月好奇地问。
流芳嘴角微微,那不是chūn宫艳图是什么?西月真是个没被污染过的好孩子,她可不想在她纯洁心灵上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顾六虽然无盐女一个,可也不应沾染这些东西的。于是她笑笑说:
“哦,那不过是男子女子一起看书的画罢了。”
没想到西月睁大了眼睛,“小姐,这也能卖五两银子一幅啊?”
流芳无语,她还真是小觑了西月的智商。
画,还是不画,这是一个问题。
“你去的是那一间画斋?”
“恒北斋。繁都最有名的画斋了,它的主人……”
流芳打断了西月的话,“把我的笔墨和宣纸拿来吧,然后你不用伺候我了,我想自己呆着。还有,西月,这件事不能向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西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摆好笔墨白纸便出去了。
她画,但是不画那么yín 俗的画。
她画了一个故事。
第一幅:明月照高楼,女子为男子从背后轻轻拥抱,男子轻咬女子耳垂,女子笑而yù躲。
画旁题诗:一层芳树一层楼,只隔欢娱不隔愁。
第二幅:画舫中,另一女子弹琴,男子扯下女子外裳,chūn光乍现。
画旁题诗:画舫帘衣凭雪藕,玉筝弦索见chūn光。
第三幅:女子黑发散落于七弦琴上,樱唇半开,粉肩尽露,男子俯身其上,纠缠不休……画舫舷窗小小一扇恰好遮住了不雅之处。
画旁题诗:君家合住烟霞外,金屋藏娇也不堪。
故事讲的是一男子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故事,图画一共六幅,人物表qíng生动,尺度适中,点到即止。某些关键之处不是被窗格所挡便是被垂杨绿柳所遮,如何jīng彩全凭想象。流芳觉得这种画成本之低让人匪夷所思,只要线条流畅就行了,至于动作,qíng色电影中的镜头她看的还少吗?没吃过猪ròu总还是见过猪跑的吧!
最后,她大笔一挥,写上故事的名字:家花不比野花香。
若是卖掉了,她必定再出续集,名为:上得山多终遇虎!
那种拈花惹糙的坏男人,就是不能让他有个好收场。
于是恒北斋的掌柜徐先,这一天便接待了一个身材不怎么高大,形容毫不俊俏,身穿着一身粗布长衫神色慌张躲闪的年轻人。听他说明来意后,徐先打开画卷,脸上表qíng随即一惊一咋的变幻不定。
“这个……五两银子一幅,先生可有意见?”徐先放下画,问。
流芳摇摇头,六幅画刚好三十两银子,先还了欠美媛堂的债再说。徐先进去拿了三十两银子出来jiāo到流芳手里,流芳拿了银子说了声告辞就大步走出了恒北斋。徐先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追在她身后问道:
“公子的画可要盖上印章?”
盖印章?她连买印章的钱都出不起,她摇摇头又继续走。
“公子是哪里人士?可否告知在下?”徐先又问。
画这样的画还要署名,这不是找骂吗?流芳回过头来,好笑地看了徐先一眼,然后迈开大步走入了街上拥挤的人流之中。
徐先倒是为难了,公子问起他该怎样回答呢?不成署名为无名氏吧?这人一身兰色长衫,脸上梨涡浅笑,徐先也大笔一挥,在画的右下角署上几个字:兰陵笑笑生。
流芳不知道,后来一度引起繁都众说纷纭沸沸扬扬的无人不知的画坛艳图中兴人物就是她。
所以她后来极其懊悔,五两银子一幅,太贱卖了。
半个月以来,流芳都以手伤为借口,不参与顾府的家庭内集,躲在汀兰阁中画她的画,这一天中午,她终于画好了续集“上得山多终遇虎”,正愁着如何避过府中众人耳目出去时,西月兴高采烈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小、小姐,一枝轩那边,有个dòng,大dòng……”
一枝轩,就是容遇住的“竹外一枝轩”?人怪,连住的地方取个名字都怪。流芳换好一身兰色长衫,把长发高高束起,脸上不施脂粉,也是文质彬彬的儒生一个。来到一枝轩,只见这里种了丛丛高大翠竹,竹风一过,舒慡入心,流芳来不及观赏一枝轩的别致古朴,直接就来到一枝轩靠着大街的一面墙前。
一丛翠竹背后,那个狗dòng,大得让人叹为观止。
“今天听那容青对别人说,他们少爷要养一条大狗,才挖的这狗dòng。”西月说。
流芳和西月约定,为防意外(比如狗dòng忽被无良某少填上),日落时西月就到这狗dòng前接她。
流芳走到必经的清风大街时,忽然看见前方有一处地方人cháo涌动。
是有钱人家派米布施还是某阔少qiáng抢民女聚众闹事?所以说,八卦是人的天xing,好奇是人的弱点,流芳再赶时间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引颈侧目凑到前面去看,只听得一声锣鼓,有一中年男子声音浑厚地说道:
“今日我家公子所画两幅画张贴于此,一是想讨教,二是想结友。凡是能说对两幅画的优劣的朋友,除了能得到百两赏金之外,还可以与画罗公子共茗对谈……
人群中顿时有女子尖叫的声音响起,流芳觉得自己又被猛烈地挤压了一回。
“若是有信口开河,品评不当浑水摸鱼者,沈府定当对之严惩不怠……”
此话一出,人cháo又哄的一声向后散开,流芳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手中画卷落地,正想俯身捡回,不料却被人cháo推搡前冲了几步。流芳心里着急,正想着要钻回人堆里找回自己的画,不料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把她拦住了,说:
“公子想必是爱画之人,踊跃之极,沈园山佩服。请公子评画。”
流芳回头一看,心中哀嚎一声,那人cháo竟然后退离她足有一丈之遥,她鹤立jī群,不,jī立鹤群,被人推作出头鸟……
“真的要评?”流芳看着那沈园山的脸色渐沉,暗自心惊,再也顾不上那画丢到哪儿去了,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于是她便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模样仔细的看着面前挂着的两幅画。
两幅画画的都是梅,但是一副是开得正盛的红梅,chūn意袅绕,有鸟儿飞落枝头;另一幅却是蟠曲的老梅,树gān为冰雪所覆,树上也是满树繁花,但是整幅画均是不够浓厚的墨色,色调灰沉。
众人的眼光看的却不是这两幅画,而是流芳。
迫于压力,流芳“嗯”了一声,似有所悟。“嗯,这画,确是好画。”
众人继续等待,流芳终于又开口说道:
“这画……纸质不错!”
众人绝倒,沈园山更是一头黑线,繁都人都知道,画罗子沈京画画必是用西乾最上等的云山宣纸画的。这个书生是哪里来的无知小儿?
“可惜呀,错了……”流芳又说,众人再度侧目。
“这画,这里……”流芳指着那幅红梅图,“多了几个鸟,”顺手指过去旁边那幅雪梅图,“偏偏这里,又少了几个鸟。”然后她很认真地总结了一句:
“你家少爷的鸟错了!”
第九章 不是人人都八卦得起的2
“这画,这里……”流芳指着那幅红梅图,“多了几个鸟,”顺手指过去旁边那幅雪梅图,“偏偏这里,又少了几个鸟。”然后她很认真地总结了一句:
“你家少爷的鸟错了!”
沈园山的脸色终于黑得如bào风雨前夕的天空一般,人群中迸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流芳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两个大汉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人群中笑声仍然不绝,画罗子沈京是何等人物,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嘲笑讽刺,还是带那种颜色的。
这样的新闻很快便会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闻了吧,有人不爱八卦的么?
流芳没想那么多,像一阵风一样一直向前跑。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直跟着,心里就更慌了,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踩到了不知那个缺德鬼扔在巷子里的一块瓜皮,惊叫一声然后便华丽丽地摔倒了。
惨了,被逮到,还要为自己的八卦付出不可预知的代价。
不知道西乾的律法中有没有蓄意侵犯他人名誉的这条罪名呢?
一幅白色的衣裾一双褐色布履出现在流芳眼前,流芳láng狈地抬起头,却不期然地看到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那男子眸中带笑,似是四月chūn水,浮光掩映,暖意蔓延。
他很年轻,儒雅,月白长衫并不光鲜bī人,但是很整洁清慡,腰间系着玉佩流苏,是普通的昆山青玉,并不出彩。可是那张脸却让人一见难忘,剑眉浓而不烈,眉宇间隐约dàng着淡淡光华,唇微微抿出一道有致的伏线,温文如玉,尔雅若兰。
流芳的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而是傻傻的问:
“你是谁?”他不是刚才要抓她的彪形大汉。
那男子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了一句:
“疼不疼?”声音低低沉沉的如磨砂一般擦过她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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