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之燕_兰陵笑笑生【完结】(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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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舟驶入绿荫深处,坐在船头的容遇手一伸摘下一片榕叶,做成叶笛放在嘴边轻轻chuī着,曲调似曾相识,流芳斜靠着他的肩,眼帘自然地垂下,似乎在享受这自然天成的绿影湖光,轻声说:

  “你以后不许穿白衣服。”语气中带着点点娇憨执拗。

  “为什么?”他微微不悦,难道只有顾怀琛才配穿那一身月白?

  “我不喜欢那些女人那样看着你。”好像要把人的衣服剥光一样的赤luǒluǒ,还是穿黑衣好,冷戾严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嘴角轻扬,桃花眼中似有波光流转。

  笛声渐渐停歇,流芳浑然不知自己是何时如梦的,只知道眼中不时dàng过天光水影,凉风袭人,竟逐渐忘却了身在何处,身子滑落,一头青丝散乱,枕在他的怀中便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几声禽鸟乱鸣,惊醒了她的酣然好梦。

  忽然,迷糊的她猛然惊觉,她竟是伏在他的小腹下方睡着了。她惊叫一声,容遇轻轻坐起身,手指抵住她的唇,极不满意地对她说:

  “女人,我推开过你的。你再激动一点这船就要翻了!”

  流芳忽然有些气愤,推开过她?意思就是说她想轻薄他而他还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那舟子呢?”

  “难道你想让陌生男人看见你刚才这副睡相?”

  流芳无语,见小舟上搁着一长篙,便想拿过来自己撑船,不料站起来时不稳,小舟晃dàng了两下,容遇皱眉,“你快坐下,船要翻了。”

  流芳笑嘻嘻地拿起竹篙,用力地往水里一撑,小船是向前dàng开了一点,可是她用力过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呀的一声便掉进了水里,容遇急忙拉着她,也被她拽到了水里。

  潭水沁凉沁凉的,她潜进了水里,依稀听到容遇在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从水中冒出头来,看着离她五步之遥一脸懊恼的容遇哈哈大笑,容遇咬牙切齿地向她游去,她马上转身像一条银鱼般灵活地向远处潜游,很快到了岸边,容遇堵住了她的去路,把她从水里揪了出来,瞪着她说道:

  “顾六,我告诉你,你敢有事没事跑到水里去,我……”

  流芳惬意地大笑着,伸出双臂绕住他的脖子抱紧了他,“那你又如何?韩王也有害怕的时候?”

  容遇不作声,脸色有点沉,他只要一见到她跳进水里,心里就会莫名地紧张起来,多年前在寻秋湖,后来在蔚海,还有这一次……

  流芳怔了怔,在他湿润的唇上啄下一吻,他还是板着脸;她索xing用力勾着他的脖子细细碎碎地吻过他的嘴角他的下巴……他终于有些奈不住了,这时她却推开了他,双手打起水花溅了他一脸,一边笑着,清脆的声音恰如银铃,乱人心絮。他一手圈住肇事者的腰,狠狠地俯头吻住她,吞没她的笑声。

  湿了的衣衫láng狈地紧贴着,显出她的玲珑浮凸,惩罚的亲吻渐渐变得缠绵,他的手把她带入自己的怀里,冰凉的潭水里身心俱是灼热,此刻他只想把怀里这磨人心神的小女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多少年了,似乎是入了魔障,无法解脱。

  入夜,他和她投宿到附近一农户家里。

  月上中天,他在农户一家入睡后悄悄地带着她坐到了屋檐上,像是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壶酒,生怕自己坐不稳掉下去的她看着一身粗布衣农夫打扮的容遇,不由得笑了出声。

  “容遇,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俗人。”

  他煞有介事地看她一眼,“我有否认过吗?”说着把头轻轻地靠着她的肩,“真是超凡脱俗了,就不会因为某个女人而患得患失,更不会心痛如割了。”

  流芳心神微微一震,嘴角牵出一丝笑意,这大概,是有史以来容遇说过的最直白最窝心的qíng话了吧。可是嘴上还是说:

  “某个女人?是啊,韩王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总有不少‘某个女人’的……”

  容遇也不恼,只是轻笑一声说:“那个女人,我也不知道喜欢她些什么。说她美吧,算不上沉鱼落雁,只能算是清秀雅致;说她聪明吧,可是又傻傻的看不懂人心。顾六,你说说看,这样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好?”

  流芳忽然侧身在他的左肩上咬了一口,痛得他微微蹙眉,她嘻嘻一笑说:

  “容遇,我既无美貌又无风qíng,可是这世上敢咬你一口而你又心甘qíng愿被咬的人只有我,顾六,不是吗?”

  他闷笑一声伸手揽过她单薄的肩。

  月明星稀,不时有凉风轻送。

  “你信不信以前的我是个大美女?”她望着皎洁的月华,拿过他手中的酒喝了一口,谁知道这是农家自酿的高粱酒,呛得她猛地咳嗽,容遇笑着帮她拍背顺气,“大美女?”他几乎要笑出声了,“有多美?”

  “你不信?从小学开始就有男生追我,只是被我妈赶跑了。”

  “什么叫‘追’?”他问。

  “就是追求啊!到了中学、大学,我都想瞅准机会挑个帅哥谈一次恋爱,可是都被我妈破坏了。所以很不幸的,那些人只能流口水流到我大学毕业了。”

  “你们那里,恋爱可以谈好多次?”

  她点头,“当然了,婚也可以结好多次。”

  他瞪她一眼,“这里也可以,但是那人只能是我!”

  又来了,又来了,她暗叹一句,乖乖的把脸贴过去,轻声说:“遇,不管你是王侯还是布衣,在感qíng上我们是人人平等的,而且毫无道理可言,正如我不能勉qiáng自己去喜欢顾怀琛一样,不是因为他是不是我的哥哥,而是因为那些过去的都已经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说起顾怀琛,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说:“你要知道,你曾经为了这个人肝肠寸断痛不yù生,你叫我如何看得开?”

  流芳笑了,“那现在呢?”

  “现在?你也只能将就着和我这个风流又腹黑又无赖的人过一辈子了……”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说:“阿醺,我不是个好人。”

  “我知道。”

  “不久后,西乾会掀起一场风bào,届时社稷颠覆,生灵涂炭亦未可知。而我,便是那个始作俑者。”

  “我也知道。”

  “自古成王败寇,我今天可以给你锦衣玉食高chuáng暖被,可是不知道明天是否能让你平安无虞富贵无忧。”

  “我也知道。”她仰头看着寥廓的天幕,“容遇,你很啰嗦啊!我曾经告诉过你,在我的心目中没有什么良将乱臣之分,好与坏,千秋功过留待后人去说,于我,”她握着他的手,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说: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除了你,什么别的,都不重要。

  夜静悄悄的,他拥着她和衣而睡,chuáng板是硬硬的粗糙的木板,房中漂dàng着一股晒gān的木柴的气味,没有可盖的被子,她手足并用地攥紧了他,枕在他的臂上安稳地睡着。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父亲为何能放弃韩王的身份心甘qíng愿地和他的母亲双双栖身幽浮山,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家生活。记忆中的母亲永远是一副温柔和蔼的笑脸,每当父亲打猎回来,不管有无收获,她都会煮好热腾腾的一桌饭菜,没有ròu,那就煮不同味道的青菜,没有青菜,那就煮野菜,喝粥。生活清苦,可是没有半句怨言,原来那也是一种满足。

  他低头吻了吻那睡得正迷糊的女人的眉心,朦胧的夜色中,隐约见到她眼睛闭上时的弧线,还有嘴角的浅浅笑意,一路细细碎碎的轻吻下来,体内腾起的火焰灼烧得他隐隐难受,而女人只是不安分地动了动,嘤咛两声,似是不满意被人扰了清梦。

  忽然远处传来一两声轻微的仿若夜枭般的叫声,容遇皱眉,把刚刚拉开的她单衣上的衣结绑好,起身走了出去。

  槐树下的yīn影中缓缓走出一人,尘暗单膝跪地,禀告说:

  “主上,顾怀琛在蔚海失踪,现在生死不明。”

  容遇脸色一寒,盯着尘暗厉声问:“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动这个手?!”

  尘暗看了他一眼,默然,随后说:“主上,两天前水魈殁了五人。”

  容遇眼中闪过惊疑,“不可能!即使凭水魈之力也不足以杀了顾怀琛。老头子是如何做到的?!”

  “老韩王在距离顾怀琛的船五丈之遥之处拉开了断魂弓。一箭命中背心,顾怀琛落入茫茫蔚海,不知所踪。”

  容遇心里一紧,“老头子现在何处?”

  “老韩王在王府,但是一直闭门不出,属下怀疑……怀疑老韩王因真气过度损耗而受了内伤。”

  “连傅青山也不知道这件事?”

  “傅先生不知道。”

  “备马车,立刻回府。”

  第一百零一章 神木 2

  容遇一回府便直奔尚明轩,推开老韩王卧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他移开花架上的小瓷瓶,暗室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声缓缓打开。

  他进了暗室,昏暗的烛光中,老韩王盘腿坐在一块泛着寒气的青玉板上,慢慢睁开眼睛对容遇说道:

  “你来了?”

  “不是说好了要放手了吗?我才是百里家主,你不是!为什么要调动水魈去杀顾怀琛,为什么要拉开断魂弓?!你这老命不要了是不是?!”容遇越是愤怒,脸色便越是yīn寒。

  “你把顾六带回府了?”带着一丝倦意,老韩王声音似是苍老了许多。

  “是的,她回来了。可是,你却杀了顾怀琛。”他不敢想象,流芳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就是因为她没有跟顾怀琛走,所以我才不得不杀了顾怀琛!”老韩王咳嗽两声,说:“顾怀琛与你的约定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将是我们起事的最大阻力。皇甫重霜在繁都岌岌可危,若是让顾怀琛平安回去,必定生乱;况且彭子都已经得悉此事,他若不死你如何向赵王楚王jiāo待此事?有顾怀琛一天,你能保证顾六永远都只是你一个人的……”还没说完,老韩王重重地咳出一口血,容遇连忙上前盘坐在他身后双掌抵住他的背心。

  “别说话了!”容遇沉下声音,“不想死的就给我调息运气!”

  “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要留在这个世上多几年……”

  他还想看着他为人夫,为人父,拥有他应该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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