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错的太离谱。
会想明白放她走,是因为医生那句“心理压力过大”,她开始噩梦缠身,每天睡不好,他良心过意不去,却还是舍不得放手。甚至侥幸地想,这个孩子要不起,就让她再怀一个,温晚心太善,又渴望亲qíng,这是她永远都无法更改的弱点。
可是温晚真的恨死他了,她的噩梦状况开始严重,连梦话也会哭着喊孩子。那是她在挣扎究竟要不要利用这个本来就无法存活的孩子吧?即使是一个不幸的小生命,她也同样舍不得。
如果不是后来蒋赢突然决定出国,她恐怕不会鱼死网破地走这一步。
贺沉长久地站在那里没有动,直到阿爵走过来,甚至试图要扶他:“三哥。”
贺沉摆了摆手:“我没事。”
阿爵是亲眼目睹他一直走过来的,除了无奈之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眼里边病房的qíng况,压低声音道:“真的不管了?蒋赢那边出事,我们也会有大麻烦。”
贺沉转过身来,乌黑的眼底拉满血丝,好像一夜间憔悴了不少。阿爵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带他打下半壁江山的三哥。
“这是我们欠她的。”贺沉只说了这一句就缓慢地转过身去。
阿爵看着他萧索的身影,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爱qíng还真是要人命。
☆、第五十五章
“请进。”赵主任抬头瞧见来人,表qíng只是微微一滞,很快就神色如常,“来了,坐吧。”
男人没有说话,结实的身形往皮椅里一坐,却没有开口。
赵主任把手里的钢笔放好,这才说:“手术很顺利,只要安心静养不会有问题。她自己也是医生,不过是装疼吓吓蒋赢,到医院时状况都很稳定,她不会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所以不用担心。”
贺沉点了点头,整个人好像魂游天际,半晌才说:“我知道。”
赵主任看着他,那副样子哪里像是“知道”,担忧全都写在脸上,不免心生叹息:“你同我反应的心理问题,我已经私下安排了医生和她聊,这段时间……你配合一下,不要时常出现。”
贺沉一怔,倒是没有反驳,反而问:“对以后会有影响吗?”
赵主任正在低头喝茶,闻言掀起眼帘凝重地瞧着他:“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我了。”
贺沉从确定温晚是宫外孕到现在也没几天,倒是要将她办公室门槛踏平似的天天来报道。
开始时因为萧潇的关系,她对这个男人真是没有半分好感,后来瞧他说出的那些话,看样子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对宫外孕仔细了解过的。而且他手里已经有证据,赵主任便不再遮掩,直接说了实话。
那男人听完之后的表qíng她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双眼发红,拿着烟想往嘴里送,却好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只是qiáng硬的丢下一句:“马上安排手术。”
赵主任看他那样有些解气,但还是理智极了:“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各项指标都不符合马上手术的条件,需要先调理,这个我已经和她商量好了,你不用担心。”
之后她便也听温晚提起过,还狐疑地问她是不是贺沉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何对她身体好像格外紧张起来。
赵主任想,两人之间如果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互相算计,却又小心翼翼地,这到底是悲哀还是……
她把茶杯放回桌上,手指敲击着桌面,略微沉吟几秒:“影响肯定是有的,每个人身体状况不一样。小晚现在心理负担比较重,要保持心qíng愉悦,所以我才建议你别出现在她身边,要知道,现在会让她qíng绪波动的只有你,你一出现,她就会想到孩子。”
这些话听来平和有礼,可每句都像尖锐的指责,他怎么都想不到事qíng会发展成这一步,他的出现竟然已经成了温晚最抗拒的存在。
孩子没了,他却连走近她的机会也一起被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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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贺沉还是没走,一直就坐在病房外面冰冷的椅子上,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总觉得这样便能挨得她近一些。
里边陪护的是林有珍,有几次他听到有响动,倏地站起身,想起赵主任那番话又堪堪停住了。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听着里面偶尔传出的声音,是温晚在说话,可是说的什么他完全分辨不清。
等夜重归于宁静,他控制不住还是轻轻往门边走过去。
林有珍大概太累、年纪太大,还是倚在一旁睡着了,可是chuáng上的女人明显没睡熟,从贺沉的角度正好能瞧见她苍白的小脸,眉间皱的很深,怕是又做梦了。
他没忍住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她额头一层细汗,在灯光下泛着浅浅一层晶莹,嘴唇哆嗦着像是难受极了,他俯身确认,听清她说“疼”。
她平时太要qiáng,哪里痛哪里不舒服都缄口不言,贺沉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阵发闷。拿了毛巾去沾湿,试了试温度才替她擦拭额头,像是受惊了,她缓慢地睁开眼。
贺沉对上她的视线,心脏陡然间跳得不能自已。这还是事qíng发生之后她第一次睁眼瞧他,彼此对视着,他耳边净是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怕她推开自己,他率先开口,却极其小声温柔:“哪里痛?我叫医生过来。”
她眼神有些迷茫,大概是以为在做梦,看了看他又疲惫地合上双眼,低低咕哝一句:“看到你,哪里都痛。”
一句话让贺沉无话可说,如果不是梦,他被她这话刺得生疼,如果是梦,更是被蛰的难受极了。
他克制着发抖的双手,不再问什么,牵起她的手替她一个个擦拭手指,等做完这一切又替她轻捻眉心,等她完全安静下来,这才站在chuáng边有些舍不得离开。
能这样看她的机会恐怕不多了,他就那么痴痴地看着她的脸,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一个人的感觉也很好?是从她为自己挡枪开始?还是从在意大利那时,她在阳光下轻轻点头答应他的求婚?或者,她为自己尖锐地指责蒋赢那一刻?
那时候他满心欢喜,虽然不确定自己的感qíng,可是真的有种无法言喻的喜悦感,像是找到了什么……
对,归属感。母亲去世之后,那种有人全身心地在意自己的感觉。
贺沉鲜少有会后悔的事,可是此刻他也不得不认真审视自己的内心,他承认,他真的后悔了。有些幸福唾手可得,却被他亲手一点点地碾碎了。
来不及了,伤害已然太深,怕是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了,怎么办?贺沉看着她沉睡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将白天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讲出口:“小晚,我舍不得你——”
天蒙蒙亮,贺沉吩咐管家送了汤水过来,还有事要处理得直接回贺氏,准备进电梯时却撞上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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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形太熟悉,他全身的细胞都警戒起来,脚步倏地收住,眸光不善地打量起那人。
此刻的顾铭琛,脸上的表qíng也从焦虑很快转换到了愤怒,他凶狠地看着贺沉,几秒后伸手就往他脸上挥了一拳:“你他妈还有脸在这?”
贺沉没有躲,硬生生受着了。
男人的力气加上bào怒的qíng绪,贺沉的颊边很快就红了一片,他抬手轻轻触压一下,感觉到疼了,这才扯了扯唇角。
顾铭琛没想放过他,一步上前又钳住他的衣襟,双眼像是要迸she出火焰一般:“你知道小晚有多喜欢孩子?你给不了她幸福就不该招惹她!”
贺沉这才看向对方,乌黑的眸子里有压抑的qíng绪翻腾着,利落地挣脱了他的钳制,语气冷冷地:“我对不起她,可是并不代表这样你就有资格指责我。你娶了她却用那样的方式羞rǔ她,又比我高尚多少?”
顾铭琛表qíng一滞,却勾着唇讽刺道:“那又如何,我现在照样可以去看她。”
贺沉黑眸紧缩,两条眉毛气得深深拧在一起,他承认自己被激怒了,顾铭琛刚好猜中他痛处。
顾铭琛看他这样,心里别提多慡快了,以前吃的瘪现在全数讨了回来,真是报应不慡。他微微整理下领带,唇边带着挑衅的笑意:“说起来还得谢谢贺总,不然我可真没机会走近小晚。啊,不对,贺总这个称呼也不太合适,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贺沉面无表qíng地看着他。
顾铭琛走近他,压低声音道:“?所以别高兴太早,笑到最后的会是谁,还真说不好。”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贺沉的管家苦恼地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他yīn郁的神色,为难道:“温小姐说她没胃口,还让以后别送了,说这味道闻了……恶心。”
贺沉的脸色又黑了一层,顾铭琛在旁边冷笑:“你一直觉得自己了解她,其实最不了解她的就是你。小晚或许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尊严,这是她唯一仅有却也最在意的东西。”
贺沉怔在原地,顾铭琛已经走了,病房门紧合着看不到里边的景象,但是想象着温晚面对顾铭琛时的表qíng,他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阿爵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声音微沉:“先回公司,要紧事。”
贺沉回头看了眼病房方向,眉心一紧,还是收起手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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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潇也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进病房看到顾铭琛时愣了愣,那男人正拿着汤匙qiáng硬地喂温晚吃东西,动作虽然不够温柔,却极其小心。
她忍不住看了眼窗外的太阳,的确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温晚脸色不太好,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地薄红,几次伸手拦他:“我可以自己来。”
“听话。”顾铭琛没理她,还是亲力亲为。
但他毕竟是没怎么伺候过人,喂的笨拙极了,萧潇实在看不过眼,刚想开口制止,一道挺拔的身影就率先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这才留意到从门口进来一个男人,个子非常高,从侧脸一看,不正是那天在医院停车场和温晚撞车的男人吗?
周显声已经一手拿了纸巾替温晚擦嘴,一手接过顾铭琛手中的粥碗:“我来吧。”
顾铭琛也愣住了,留意到对方的年龄和长相,微微皱了皱眉:“你是谁?”
周显声看顾铭琛一脸的不虞之色,露出整齐而白净的牙齿,笑的非常友好,可说的话却引人遐思:“我啊,该怎么说呢,和小晚的关系比较特别。”
顾铭琛危险地打量起这人,走了一个贺沉,又来个新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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