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一个人,儿子已经上了小学。”
这句才是重点。
华康问着蒋晓鲁,像和老朋友一般聊天:“你呢晓鲁,你结婚了吗?还过得好吗?”
“很好。”蒋晓鲁平静地翘起唇角,看着窗外:“今年夏天结的婚,也有一份很喜欢的工作。”
“哦。”华康不再说话了。
良久——
“看到参会名单的时候,我差点没敢相信是你,直到我让人确认过好多次,晓鲁,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华康打量着她。
昔日还梳着马尾辫,有着刘海的姑娘已经成长到了这副模样。
成熟理xing,眼角眉梢都是韵味,穿着jīng致的裙子和高跟鞋,最让华康惊喜的是,她回头看到自己那一瞬间,眼中稚气依然未变。
蒋晓鲁发自内心的点点头:“能见到您我也很高兴。”
华康慡朗笑了两声:“别再叫老师了,叫我华康,或者华先生——”
“我的普通话是不是有很大进步?”
“非常大。”
“没办法,和大陆要合作的业务越来越多,人总要进步。”华康叹气,“你什么时候离开?”
“后天。”
“有跳槽的想法吗,有空可以来我公司看一看。”华康招手唤来服务生,拿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蒋晓鲁。“你知道,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共事。”
“最近我受人委托,打算重组并购一个家族企业,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你来,我把执行经理人的位置给你。”
“不是在香港——”华康怕她拒绝:“在北京,上海,随你挑。”
蒋晓鲁接过红酒,浅笑着和他碰了一下,忽然回头,和沈科贼兮兮的打探目光撞了个正着。
沈科迅速一本正经地和旁边人碰了碰酒杯:“咳……那个吃好喝好。”
蒋晓鲁笑着又转过来:“不了。”
华康试图说服她:“这行没有永远的同事,只有永远的利益。包括今天你与我这场对话,我相信你老板对你更大给予的是希望,而不是好奇。”
蒋晓鲁垂了垂眼睛,又抬起来,字字清晰:“可有qíng谊。”
还有家。
一声苍白叹息,华康苦笑。
……
晚上回到酒店房间,沈科还像个跟屁虫似的追着蒋晓鲁不放:“蒋姐,他是谁!”
蒋晓鲁面无表qíng:“老师。”
“哪个老师上来就要抱一下?放在咱们那儿这叫色láng!!”沈科忿忿。
蒋晓鲁振振有词:“你懂什么叫礼节吗?就和你休假回来在公司见到一个女同事就要抱两下是一个道理。”
沈科脑子短路:“我那叫占便宜。”
蒋晓鲁迅速反攻:“你也承认你是占便宜了?”
“我——”沈科猛地卡住,不知所措。“哎,你这是歪理啊……”
蒋晓鲁走到入住房间,站在屋里,字正腔圆一个“滚”字。
门砰地一声关上。
门铃复响起。
蒋晓鲁以为是沈科不依不饶,光着脚,汹汹开门:“你还没完了是吧?”
门外女人笑容温柔,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盒:“蒋小姐?”
蒋晓鲁一愣:“呃……您好?”
“我是华先生的助手,这是他让我送给您的药,是我们这里治疗脚伤很好的喷雾。”助手十分有礼貌地递过去,“另外华先生说,他住在2208号房间,您有麻烦可以去找他。”
一句意味深长的留白——
蒋晓鲁接过来,神色复杂,最后还是微笑着道谢:“谢谢,我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麻烦。”
助手似乎没想到蒋晓鲁会拒绝的这么gān脆,随即微微鞠躬:“祝您晚安。”
门再度关上。
蒋晓鲁转身,靠着门板,疲惫闭上眼睛,自嘲笑了笑。
她随手把药扔到垃圾桶里,走进洗手间,放肆让热水源源不断地冲在自己身上。
兜头而下那一瞬间,蒋晓鲁忽然觉得释然了。
爱过华康吗,懵懂爱过,是被吸引,是崇拜,是憧憬,是曾经心底里渴望摆脱家庭留在香港的自私yù望。是对华生的同qíng。
可现在不了。
岁月忽长,变迁,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女人。
有独立的思想,灵魂。
有亲人,有家庭,还有自己深爱的丈夫。
她爱宁小诚。
很爱。
……
2208房间,天光微明。
手边的茶几上聚集了很多烟头,寂静房间内回放着熟悉伤感的女声。
千千阙歌。
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华康站在窗前,望着将醒的香港苦笑,眼中寂寞。
远处汽笛长鸣,
心中一声重重叹息。
这是她拒绝他的第二次。
心中的语气除了疼爱,还有道不尽的无奈,来自一个身体和灵魂都已经不再年轻的沧桑男人。
华康摘掉眼镜,心想,终于还是结束了。
第32章
下午的飞机, 中午拒绝了会方午餐邀请, 终于有机会出来逛逛。
沈科在柜台前拿起这个又拿起那个, 对比一番,拿不定主意:“蒋姐,这两个好看?”
“哪个都不好看。”蒋晓鲁正在看男装, 手里拿着一条裤子,迟迟下不定主意。忽然灵机一动, 在沈科腿上比划了一下。
“不合适,长一块。”沈科以为她要买给自己, 还给了建议。
蒋晓鲁低头翻钱包,咕哝着:“合适, 我老公腿比你长。”
沈科一口气没喘上来,翻了个大白眼。
以前蒋晓鲁出差要是有购物的机会,每次对自己下手特别狠,这个打折,那个是新款, 买哪个?哪个都买吧,大不了下个月奖金还信用卡。现在出门, 心里多个惦记的人,对自己反而看淡了。
结账的时候蒋晓鲁想起包里那张卡,递给收银员,在机器上划了一下,还没等蒋晓鲁问,银联的票据已经在刷刷的打印了。
蒋晓鲁有点惊喜:“还可以用?”
收银员微笑:“可以的。”
“没过有效期?”
票据打出来, 收银员核对了一下凭条,递过笔:“您这张卡是储蓄账户,没有年效限制。”
蒋晓鲁这才发觉是被宁小诚给骗了。
自己的东西,他能不清楚到底是信用卡还是储蓄卡?
蒋晓鲁才不假惺惺地,哦,你给我,我要和你分得开,用一次就不用了,还是花我自己的吧。
反正给都给了,他故意说的拐弯抹角,不就是给她败坏的吗。
夫妻间的qíng趣,要懂得适时体察,兼带满足他的虚荣心。
小诚躺院儿里的老爷椅上,裹着薄棉袄,晃晃悠悠地晒着太阳,有短信提示,他摸过来看一眼,笑一笑,又放回去。
“哎!我跟你说话呢!”武杨一脚踩在椅子的横梁上,不让他再晃,宁小诚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下来。“有病吧!!!脚劲儿怎么那么大啊。”
武杨赶紧松开,宁小诚又是一颠,武杨抱歉挠挠头:“我这两天绑沙袋习惯了。”
宁小诚一脸不慡。
武杨蹲下问:“那事儿,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小诚拿过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根含在嘴里,想了想,心里实在烦躁,又忿忿拔出来。“就非得走?”
武杨点点头:“没余地,听说报告都打上去了。”
“唉……走就走吧。”小诚趴趴头发,“你能拿他怎么办?非要走,腿能给他打折了吗?你跟他讲道理,往大了说,他撅你面子,那是工作,往小了说,霍皙都走了,再待,他心里也过不去。”
发小儿沈斯亮因为家事受了刺激,坚持要调动工作,一调,就是千里之外的甘肃,多长时间回来也说不定。他们这些人舍不得啊。
武杨和小诚商量,看有没有能让他留下来的办法。
办法,就没办法。
谁能陪谁一辈子呢,自己的日子还得自己过,谁都救不了你。
“那咱俩晚上去看看他?”
“晚上不行,明天吧,晓鲁晚上的飞机,我得去接她。”
“行。”武杨哎呦一声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张纸,在上面写着什么:“你刚才念到哪儿了?”
武杨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女朋友是个大学老师,好上纲上线,因为点琐事武杨惹她不高兴了,一怒之下要他写检讨。
武杨哄她高兴,闲着也是闲着。
宁小诚凑过去看:“你跟我说实话,你小学真毕业了?”
武杨摔了笔,咒骂,小诚哈哈笑。
武杨是个大老粗,什么都好,就是字不好看,狗爬似的。
“你快点,下午我得jiāo呢。”
小诚找出刚才在网上搜索的模板,开始念:“通过这次错误,使我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
武杨一笔一划地写,写着写着,开始担忧:“诚儿,你也找点事儿gān吧。”
“跟你一样写检讨啊?我表现好,八岁以后就没写过那个。搁在八岁以前,写的也都是保证书。”
张张都是屈rǔ史。
跟他妈保证,再也不弹玻璃球了。
跟他爹保证,再也不用他的军帽装沙子了。
跟老师保证,写拼音再也不用三根笔偷懒了。
“我是说,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你炒股,股市总有好的时候和不好的时候,好的时候你兴奋,天天跟打了jī血似的,可不好那时候呢?你闲着那些日子,才多大啊,人都待废了。”
小诚用脚尖踢了踢他腰上的武装带:“那你gān这活儿,就想过gān一辈子?”
武杨琢磨琢磨:“gān到老了,gān不动那天就下来呗,至少这样每天挺踏实的。”
小诚反问:“就不寂寞?不腻歪?”
武杨惆怅:“寂寞,大半夜路上一辆车都没有的时候你在路边站着,看着街边路灯,特寂寞;也腻歪,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那些训练科目,跑步,仰卧起坐,俯卧撑,打靶。”他把掌心里厚厚的茧子晾给小诚看,“时间长了,你就觉得这事儿虽然腻歪,但你已经习惯了,长到ròu里了,不做,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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