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笙_风凝雪舞【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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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那唇角,却是一直带着怎么也藏不住的傻笑。

  在她身后,纪桓却并没有出声挽留,也没有其他任何的动作。

  他静静的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慢慢转过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老者。

  “白爷。”他唤。

  话音刚落左颊处已经被砸过重重的一拳。

  力道很重,不留丝毫的qíng面,他其实并不感觉疼,只是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他转过面容,先前眉眼心间的柔软,早在亦笙的身影消失时便已褪去,再寻不到一丝一毫。

  却也并没有怨恨、愤怒或者其他激烈qíng绪,他只是漠然而平静的,看着这个自小带他长大的老者。

  另一记狠拳再次毫不留qíng的袭来,这一次,他却是伸手隔住。

  老人的眼中现出激怒,而他只是平静开口:“不要在这里。”

  收回自己的手,转身的瞬间,却看见那一扇属于亦笙的窗户,在那一刻亮起了灯。

  明知不该贪念的,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在转身之前,再多看一眼,那遥远的明亮,柔和的huáng色光晕,所有温暖的假想,抵不过现实的冰冷。

  一路漠然而行,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去了老人入住的饭店。

  他跟着老人进了房间,房门刚一关上,灯盏还未亮起,bào风雨般的拳打脚踢便毫无意外的如期而至。

  他没有还手,亦没有说话,无声承受。

  睁着的眼睛里,印着窗外月光,一片漠然。

  唇齿之间,还残留着柔软与芬芳的记忆,那是再浓重的血腥味道,也无法消弭盖过的。

  他想到了她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盈满依恋,长发在风中飞舞,她总是给他最好的笑,轻轻软软的唤他,纪桓哥哥。

  头痛没有预期的,排山倒海般突然袭来,如同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一样,锥心刺骨。

  纵然是疼到身体已经背叛了他的意志,开始痉挛,他却依旧是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老者这一次是动了真怒,全然不顾“不能打脸”的旧规,劈头盖脸地发泄着他的愤怒,直到打得累了,终于发现了纪桓的不对劲,打开房间的壁灯去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几近休克,英俊的面容面惨白如纸,连一丝血色也没有。

  老人慌忙从纪桓的上衣口袋里摸索,找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打开,里面却是空空dàngdàng。

  再慌忙起身奔往房间墙角放着的行李箱,打开,从隔层中取出另一个同样的白瓷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连同桌上早已经冷掉的茶水一起,灌进了纪桓口中。

  纪桓在朦胧之间只感觉胸腔的冰凉逐渐蔓延全身,头部那些尖锐的疼痛渐渐消散,身体仿佛被抬起,随后又重重的扔下,逐渐混沌的意识里,女孩子盈盈笑着,带着整个chūn天的明媚,提起裙裾,如同轻盈的小鹿一样,转身向远方跑去,带走最后一丝光亮。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饭店的chuáng上,而房门紧闭。

  白爷在不远处的桌边坐着,听见响动,抬起头来看他,目光森冷。

  他坐起身子,看白爷慢慢踱步向他走来,递过一张纸片。

  他接过一看,骤然抬眼去看面前的老者,手心中的,豁然便是一张明天晚上返回上海的船票。

  老者的眉目冷硬依旧,他向他做着不容置疑的手势——“你拿着我的船票先回上海,我另买稍后的票回来。”

  他漠然开口:“我的课业还未结束。”

  老者依旧用手语qiáng硬的比划道——“你要明白,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今天的事qíng并不代表什么,更不会影响我的判断。”

  老者看他半晌,慢慢抬起手来——“很遗憾,孩子,我并不相信你说的话,如果孙家的人见到刚才你吻她时的样子,我想,他们也不会相信。”

  “我不需要谁相信,我只要做我该做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并不是一次商讨,而在所有你该做的事qíng当中,娶盛亦筝也是其一,盛家是大户人家,不会在你和妹妹不清不楚的qíng况下把姐姐嫁给你,所以,你不准再见盛亦笙。”

  纪桓暗地里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冷意,“我也说过,我承诺过的事qíng我会做到,至于用什么手段是我自己的事,即便不娶盛亦筝,我也一样能做到。”

  老者苍老的唇边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可是孩子,我们都知道,利用孙家的政界资源,是你达成目标最快的法子,我了解你,如同了解我自己,你不会舍弃捷径而不用的。”

  纪桓垂下眼睛,半晌,终是自嘲笑起,“是的,我不会。”

  他在这一天,不再克制,不再逃避,清清楚楚地认知了自己的感qíng,然后在同一天,亲手,将它扼杀。

  第十九回

  这一切,熟睡当中的亦笙并不知qíng,此刻的她,正沉浸在一场美梦当中,兀自香甜。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唇角依旧带着睡梦之中染上的微笑,虽然被打断了美梦,却并不懊恼,在她年轻的心思里,现实同样美好。

  悄悄抬手抚上自己的唇瓣,藏不住那弯起的喜悦。

  开了门,门外站着的管理人员睡眼惺忪,语气倒还算友善,“Isabelle,楼下有个男人找你,似乎还是很要紧的事qíng,你快下去吧。”

  亦笙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纪桓,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样大半夜寻人的事件,发生在纪桓身上的概率极小,却仍是道谢,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打扮。

  同住的舍友也醒了,虽然被扰了清梦难免不快,但亦笙平日里的好人缘在这时便派上了用场,看她轻手轻脚却又手忙脚乱的闹腾,于是便笑道:“把灯打开吧,只不过天这样黑,楼下又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你扮成天仙也没人能看真切,何必这样辛苦?”

  亦笙扮了个鬼脸,“我才不要蓬头垢面去见他。”

  自小,吴妈便教导她说女孩子不能够任xing,让她从小睡窄板chuáng训练好睡相,告诫她若非衣装洁雅绝不许见人。

  吴妈总说,若是你外祖父不犯事,你如今也是金枝玉叶的格格了……

  亦笙每每这时便会笑着打断她的话,吴妈,现在都是民国了,皇上都没有了,哪里来的格格?

  而吴妈却是难得的认真,现出些许前清镶huáng旗命妇的色正辞严,说,不论这个,我看着你娘长大,她是真正的庆王嫡女金枝玉叶,我既答允了她要好好照看你,便定要让你像她一样。

  亦笙自然知道自己离母亲、离吴妈的期望差距不是一点点,然而所幸,她是极爱美的,因此在这一方面,自小也肯听吴妈的话,在仪容举止上格外注意,若非打扮妥当了,绝不肯见人,更遑论那个人还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物。

  下了楼,楼下等待着的人却不是纪桓,而是许多时日不曾见面的宋翰林,正倚靠在一辆黑色的小汽车边上,焦灼的朝楼道的方向张望。

  亦笙怔了怔,开口:“宋伯伯。”

  宋翰林疾步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小笙,宋伯伯也不和你说客套话了,我这次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的,婉华出事了。”

  亦笙心底一惊,急问:“婉华姐姐怎么了?”

  宋翰林语气苍凉而无奈,却又带着对爱女的心疼和担忧,“还不是不肯听我的话,非要去闹腾她的主义,她的正义,现下倒好,闹腾到自个儿都被关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宋翰林没有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转了话题,“先不说这些了,这件事我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但还需要一个人证,我想,你与婉华自小熟识,又是校友,qíng谊不浅,你也在法国这么长时间了,纪律良好,你说的话,取信度会很高,所以宋伯伯这才连夜来找你随我走一趟,去帮帮你婉华姐姐,这个不qíng之请,还希望小笙你千万答应。”

  “宋伯伯您这是说哪儿的话,这怎么会是不qíng之请?婉华姐姐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她有事qíng,我又怎么能够袖手旁观?您等我回房间稍作收拾,即刻便下来与您一道去。”

  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因为此行太过突然,又毫无定数,想了想,便写了一张便笺将前因后果简略jiāo代一番,再请舍友代为转jiāo给纪桓,这才匆匆下了楼。

  随宋翰林一道上了车,车子飞速的在夜色当中行驶,而宋翰林也缓缓的将整件事qíng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亦笙。

  原来,为着中法大学拒绝招收已经在法国的中国留学生一事,宋婉华、牟允恩等等一群青年学生奋起抗争,不但向中国驻巴黎公使馆争取了路费资助,组成代表团由巴黎出发,途经蒙塔日市、乐魁索、圣夏蒙,一路沿途宣传演说到达里昂,更在要求被一再拖延拒绝之后,群愤激昂,一举占领了中法大学的圣依雷内堡,却正是这个行动激化了矛盾冲突,也使他们逾越了法律的界限。

  “法方出动警察gān预,把他们关到蒙吕克城堡的监狱里,不日便要驱逐出境,可是小笙,即便是婉华再不肯听我的话,即便是她做得再不对,我也不能让她受到这样的对待。”宋翰林单手扶着额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亦笙虽是知道婉华有此计划,却未曾想到事qíng竟然会演变成这样,眼见得宋翰林眼中的沉重和担忧,只得出声安慰道:“宋伯伯您不用太担心,婉华姐姐不会有事的。”

  宋翰林点点头,却又苦笑,“我就不明白了,家里明明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她却偏偏要自己去闹腾,为了那些个虚无的理想、主义,把自己弄成这样。她自小娇生惯养,我原来想着封锁了她的经济来源,她自己瞎起劲一会儿也就过了,现在倒好,她受这样大的罪,却还偏偏甘之如饴,若非她自个儿犟着不肯跟警察松口,我又何必大老远把你折腾过来,有时候真是气得不想再管她了,由得她自生自灭去,却一闭眼就会看见她在监狱里的样子,瘦得皮包骨头似的,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亦笙见了宋翰林这样,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心里暗暗起誓,自己绝不要有这样一天,让父亲这样难过和神伤。

  宋翰林调整了下自己的qíng绪,转向亦笙笑了笑,“还是你爸爸有福气,生了你这么个乖女儿,这样听话。”

  亦笙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也很不好,总要爸爸cao心,小时候老缠着他放下公事来陪我,又总和音姨不依不饶惹他伤心,到长大了,也不能在他身边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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