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只要一听她半是坚持半是撒娇的对着他说话,一颗心就全软成了棉花,况且,他从心里觉得亏欠了女儿,又想着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或许她能出去走走将心思转动开了也是一件好事,于是也就不再qiáng行制止了。
亦筝自然是不知道父亲的心思,她听妹妹这样说了,不由得皱了眉头轻道:“可是,慕桓也说让你少和哪些朋友来往的,他说对你不好。”
亦笙垂下眼睫,忽而笑了一笑,起身道:“那什么才是对我好的,我的事qíng为什么他还要来管?”
亦筝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妹妹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起身解释道:“慕桓也是为了你好的,那天去礼查饭店参加舞会的时候,我和慕桓不小心听到爸爸和爸爸和纪伯伯说话,爸爸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放心,慕桓当时没说什么,是过了好久,送我到家以后,他才让我劝你不要与哪些人走得太近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忽然想起纪桓也jiāo代过自己,不要告诉妹妹这是他的意思的,却不知怎么还是一时大意说了出来,闹得如今妹妹好象很不开心,亦筝暗暗着急,悔得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头。
“我自己有分寸的,”亦笙淡淡的说着,却不愿再继续下去,于是对姐姐笑了笑,“二姐,你那天穿着跳舞衣的样子,很漂亮。
亦筝却压根儿没深想,她不知道亦笙也去了舞会,于是自顾自的理解成妹妹所说的是那一日在家里看到自己的qíng景,听见妹妹赞美自己,先是一笑,然后又如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亦笙虽然心里难受,却也没有忽视姐姐眉宇间的忧愁抑郁,“好好的叹什么气呢?”
“小笙,我害怕自己做不好慕桓的妻子。”对着最亲近的妹妹,亦筝终于说出自己的忧心。
亦笙抑下心底那一痛,qiáng笑着劝道:“怎么会,你想太多了。”
亦筝摇头,“不是的,他给我送跳舞衣,要我做他的女伴一起去参加舞会,我真的好开心。可是,就像我穿我惯那跳舞衣一样,无论是陪着他跳舞也好,还是去应酬,我总是笨手笨脚的,我是真的做不来。”
“你又不是不会,不过是不习惯罢了,以后慢慢适应了会好的,你不要太担心了。”亦笙劝慰道。
“是吗?”亦筝不自信的笑了下,复又叹息,“小笙你知道的,我向来怕见人,我就想待在家里,给他洗衣做饭,给他生养孩子,帮他侍奉父母,然后每天等他回来,尽我所能的去对他好…可是我不知道,这样的太太是不是他想要的?我也愿意为了他去改变,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可是我又害怕自己要是做不来,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亦笙听得心内越发难受,正要qiáng自振作,勉qiáng自己开口,恰好听到吴妈进来说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不由得如释重负,却到底还是不忍心姐姐这样不开心,于是伸手抱了抱姐姐,静静想了片刻,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开口:“二姐,你已经很好了,他能有你这样的太太是他的福气,没有人会比你更好的,真的。”
过于安静的话语,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亦筝笑了起来,“知道你哄姐姐开心,好了好了,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她一路将妹妹送下楼,见她上了车子,方回房让自己屋里服侍的瑾儿吩咐厨房做了几样小菜送上来,随意吃了一点儿,便也带着瑾儿出了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亦笙虽是走了,姐姐方才那一番话却在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于是整个人恹恹的也不想说话,直到车子停在了佛陀街的老正兴菜馆门前,方qiáng自打起jīng神下车走了进去。
“…这道菜叫“青鱼下巴划水”,是很有名的一道中国菜,用鱼的下巴和鱼尾烹制而成,很是鲜嫩,两位请看,这鱼下巴趴在鱼尾两旁,像不像活鱼浮在水面划水一样,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亦笙走进包间的时候,恰好听见陆风扬正自告奋勇地替chanlton夫妇说菜,而怡和洋行Dawson在一旁充当翻译,却不见薄聿铮的身影。
她向chanlton夫妇问过好之后,便落了座,看在座的三个西洋人都津津有味的听着陆风扬说菜,于是便也不做声,只陪在一旁听着,然后趁Dawson给Chanlton夫妇翻译的时候小声的去问陆风扬,“绍先生呢?”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不想被Chanlton夫人耳尖的听见了,她转过头来,很是诧异的看着她,“绍先生,你称呼他,为什么?太生疏了,labelle,你是他的女伴不是吗?”
Chanlton夫人用的是中文,虽不甚连贯通顺,却还足以让人听懂,而她一面说着,一面也不等亦笙的反应,又顽皮的眨了眨眼睛,“labelle,我看见的,你们那天晚上,两个,悄悄跳舞,在月光下,还让我找了太久。”
第五十四回
Chanlton夫人此言一出,在座几位全都齐齐的转过头来看她,脸上俱是盈满笑意的打趣神色,亦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刷的一下子便热了起来,好象做了坏事的小孩被抓了正着。
陆风扬兴味盎然的看着她,他是不知道亦笙与薄聿铮共舞那一段的,所以听到Chanlton夫人这么一说,本就新奇,现下看着这个向来落落大方的女孩子一下子现出小女儿态红了脸,不觉更是乐不可支。
只不过,他虽然表面上好笑的看着亦笙,内心深处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早在Chanlton夫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便开始飞快的盘算着了。
很明显,Chanlton夫妇都对眼前这个小丫头印象不错,Chanlton夫人对她的喜爱更是显而易见,而他们今后与英方与“维克斯”pào厂的来往都不会少,那么,利用Chanlton夫妇俩对她的喜爱多为他们赢得一些好感,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陆风扬一面想着,一面笑着开了口,语意模糊,“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呢,夫人,您就不要再取笑她了。”
Chanlton夫人闻言立刻笑着向亦笙道:“为什么害羞,labelle,你们看起来,两个人很般配,很好,很好。
亦笙本已暗自调整好自己的qíng绪,却不想Chanlton夫人又来了这样一句,她大窘,正要解释,却恰好见薄聿铮走了进来,脸上不受控制的又是一热。
“绍先生,她称呼你这样竟然,你称呼她什么?”Chanlton夫人见正说着薄聿铮便推们进来了,不由得也乐了,都顾不上问好,径直就抛过这样一句。
陆风扬生怕薄聿铮刚进来尚未厘清状况,抢先一步笑着开口道:“我们都是称呼她“亦笙”的,只有小姑娘自个儿当着人的面脸皮薄。”
薄聿铮刚进门的时候本已经听见了Chanlton夫人的前一句话,现下又听他们这样一说,又见陆风扬给他递过的眼色,于是笑了笑,走到亦笙身边坐下,却是对着Chanlton夫人开了口,“亦笙喜欢开玩笑,有时候是会管我叫绍先生的。”
Chanlton夫人脸上现出了然又欣慰的神色,转而用法文对亦笙轻笑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呀,我就知道。
陆风扬听不懂Chanlton夫人在说什么,却也不愿意亦笙去将他费心制造的误会戳穿,于是不待她开口解释,便已笑道:“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咱们这就开席吧。夫人,这“青鱼下巴划水”您可一定得尝尝。”
Chanlton夫人听他这样一说,也就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一面看那盘中餐,一面准备大快朵颐,“当然当然,我等不及了都。”
亦笙在最初的羞窘过后也就慢慢猜出了陆风扬的意图,现下听他这么一抢,更明白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他是故意要误导Chanlton夫人,将错就错。
虽然免不了是有点儿恼他的,却知道此刻若是吉利区解释撇清只会把场面闹僵,她心xing本就洒脱,又想着之后再寻机会去向Chanlton夫人说清楚也就是了,于是在席上也就一笑了之,不去计较了。
吃过饭,他们的车子一路跟在Chanlton夫妇的车子后面,送他们回饭店。
陆风扬懒懒笑道:“这俩夫妻明天也算是要走了,小丫头,这几天表现得不错。”
亦笙笑,“那你们要怎么来感谢我呢?”
陆风扬笑笑,正要说话,却听到薄聿铮开了口,他的与其虽淡,却自有一言九鼎的意味在其中。
“但凡能办得到的,盛小姐尽管吩咐。”他说。
亦笙本是玩笑,却没想到竟然引出了他这样一句,而陆风扬偏又在前面笑道:“小丫头,你可赚大了,“得金山银山,不如得薄聿铮一诺”,这句话你总听过吧?我大哥可不是口惠而实不至的人,你赶快想好了怎么勒索他,也可以顺道勒索我一笔。”
亦笙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笑道:“我说着玩的,我也没帮什么忙,况且,这几天我自己和Chanlton夫人相处得也很愉快,我还要谢谢你们让我能有机会认识她呢。”
陆风扬笑道:“那可不行,哪有你这样的人,骗着别人给了承诺,却又什么要求也不提的。日后传出去,我们还怎么混?你要知道,我这个人很少许诺,一旦许了就不反悔,我大哥那就更不用说了。”
亦笙心想,还说我呢,哪有你这样的人,bī着人家提要求的。
正要冲口而出,却忽然心念一转,想他们这样的人或许是不愿意平白欠了别人人qíng的,也就更加不愿意把这人qíng债拖长了以免成为后患,所以虽然她自己是真以为这点儿小事实在是不值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笑道:“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们都答应,不反悔?”
还用问?陆风扬斜睨她。
薄聿铮虽然没有说话,却也看着她,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那好,一会儿送Chanlton先生和夫人回了饭店,你们陪我去买点儿东西罢。”她笑咪咪的开口。
“你这算什么要求?”陆风扬有些哭笑不得,薄聿铮也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仍是笑,“不管,是谁刚才说了不反悔的?”
恰此时,车子到了Chanlton夫妇下塌的饭店跟前,他们夫妇二人在大堂里向他们道谢,又说了一会儿话,方才上楼去了。
而亦笙则带着薄聿铮和陆风扬,也不要车子,一路七拐八绕步行来到一家糖果店门前。
那家糖果店店面不大,里面客人却是不少,于是她让他们站在外面等她,自己进去挑选。
她并没有挑太久,不一会便出来了。
陆风扬好笑的看着她手里的盒子,问:“你绕了半天就是为了买这盒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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