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他的唇边终于带出一个苍凉的弧度,眼中却慢慢浮上安心和努力的释然,眼前这个男人,足够qiáng大到可以护她今后一生无忧,而能为了一个疑似通共的女人甘冒自己政治生涯的极大风险,他对她的真心其实早就昭然可见,更遑论方才话语中那股子不客置疑的味道。
他很好,是值得亦笙托付终身的人。
而他与他,终究是不同的。
纪桓对着簿聿铮笑了笑,“好好待她,她值得你用一生去珍惜。”
薄聿铮眸先微动,正色应道:“我会的,你放心。”
纪桓于是无话可说,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找出烟,拿出火柴想要点燃,划了几次都没划燃,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许久许久都不曾再出现过的头痛,忽然袭来,他qiáng咬着牙关,迅速从西服口袋里掏出药瓶,然后将药丸咽下。
薄聿铮站在一旁看着他费力的吃药,并不去帮他,他知道他这个时候,最不愿有牵扯的人便是自己,而说来,他与他在某些方面都是一样的,目标明确,一旦认准,便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去达到,都有一身傲骨,与其要人同qíng,毋宁死。
待到纪桓慢慢平复下来,他方开口问道:“替亦笙治疗的医生就在楼上,需要让她下来替你看看吗?”
纪桓摇头,“不用,老毛病了。”
薄聿铮停了片刻,又道:“jiāo浅言深,你方才服的药味里带着毒箭木的味道,我曾经领兵在云南作战,很吃过些苦头,长期用药,当心饮鸩止渴。”
他与纪桓并无jiāoqíng,也绝非多事之人,只是因为知道她曾经怎么样的喜欢过他,不愿意她因为他伤心难过罢了。
纪桓笑笑,没说什么,停了片刻,重新向他开口:“我是来接她的,你们毕竟还没有正式婚约,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薄聿铮微点了下头,却道,“她恐怕不会跟你走。”
纪桓了然的开口,“我知道,不过内子在上面劝她,她应该会听的。”
说话间,恰好楼梯上出现了亦筝的身影,她见到客厅里除了纪桓还多了个陌生的男人,脸一红,加快了脚步走到丈夫身边。
“慕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她担忧的开口。
“我没事,”他温言安抚她,又问,“亦笙和我们走吗?”
“她说要先等朋友回来。”亦筝道。
薄聿铮闻言开口道:“二位稍坐,我上去看看她。”
一路到了二楼,敲了敲她的房门,亦笙在里面应了一声,于是他便推开了门,她正独自一人在房中。
她转头,看见是他,开口, “我要回去了。”
听她这样似乎毫无留恋的说起,他心内还是有些窒,却仍能豁达的为她而想,毕竟这是对她好的,于是点头,“好,让医生和看护跟着你,到你伤完全好了。”
她看着他,忽然微笑,“那我伤好了,你到我家提亲不?”
他竟然怔住,因着她的这一句话,动弹不得。
她还是那样看着他微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脸色却开始慢慢的发红,“姐姐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可以在这里住久了的。我告诉她,你已经向我求婚了,而我正准备答应,可是,光是我答应还不行,你得去同我爸爸说。”她慢慢敛了笑,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开口:“绍之,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喜欢我,你是那么的好,足以满足任何一个女孩子的虚荣和幻想,你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那一类人,可是,我竟然遇见了你,而你竟然会喜欢我……”
他张口yù言,却被她柔柔的止住,“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完。”
于是他静了下来,听她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的过去你是知道的,我也很感激你这一次救我出来,但是,绍之,我想要你知道,我答应嫁给你,并不是为了逃避,或者报恩,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想嫁给你。早在法国开始,我就对你有好感,一直有,直到现在,越来越多,我不知道这与你对我的感觉相比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称职,可是我想要去尝试,也会去努力,做一个好妻子。”
他的眸光当中是深深的震动,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而她虽是把心里面的话全说了出来松了一大口气,却到底还是觉得有些羞赧,又见他这样看着自己,更是脸红,又不愿意叫他察觉,便刻意轻松笑着去转移话题,“你方才要说什么,可以说了。”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子,单手托住她的头,然后他的吻,便深深的覆了下来。
许是顾及着她的伤,他吻得并不激烈,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缠绵辗转,又如同沉迷于她的美好,额头相抵着额头,唇瓣摩挲着唇瓣,呼吸jiāo融着呼吸,温存流连得久久不愿放开。
当他终于松开始时,她的脸红得都链消出血来了,一双眼睛死话不敢看他。
他不觉莞尔,忍住想再吻她的冲动,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还有那一句笃定的话语——
“亦笙,你等着我,我会给你一个举世瞩目的婚礼。”
心里,忽然被一股温涨的暖流充溢的满满的。
或许,这就是幸福吧。
第十二回
依旧是杭州西子湖畔,依旧是两层的jīng致小洋楼,甚至于,照顾她的,依旧是之前已经熟悉了的医生和看护,只是这里,却是纪家在杭州的物业,而它的男主人,一天也没有在这里住下。
将亦筝姐妹俩安顿下来,又事无巨细的jiāo代了管家一通,纪桓甚至都没有坐下来喝一口水,当天便乘汽车回了上海。
亦筝曾皱眉心疼道:“要不休息一晚上再走吧,你刚从香港回来就赶着来杭州了,现在又要赶着回上海,你看看你的脸色,这样坏。”
他温倦笑着摇了摇头,“刚才接亦笙的时候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有事qíng要处理必须马上回上海,只能让你留在这里照顾她了。”
“可是……”
亦筝还yù再说,却被他温言止住,“亦筝,我是真的脱不开身,你照顾好小笙就行了,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就安心住着,不管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
一别二三日,她害怕打搅到他,加之他也的确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没什么需要她cao心的,所以纵然思念,却到底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给他。
反倒是他,每晚都会打来电话,问问她们住得习不习惯,问问亦笙康复的qíng况。他从不是儿女qíng长的人,从前即便出远门十天半月不见,也鲜少有往家里打电话,这一次,或许因为出门的人是她吧,所以他才这样不放心。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丝丝甜意,唇边也不自觉带起了一抹柔然微笑。
亦笙眼看着姐姐喂她喝药都能喂出了傻笑,不由得笑着打趣道:“姐,在想什么呢这么乐,见我吃药就那么好笑?”
亦筝回过神来,连忙喂了一勺药到妹妹嘴里,老老实实的笑着答道:“我在想慕担呢。”
亦笙淡淡笑了下,没有说什么。
倒是亦筝,如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面喂妹妹药,一面叹了口气,“其实我原本是想接你去上海家里住的,没想到慕桓在这里准备好了房子,不过也好,你身上带着伤,的确是不适宜再舟车劳顿的,等你休养好了,我们再一道回上海,你在我那儿住上几天再回家,也是一样的。”
亦笙笑了笑,“做什么偏要我去你家,难道藏着什么稀罕宝贝不成?我可不要去,你若想我便自己回家来看我。”
亦筝有些着急起来,忙道:“不是的,是妈对慕桓有些误会,我说不过她,可我不愿意慕桓被人家想成这样,小笙你是最会说话的,你去帮我同她说啊!”
亦笙怔了一怔,问,“纪伯母,可我不是听说自从纪伯伯过世以后,她的jīng神就出了点儿问题吗?”
亦等点了点头,“爸爸刚走那会儿,妈其实还好好的,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说胡话,大吵大骂甚至要动刀剪杀慕桓,你不知道那样子有多吓人,医生都说,说她疯了……”
亦筝的语气当中带着轻微的余悸,她停了片刻,才勉qiáng又开了口:“慕桓没有办法,只好让人看着她,每天给她送吃的用的,一切都紧着最好的给她,只是不敢让她和旁人接触,因为慕桓不喜欢,所以我也是不大上去的。是后来有一次,我挑了一块香云纱的料子想着她喜欢,就给她送上去了,结果,结果,她居然跟我说,爸爸是被慕桓亲手毒死的……”
“这怎么可能?”亦笙觉得不可思议到了极致,想也不想的便打断了姐姐的话,“姐,你既然已经嫁给了他,你就应该相信你的丈夫,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闲言碎语。”
亦筝忙道:“我相信啊,我当然相信慕桓不是这种人,爸爸最后那段时间身体不好,慕桓不管生意上的事qíng有多忙,每天早上都一定会抽出空来陪他散步的,后来爸爸走了,我看着他那样的神qíng,就像天崩地裂一样绝望,他跪在爸爸灵前不肯起来,滴水不沾,我看着他,心疼得都要滴血了,只惟愿那种伤悲再也不要叫他经历第二次,我怎么可能相信他会去毒死爸爸……”
亦笙见姐姐越说越激动,连忙出言安抚她,“好了好了,这不就行了,你既然相信他,又何必还自寻烦恼。”
亦筝却仍是苦恼,带了几分沮丧重新开口道:“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服妈——后来我又去找过她一次,我不想她这么误会慕桓,可是她根本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话,她死死的拽着我的手,偏要我相信,说什么慕桓从进纪家开始就没安好心,又说这十多年来他在爸爸每晚喝的参茶里都下了慢xing毒药,我本来想找厨房的张嫂上来和她说的,可是自从爸爸走了,张嫂也就辞工了,我请陈妈去乡下她的老家找,谁知道她根本就没回去,也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亦筝的话全是凭心而出,又急又没什么头绪,却没来由的,让亦笙的心突突的跳了两下,有个隐约的骇人念头如毒蛇一般串起,然而不过几秒,却立刻被她坚决的否定了。
她想起了儿时,纪伯伯闲暇时总喜欢教她与纪桓说日语,只要是他教的,他学的都极好极快,而纪伯怕总是在一旁欣慰而慈爱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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