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留连不舍得离开,他的妻子在他怀中,唇色滟潋,呼吸微微的紊乱着,一张小脸仿若被胭脂晕染,那样如花娇艳的模样,叫他忍不住又低头轻吻了下她。
她缓过神来,又听得冯维麟再次敲门的声音,他的吻恰又蜻蜓点水般覆下,她心内甜蜜却也羞赧极了,只把一张脸蛋埋进他怀里,呐呐道:“你快去开门。”
他有些好笑,她这样窝在他怀中,他怎么抽得开身去开门,而她自己刚说完便也意识到了,极不好意思的从他怀中站直身子,又再催他,“快去。”
他笑了一笑,转身走向门边,将门拉开,门外站着冯维麟,而他身后跟着的却是曹景芸。
曹景芸一见到他,上前一步柔柔的唤了一声“大表哥”。
他对她略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景芸来了”,便转头去看自己的弟弟。
冯维麟笑过:“哥,你急着要dòng房花烛也得先打发了下面那帮子人呀。”
薄聿铮对他这个弟弟很是纵容,也不生气,只是一笑:“胡说什么,行了,我就下来。”
冯维麟透过半敞着的门看去,只见得到一个隐隐绰绰的丽影,他虽与亦笙是旧识,但今天这个时候,他身为小叔子,却到底是不相宜进喜房找新娘叙旧的,又见话已带道,便对曹景芸道:“咱们先下去吧,就带一句话的事儿,用得着两个人吗,你偏是要跟我上来。”
曹景芸微笑道:“你管我呢,下面人那么多,我乐得清闲一会儿不成吗?你先下去吧,我等着大表哥一道。”
冯维麟素知他这个表妹对自己的哥哥一直爱慕痴缠,自己的父母亲也曾有意玉成这桩亲事,可偏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qíng。
如今大哥结婚,她面上虽然未曾表现出来,心底恐怕总是幽怨的,先前是挨不住她缠人和母亲发话,只得带了她上来,如今却如何敢留她下来?
当下不由分说便半是哄半是qiáng拉了她往外走去,只唯恐晚一分她添出什么乱子来。
那曹景芸心内极是不愿,却又不想在薄聿铮面前发脾气使小xing子,只得随了冯维麟往外走,走了几步,却犹自不甘地回头去看,然而所见唯有重又合起来的门板,哪里还有薄聿铮的身影?她的眼睛在那一刻变得嫉恨又怨毒。
薄聿铮转身回房,随于带上门,便对亦笙微微笑道:“我还得下去,一会让他们换些热菜来,你再吃点儿。”
她的脸还是有些红,乖巧的点头说好,却忽而想起他只怕到现在都还没怎么吃东西,连忙叫住正要出门的他, “哎,等等。”
看烟火的功夫,菜都凉了,她便捧了一碟西式饼gān,快步走了过去,“一会你下去还得喝酒,先吃点儿东西垫着。”
那饼gān烘烤得很是jīng致,有五六种样式,每样两三片。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然而然的就拿起一片送至他唇边。
他看着她,眼中是旁人永远无法企及的柔qíng,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着她的意,将那片饼gān吃下。
她此时倒真没多想,只一心想让他多吃一点,便又拿了一片另一种口味去喂他,他也依然很配合的吃下。
待到伸手去拿第三片的时候,她不经意的一抬眼,却透过方才被他推开了小半的门fèng,看到平安和几个小丫头望着他们,只管抿了嘴儿笑。
她本就红滟的脸色“刷”地一下彻底烧了起来,也顾不得多想,连连就将他往门外推,“好了好了,你快下去吧。”
不待他说话,又“砰”的一声把门关掉。
他好笑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他的小妻子怎么突然间害羞了起来,想了想,也不去迫她,只隔着门含笑道:“亦笙,那我先下去了。”
她在屋内背靠着门,一手捂了脸,嘤咛般的应了一声,又听着他不知jiāo代了平安几句什么话,就听得平安笑着应了一声,又过了一小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右手上还棒着那个装饼gān的小碟子,他也不过才吃了两块。
当下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拉开门,却见外间只有些小丫头和听差,他和平安都不在。
“平安呢?”她问。
那群小丫头几乎都是在上海新雇的,冯夫人不太放心,之前便安排了一个随行服侍的帅府丫头管着她们,此刻听亦笙问起,那丫头便笑道:“大少爷吩咐平安姐姐去厨房给少夫人换些热菜来,少夫人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她担心他一会儿走远了,连忙将那碟饼gānjiāo给那丫头,“你帮我去追你们家少爷,让他吃完了再下去。”
那丫头笑着应了,接过那碟子,小跑着出去了,周围的几个小丫头全抿了嘴望着亦笙笑。
亦笙觉得极是不好意思,笑了一笑,便回到房里关上了门,几步走到chuáng边,捂着脸便倒了下去,心里想着自己可真是丢脸死了,却又觉得有丝丝甜意在蔓延。
还没躺上一会儿,便听见敲门声,她连忙坐起来应了一声,却是平安拿了食篮进来。
她一面给她换菜,一面笑道:“大少爷和少夫人可真是恩爱,我在帅府也有些年了,还从来没见过大少爷有这样温柔体贴的一面呢。”
亦笙微红着脸不好接话,只是微笑道:“又麻烦你了。”
那平安恰把一切张罗好,笑道:“少夫人可不是客气了。”
一面便提着换下来的菜出去了。
亦笙重又坐下,随意拣了几样吃过,不一会平安又进来把一切收拾妥当,仍是出去侯着,喜房里仍是只有她一人。
她倒不若旧时新娘子那样端坐着不敢动弹,却仍是觉得这时间难捱,眼见得那铜镀金嵌珐琅四明钟上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外面仍旧是喧闹得厉害。
她一忽而坐一会儿到窗边去看,后来渐渐的倦意上来,靠在沙发上都快要睡着了。却忽而听得门外面响起一阵错乱的脚步声,然后便是冯夫人象征xing的敲了两下门,
“小笙,妈进来了。”
亦笙连忙站起来,却见冯夫人身后冯维麟和齐剑钊架着薄聿铮走了进来,她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冯夫人笑,“没事,喝多了些,也是做做样子,不这样还没法脱身了呢。”
那冯齐二人将薄聿铮送到chuáng边坐下,便出去了。
冯夫人亲自走到窗边将那双吊起的惟幔放了下来,又见亦笙跟着她送到门边来,便笑着去握了握她的手,“好孩子,不必送我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体息吧。”
说完,便一伸手将屋内的顶灯灭了,含笑走了出去,再亲自替他们把门关上。
亦笙将那门的暗闩闩上,回过身来,只见薄聿铮坐在chuáng上,微微含笑看着她。
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他向她伸出手,“过来。”
她红着脸走过去,将手jiāo到他手中,他掌心的温度烫人,她低低的问:“你醉了吗,我去给你倒一杯水好不好?”
他微笑,“并不太醉。”
她还待再说什么,却已经被他稍一用力拉进了怀中。
此时的喜房内顶灯已经关了,只剩chuáng头一盏洋瓷台灯正发出晕huáng的幽光,他低头去看怀中的她,那清丽的容颜上仍染着红晕,宛如夏夜里初绽的水莲花一般娇美。
她在晚宴敬酒的时候便换下了白天的礼服,新换了一身香云纱的旗袍,那喜庆的红缎上绣着凤凰与祥云,衬得她明艳又温婉。
他不是第一次见她穿这身礼服的样子,然而此刻,在这朦胧的灯光之下,一切似乎又都不同了。
他略微狙粝的指,缓缓划过她的眉眼、下颚,沿着她颈项间优美的弧度,一路来到那流金镶玉的盘扣上。
他的吻细细的巡过她的面容,一路旖旎而下。
她有些无措的闭着眼睛,身体却越来越热。
他的手,他的吻,他的气息,每一样,都在她身上点燃簇簇火苗,都在将她的思维与神魂通通烧尽。
亲吻,jiāo融,温暖,沉醉。
黛眉羞频蹙,娇羞云雨时。
鸳鸯jiāo颈舞,缱倦意缠绵。
他带着她一起沉浮,沉浮云端与海làng,在那极致的瞬间,她恍惚间,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一直在等你,亦笙。
第二十四回
“叮……”
chuáng头柜上那铜镀金嵌珐琅四明钟刚发出一个音节,便被薄聿铮伸手去按掉,他看了一眼时间,不过才五点,竟是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定了闹钟。
亦笙正是年轻贪睡的年纪,昨天晚上又是累坏了,因此虽是她自己定的闹钟,却浑然没有听见,倒是让行伍多年的薄聿铮立时清醒了过来。
此刻房间内依旧是一片昏暗,晨光透过帷幔透将进来,只有微薄的亮色。
他藉着这抹亮色看去,身侧的妻子沉沉睡着,安静又温柔,清丽的小脸略略的偏向他的方向,唇色是轻轻浅浅的红,长眉亦似烟华,青丝如墨,一路蜿蜒。
他的眉头心间,俱是一柔,抬手替她拂去脸颊的几丝乱发。
动作虽微,却仍是牵动了被衾,她那一段雪玉般的秀颈便隐隐绰绰的现了出来,云鬓雪肌,温软含香。
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她在他怀中如花绽放的样子,掌心微微的热了起来,她娇美的肌肤上那温软滑腻得仿佛要将人手吸住的美好触感,让他的手指,留连得不舍放开,缓缓的,缓缓的挲。
尚在睡梦中的她不安稳的动了动,一张小脸猫儿一样在枕头上微蹭了下,却仍是倦得醒不过来。
他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到底是心疼,于是便只倾身在她眼睑处轻轻吻了下,不舍得吵醒了她。
长期的戎马倥偬,他早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然而此刻,她在他身旁安睡,呼吸温暖而绵长,他心底只觉得安宁又圆满,视线竟也不愿稍移分毫。
不由得在想,古时“自此君王不早朝”的句子,竟也非全然的戏文之说。
他在一点一点亮起来的晨光中,凝视着沉睡中的妻子,那一刻,时光隽永而悠长。
到亦笙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睁开眼睛,尚带了一丝慵倦,然而慢慢的,便意识到了不对劲,蓦地一下子从chuáng上坐起来,急忙去看chuáng头柜上的钟,却见已经是近九点的光景,她捂着脸哀叫一声,重又重重的倒回到了chuáng上。
“怎么了?”
耳畔传来了他带笑的声音,她吓了一跳,一转眼看到他依靠在chuáng头,正好笑的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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