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无论她再怎么使力试探,中村次郎都绝口不再提方才的话题。
江黛云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bī问得太明显,只好心神不宁的敷衍完中村次郎,
回到后台,立刻便把几个舞女叫到自己身边,“你们立刻联络着四下去才打探一下,最近这些日子,日本人有没有什么异常行动?”
那几个舞女不免面面相觑,“黛云姐,有没有个范围,什么样的行动才算常?”
江黛云烦躁的皱眉,“没有,就在这上海,反正你们让打听到的所有有关日本人的动静,都告诉我。”
上海滩声色犬马,百乐门又是风月翘楚,正是通过这一层一层的关系网,江黛云几乎将这十里洋场一大半的qíng报都捏在手心。
她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的,她听着那些舞女一条一条的说,自己在心里一条一条的甄别,最后终于将疑点锁定在了一点上。
她几于是立刻就去查战时柏捍部的电话,然后拨了过去找薄章铮,可是对方却告知他此刻不在,无法接听,她便只好留下白己的姓名,请对方转告簿聿铮回来以后立刻给自己回电话。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电话过来,她便只好自己又挂了电话过去追问,还是无果,然后又是一连好几个,可得到的答复仍是他无法接听。
到了最后,对方一听是她的声音,直接开口便问,江小姐有事我们可以代为转达,如今非常时期,请不要过多占用通讯资源。
她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其他了,冲口便说:“我有要紧的事要找他,你立刻去请他过来听电话,若是耽误了,这个责任你可担不起!”
“对不起,江小姐,钧座主持机密会议,任何人都不得打搅。”
对方的回话虽不失礼貌,语气里却不免带上了一些qiáng硬和不屑,似是早说你一个百乐门的舞女能有什么要紧事?
她气得挥了电话,一时没了主意,如今要去前线必须有通行证,她手上没有,如果要弄一个来应该也不是难事,却总是要费时间的,而事关他的安危,她又如何敢耽搁?
心一横,她把电话拨回陆公馆,恰好是陆风扬接的电话。
“盛亦笙在吗?你让她听电话。”她说。
陆风扬有些讶异,“她在,可你找她傲什么?”
她不耐烦的道:“你不要管,快让她听电话。”
陆风扬却是迟疑,“黛云……”
她终于忍不住了,冲着电话那头吼道:“陆风扬,你不要耽误时间,万一哥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传来了盛亦笙的声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你听好了,我得到消息,日本人在一家英国酒店的舞厅里抓到了一个男人,那人似乎是个军官,好像级别还不低,他们或许从他身上拿到了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很可能事关大局。我拨电话给哥,他们说他在主持机密会议,你以簿夫人的身份挂过去,他们或许会帮你叫他出来接,你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他!”
第四十八回
“……这打的究竟是什么仗?日本援兵源源不断越海而来,现如今又增派了第十一、十四两个师团,他们投入此役的总兵力大概已经到了10万人,而我们呢?只有张军长的第五军前来援驰,无锡、苏州、杭州……中央军嫡系数十个师近咫尺,却是按兵不动!”
“也不能全怪他们,南京方面力主避免战事扩大,你看看军政部的这分通电,“各军将士非得军政部集合而自由行动者,虽意为爱国,亦须受抗命处分”——谁敢轻举妄动?南京误国啊!”
“我到今日方明白了什么叫“有心杀敌,无力回天”……也罢,也罢,大丈夫以死唤醒国魂,以血使敌胆寒,也就是了。”
“我看也不必过于悲观,按着钧座新部署的防御计划,小日本也讨不了什么好去,或许我们能支撑到事qíng有转机也未可知。”
……
薄聿铮听着临时指挥部内众位将领悲凉愤慨的言辞,心底也是沉重,正yù开口,却听到敲门的声音,一个士兵进来立正行礼道:“报告钧座,薄夫人来电,说是有要紧事立刻要找您,事关战局。
薄聿铮有些讶异,却并没有太多迟疑,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若非真有急事,是不会轻易来电的。
他走到电话机面前,开口:“亦笙,是我。”
那么多天以来,终于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她一时之间,只觉得泪意上涌,连忙qiáng自克制住了,也不敢耽误时间,开口便道:“绍之,你听我说,黛云告诉我……”
她把从戴黛云那里得到的消息,源源本本的告诉了他。
本来这么大的事,只是听江黛云一面之词,而没有真凭实据,她是不敢轻易告诉他的,可是江黛云的语气中的焦虑紧张是骗不了人的,况战端万变,时间紧迫,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若是不打这通电话,定会后悔一辈子。
而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有足够的能力来甄别消息的真伪,来应对未知的战局,她所要做的,只是把qíng报告诉给他。
薄聿铮的面色不变,心中却微微一沉。
照亦能传来的消息,那个男人是在昨天晚上被抓起来的,而昨天下午,他们刚刚召开了作战会议,部署了最新的防御计划。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你放心。”他开口,眼底一片凝重之色。
“绍之——”亦笙听他想要挂断电话,qíng急的唤了一声。
“怎么了?”他重新将话筒移到耳边,问。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一咬牙,“维鳞来了上海,化名“林维”在战区医院帮忙,昨天我接到院长的电话,他跟着范森,趁夜偷拿了伤兵的枪,只怕是去了前线范森原来待过的独立团,——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再瞒你了,万一……”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而电话那头亦是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她听到有枪pào声传来,而他的声音跟着qiáng起,依然是那一句,“我会处理,你别担心。
甚至都没有片刻闲暇去问上一句他所挂心的,爸爸好吗?你好吗?
他挂上电话,没有片刻停顿,立刻便开口分咐身旁下属,声音依旧沉敛而镇静,“去查昨天参加作战会议所有人员散会后的行踪,凡是有离开过战区的,立刻向我汇报。
下属应声而去了,他大步走进会议室,略过冯维鳞的事qíng不提,简单将方才的事qíng说了一遍,又率先说了自己自昨日下午至今的去向行程。
在场的都是高级将领,都参加过昨天的会议,见薄聿铮如此,也纷纷跟着禀明了自己的行踪,并没有一个人离开过战区。
大家都知道,万一防御计划外泄,那将会意味着什么,然而此刻,除了等待,他们似乎又什么事qíng也做不了,狭小的空间里,一时之间,气氛凝重。
当门外的士兵一声“报告”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神色一肃。
“报告——经查实,前日参会人员共计十七名,只有税警团王团长离开战区。”
在场东人一片闻言,纷纷将视线投向随那士兵一并前来的税警团莫参谋身上,“王团长去哪儿了?”
那莫参谋道:“卑职也不清楚,王团长昨日下午吩咐卑职暂时代管部队,就出去了。”
“你为什么不上报?他走之前有没有把兵力部署地图jiāo给你?”
莫参谋摇头,“没有,卑职本以为王团长会很快回来,如今见他至今未归,正想上报。”
“他去哪里了?”
“卑职不知,王团长只说是去会朋友。”
“会朋友?如今是战事吃紧的生死关头,他去会什么朋友?!”
那莫参谋迟疑了下,开口,“卑职也不清楚,只能猜测,王团长或者是去找美国总领事先生,也或者是去探望陆女士。”
“什么?国难当头,他竟还有闲qíng逸致去同女人幽会……”
有人愤而怒骂起来,却被薄聿铮冷冷打断,“够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听他一字一句的开口,“现在不是算这些帐的时候,如果兵力部署和防御计划果真落到日本人手里,那么他们必然会迅速发起进攻,我们必须立刻改变兵力部署,马上召集营以上军官十点到指挥部开会。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威仪和气势,众人都肃色应声去了,他这时方对身边的警卫道:“你去查查独立团有没有一个叫林维的兵。”
那警卫也应声去了,会议室内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他慢慢走到墙上悬挂着的大幅作战地图前,久久沉默。
时间过得很快,九点五十七分,所有将领俱已到会,薄聿铮正要进入会议室,先前被他遣去打探消息的警卫跑步赶了过来,“钧座,已查实,确有一人名叫林维,正随独立团在前线作战。”
他微微点了下头,什么话也没说,走进了会议室。
之后的几天,整个战区,就连空气,仿佛都被绷成了一根看不见的弦,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严峻神色,如临大敌。
这最后的平静是在一个深夜被彻底打破的——
“日军突向我军发起总攻,数千日军正利用飞机投掷烟雾弹qiáng行登陆我浏河一带,我军多处据点也都受到日军猛烈攻击……”
“浏河,那里只有独立团在守,根本挡不住呀!”
“妈的,他们攻击的点可都是咱们兵力部署的薄弱环节!”
“小日本动作这么快,换防jiāo换根本还没完成,这可怎么办?”
……
耳边是一众将领们焦虑沉痛的声音,浏河,独立团,薄聿铮微微的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开口,缓慢而艰难的吐出了那一个字——
“撤。”
“钧座!”众人齐声惊呼。
薄聿铮的视线,缓缓掠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他的声音里,有着太深太沉的qíng感沉淀在其中,每一个字都那样艰难,却又不容转圜,“如今形势,不得不退,迟则全数牺牲。但是诸位记住,这是撤退,不是溃退,那些外国记者所担心的,兵败趁乱逃散抢劫的事件,我绝不允许发生,违者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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