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害怕我爱你_沈南乔【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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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雷靖发现,宁以沫的作文越写越好了,虽然她的作文成绩一直都很好,但那种好只是基于她的博闻qiáng记,文章虽然漂亮激昂,却空dòng。如今,她的作文里有了感qíng。就算她掩饰得再好,笔端不经意流露的文字却映she了她逐渐细腻敏感的心。

  富有教学经验的雷靖知道,过早有了“心”对一个孩子来说,并不是好事,它意味着过早成熟,过早jīng力分散。

  有了这一层意识,雷靖便不再对宁以沫施压,转而找宁以沫的爸爸宁志伟谈了一次话,提醒他要对女儿好一点。一个孩子,只有在被呵护、被保护的状态下,才能将最美好的童真延续更长时间。就好比温室里的花朵,总比bào露在风雨中的花朵,花期更长一样。

  宁志伟是个粗人,听完老师的话后,当天傍晚就jīng心给宁以沫做了一顿jīròu,以为这就是呵护了。结果那天的晚饭,宁以沫吃得并不开心。这时,宁志伟才猛然发现,女儿长大了!

  才一眨眼间,女儿就长大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抱着jī腿啃得满嘴流油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会只为了晚上加顿好菜就欢喜得手舞足蹈了,再打眼一看,她的脸尖了、白净了,一头乌青浓密的长发顺服地披在肩上,衬得整个人越见清秀,宽大校服包裹下的身体,已经有了少女的妍态。

  宁志伟惶然地想,他怎么就糊里糊涂把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养成大姑娘了呢?

  直到五年级下学期,宁以沫才渐渐适应了没有辜徐行的生活。

  她的生活在一片荒芜后,长出了新的绿色。她有了新的爱好——看各种闲书;她有了新的朋友,一个叫做许荔的女孩,她们总是手挽着手一起在校园里漫步、聊天、分享零食;她有了新的生活习惯,每周末不是去泡书店就是和许荔打羽毛球。

  她再在大院里遇到辜江宁时,也不再刻意躲避了,但也绝不会像过去那样甜糯糯地叫他“江宁哥哥”了,而是会落落大方地打个招呼,再匆匆错身而过。

  辜江宁起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他哪里得罪了她,三番五次去讨好,恨不得套贾宝玉的台词跑去跟宁以沫诉上一段:“当初姑娘来,那不是我陪着顽笑?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里,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

  只有宁以沫自己知道,她之所以冷落辜江宁,是因为一看到他,她就会想起辜徐行,和那些永远离她而去的美好时光。

  每到这时,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不得安宁。

  见多次讨好不奏效,辜江宁这边也就冷了下来。

  青chūn期的孩子,多是敏感骄傲的,更何况像辜江宁这样的男孩?他赌着一口气,暗想“你既无心我便休”,看谁离不开谁!

  赌上这口气后,辜江宁也学着宁以沫的样子,对她爱答不理,故作客套,甚至有意对她视而不见。

  天长日久下来,辜江宁渐渐忘了自己是在演戏,渐渐,真的和宁以沫渐行渐远了。

  六年级是宁以沫小学生涯里过得最快的一个学年,弹指一挥间就到了尽头。

  考完所有学科后,宁以沫和几个班gān部组织了一场班级联欢会,大家疯一般玩闹了一场,却在一首《朋友》里哭得失了形态。其实,那些哭的孩子,大多并没有觉得多悲伤,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是在无意识地作秀。因为那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经历离别,他们俗套地以为,离别里,一定是要有哭泣的。

  只有宁以沫没有和谁抱着哭,她躲在一个角落里,面色平静地玩着一只气球——她习惯了分离。

  那个暑假,终于得到解脱的宁以沫和许荔整天泡在新华书店里,恶补各种闲书。

  在那个电视被家长管控,电脑还没普及的年代,闲书就是孩子们最大的娱乐。除了租书店的漫画,许荔最喜欢蹭新华书店的童话书、神话书,看完这些东西后,她又学着看架子上的琼瑶小说。宁以沫的食xing则杂了很多,什么武侠小说、历史小说、文学作品,她都有兴趣翻翻看,就是除了言qíng小说。

  这天,许荔好不容易啃完《一帘幽梦》,起身去找宁以沫,却见她捧着一本书,站在书架前发呆。

  大概是刚读完一本言qíng小说,许荔还沉浸在细腻敏感的氛围里,她忽然觉得宁以沫站在那里的姿势,透着说不出的孤独寥落,整个人像笼罩在一片浓重的悲伤里。

  她试探xing地叫了声“以沫”,见她还在出神,她笑着上前抽出她手里的书。

  “宁以沫,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我看看,《苏轼词集》……这也太……咦,你哭了?”

  许荔讶然望着宁以沫的侧脸,虽然她脸色很平静,但鼻尖微红。许荔下意识往她看的那页看去,只见一滴眼泪在一句古词上晕染开去,赫然正是一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熬过漫长的两个月,宁以沫正式成了一名初中生。

  她在小学毕业考试中超常发挥,以全市第十的好成绩考进了聿城一中,和许荔一起被分在了初一(1)班,也就是传说中的天字第一号班。

  刚分到班里,宁以沫就被班主任当做了重点培养对象。班主任不但把她的座位放在讲台后第三排的huáng金分割点上,还任命她为学习委员。由于老师的排座位艺术,宁以沫前后左右,不是坐着班长就是数学课代表,她只能遥望着后三排的许荔兴叹。

  刚进初中,这些各学校来的孩子并不是忙着搞学习,而是忙着拉帮结派,比如一完小的就只跟一完小的玩,三完小的也只跟三完小的套jiāoqíng,仿佛曾经就读过一个小学,就是要比别人多出一份亲厚。其实,这种拉帮结派,不过是对旧日时光的一种缅怀。

  等到拉帮结派完毕,各个小圈子里就疯狂地开始流行各种八卦了:某某某和某某恋爱了;谁和谁在食堂背后亲嘴了;谁给谁写qíng书了;哪个好学生开始堕落了。不一而足。

  宁以沫他们这个小圈子也不例外,很快就有各种桃色新闻传入耳朵,连许荔都八卦了起来。有天,许荔很沮丧地跑来跟宁以沫说,她的另一个好朋友,一个叫赵婷的乖宝宝,一进初中就变坏了,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是穿紧身裤就是穿裙子,更过分的是,她天天泡在外面的理发店里,跟社会小青年混,还削了一头社会青年的碎发。

  见宁以沫不信,许荔硬是拉着她去了初一(8)班门口,找了个由头把一头红发、打扮妖娆的赵婷叫了出来。

  一见之下,宁以沫彻底呆住了。她实在不能理解,从小学到初中,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她们却会变成另外的模样。

  回到教室后,宁以沫开始观察周围的同学,他们确实都大不同了,可能他们还是旧日面目,但已经不是旧日面貌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宁以沫才渐渐明白,虽然初中与小学之间只隔了几个月时间,但就在那几个月时间里,他们都完成了成长的仪式,走过了一道大门,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孩子们都希望用一些外在的东西表现他们长大了,和以前不同了,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往成熟上打扮,学大人那样恋爱,做各种“有个xing”的事qíng。所谓的学坏,不过是自我觉醒的一种表现。

  当时,宁以沫并不能理解这种变化,她固执地以为是别人变坏了。

  她拒绝和打扮得漂亮的女孩说话,也讨厌用发胶的男生,只和那些她眼里的老实孩子打jiāo道。她整天端坐在教室里看书学习,以此证明自己是混浊现实里的一股清流。

  直到初一第一学期的中考过后,这群闹得jī犬不宁的孩子才渐渐消停了点。大洗牌似的中考成绩排名,犹如一记惊堂木,让他们意识到,就算进了初中,他们还是摆脱不了学习、K书、考试的悲惨宿命。

  就在宁以沫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被传闻中的“粉色炸弹”轰炸了——她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qíng书!

  递qíng书给她的是隔壁班的一个男孩,宁以沫小学时曾和他打过几次羽毛球。

  那天,当那个男孩紧张兮兮地把她叫出教室时,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刚打开那张粉色信笺,就被里面的内容吓得打了个激灵。

  里面抄着一首普希金的爱qíng诗歌,她刚扫了一眼就猛地将纸合上,惊慌失措地靠在了墙壁上。一眼之下,她看到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关键词“躺在chuáng上”、“思念着我的新娘”、“温柔地爱着你”。

  这些词语在她看来简直是下流、变态、恶心!

  她的神经绷得快要断了,屈rǔ的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浑身一阵阵地起着jī皮疙瘩。

  她qiáng忍着恶心反胃以及恐惧,把那份qíng书撕得粉碎,回家找了个打火机把那些碎片烧成灰烬,才安下心来。

  那个男孩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又见宁以沫对他冷若冰霜、避之不及,也就偃旗息鼓,恹恹地消失了。

  但是那封qíng书在宁以沫的心里引发的震动从未消退,那封qíng书唤醒了她的xing别意识,她终于意识女孩子和男孩子是完全对立的两种生物,他们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一起疯玩胡闹了,如果一个男孩子对她殷勤,一定不是因为想把她变成“哥们儿”,而是想把她变成女朋友。

  “孩子”和“女孩子”之间虽只有一字之差,却有了天渊之别。

  意识到这些后,宁以沫渐渐变了,她不再没心没肺地笑,不再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不再大步流星地走路,不再穿男式的衣裤鞋袜。

  她开始像古装片女主角那样迈着小步子走路,开始学着用微妙的表qíng表达感受,开始在乎别人的目光,尤其是男孩子的目光——尽管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有天晚上,她看完电视后去睡觉,忽然想起电视上的“太太口服液”广告,广告里的女主角用手指在圆润丰满的手臂上戳了一下,顿时弹了回去,那样成熟的女xing身体,让她很好奇。于是,她也试着在自己手臂上戳了一下,却被自己瘦瘦的手臂硌得发痛。她暗想,看来自己一点都不像个女人,那那个男孩喜欢自己什么呢?

  她越想越不明白,偷偷地爬起来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缺了角的穿衣镜里,她发现了另一个自己。长发掩映下的小脸渐渐地长开了,粉色睡裙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玲珑的曲线。她端坐在镜子前,柳叶般微微上挑的大眼里闪动着慌乱、羞涩。

  镜子里的那个女孩,确实像chūn日枝头静静待发的花蕾。

  初一那年期末,忽然传来噩耗,宁以沫乡下的奶奶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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