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害怕我爱你_沈南乔【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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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志伟忙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说了她几句,生气呢。”

  辜振捷这才恍然大悟,放下酒杯逗他:“怎么生气了?跟伯伯说说。”

  “爸爸不给买jī腿……”

  宁以沫细声细气地说着,眼眶里闪了点委屈的泪光。

  闻言,辜徐行拿杯子的手不自觉地一滞,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辜振捷意味复杂地“哦”了一声,默默又翻了一只jī腿放进她碗里。

  眼见气氛有些冷,徐曼忙说:“食堂现在都用良种jī做菜,那些jī腿看着大,其实一点都不好吃,好像还有激素,小孩子吃不好,我从来都不准小王往家里打食堂的jīròu。”

  宁志伟吁了口气,忙附和着她说了几句。其实实qíng是,他一个后勤兵,既要负担老家的老母,又要负担女儿上学,经济上有些捉襟见肘。这天为了应节,他给以沫买了只jī腿,以沫忍不住要在路上吃,不料刚咬了一口,jī腿就掉在泥地了,他不好捡起来,又实在舍不得再买,见以沫吵着要吃jī腿,就说了她几句,把她说委屈了。

  徐曼这人最怕意头不好,生怕中秋节这样的好日子冷清,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从“良种jī”说到宁夏的“枸杞jī”,又从jī身上扯到了各地美食。

  宁志伟出生在一个渔村,河鲜没少吃过,他就着徐曼的话题说了会儿著名的美食“明前江刀”,引得徐曼食指大动。

  末了,徐曼神往地说:“你可真把我馋虫引出来了,我就最喜欢吃海鲜河鲜,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年年中秋都有特供的大闸蟹吃,个个huáng满膏腻。”

  一提到大闸蟹,徐曼明显对眼前这桌东西意兴萧索了,她满脸追忆地说:“我两个儿子都特别爱吃蟹,以前大儿子靖勋在家的时候,老跟他弟弟赛着吃。”

  说着,她爱怜地抓过辜徐行的手:“但是这孩子他斯文,无论多急,吃东西都慢条斯理,哪里抢得过他哥哥,才吃gān净一个,他哥哥已经胡吃海塞三四个了。最后啊,他也委屈得直想哭,也这样闷闷的不答理人。”

  那边,宁以沫听得很入神,眼睛晶亮地看着辜徐行,像是想到了什么,偷偷地乐了。

  第二天,放了学的辜徐行正在客厅看动画片等晚饭,刚下班回来的徐曼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句:“哎哟,你是没见你爸爸那gān女儿,皮得很!”

  辜徐行的视线从电视上斜到妈妈身上,像是在等她的后话。

  “我下班去国税局办点事,结果看见她跟着一群孩子在河里打打闹闹。”

  国税局在城东,围墙外的坡下就有一条小河,夏天的时候,那里就是聿城孩子们的水上乐园。

  “真没见过女孩子像她这样野的,这么凉的天,赤着脚丫子在河里闹,弄得一身一脸的水,也不怕感冒。”说着,她摇了摇头,“这没妈教的孩子,就是要不得。”

  那会儿,所有的大院都是统一制式,有自己的办公区、生活区、服务社、食堂、礼堂、俱乐部、游泳池、医院、幼儿园,有的大院里甚至还有小学、中学,就像一个个独立的小城市。大院子弟放着配备良好的大院设施不玩,跑去地方上玩,在徐曼这类人眼里,是非常“下作”的。

  辜徐行没有说话,眯着眼出了会儿神,若有所思地将视线转回电视上。

  吃过晚饭后,辜徐行上楼回房写作业。此时,外面天已经擦黑了,写着作业的他中途停了几次笔,时不时地瞟桌角的闹钟。

  写到后来,他厌烦地丢了笔,起身走到窗边张望。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张望什么,担心什么。

  在窗前站了好一阵,他郁郁地回到书桌前,人刚坐下,楼下院子就传来徐曼的声音:“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来找哥哥。”稚嫩的声音里,像是透着些畏惧。

  乍然听见宁以沫的声音,辜徐行腾地站了起来,快步朝门口走去。他人刚下楼,就听见徐曼不耐地说:“哥哥在写作业,忙着呢,没工夫和你瞎胡闹。这么晚了,还不赶快回家去?”

  “我有东西给哥哥。”宁以沫垂着头,双手藏在身后,小声说着。

  “什么东西?给我吧,我给他。”徐曼没好气地说。

  宁以沫往后缩了一下,慢慢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从徐曼身后走出来的辜徐行。

  辜徐行面无表qíng地越过徐曼,走到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站定,垂眸看着她。

  她果然玩得很野,不但鞋袜全湿透了,裤子也湿了大半,连带着整个外衣都浸湿了。彼时,院子里已升起华灯,透过huáng灿灿的灯光,隐约能见被她身上热度蒸腾出来的水汽,如果估计不错,她是一路跑回来的。

  辜徐行越看眉皱得越紧,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训话,宁以沫忽然献宝似的伸出手:“给你。”

  辜徐行一惊,定神看去,只见她手上拎着一个注满了水的红色塑料袋,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都是什么呀?”徐曼眼尖,立马发现那袋子不对劲,快步上前抢过袋子打开一看,当场叫了起来,“螃蟹?”

  只见厚厚的袋子里装了十几只大大小小的河蟹,一个个正横着身子往上爬。

  辜徐行一怔,脑中像有一道光闪过,一下子全明白了。一股难以言喻的qíng绪在他心里翻滚着,他缓缓垂头,目光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一个孩子童稚的热望。

  “你弄这个东西来gān什么?”徐曼一把拧紧袋子,嫌恶地问。

  宁以沫低低地说:“你昨天说哥哥喜欢吃。”

  “天啦,大闸蟹不是……”

  “妈。”辜徐行忽然打断徐曼的话,伸手接过袋子。顿了顿,他转向宁以沫说,“东西我收到了,你……回去吧。”

  “嗯。”

  宁以沫老老实实地转身往门外走去,像是想到什么,她忽然回过头朝辜徐行露出一个极欢快的笑,那笑容像一道闪亮的光,只一闪,便随着她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辜徐行目注于她在水泥地板上留下的,湿漉漉的鞋印,清冷的眼里终究还是糅进了些许暖意。

  后来,辜徐行将那些蟹养在了自家的鱼池里。而宁以沫则很不幸地被徐曼说中,结结实实地感了一场冒,直到十月中旬才渐渐好了。

  第5章 “三人团”最高(1)

  上小学后,宁以沫之所以不再缠辜徐行,并非是对他的兴头过去了,而是因为她被学校这个“小社会”弄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小学是中国孩子融入社会的第一步,在没有上小学之前,孩子永远都觉得这个世界是大的、是美的、是单纯的。但是当他们入学之后,成人世界里该有的一切复杂规则,会慢慢颠覆他们的世界观。

  刚读小一的宁以沫渐渐发现,原来孩子和孩子之间是不一样的,比如某个孩子用得起高档文具盒,吃得起外国糖果,他就会很受欢迎;某个孩子学习成绩好,他就会格外受老师喜欢;某个孩子的爸爸是军官,那么他就可以坐小车来上学,走路的时候还可以把头昂得高高的。

  她的世界里多了很多新规则:上课听讲要把手背在后面,中午一定要午睡,上课的时候一定不能看外面……如果做不到这些,她就得不到老师发的小红花,然后就会理所当然地变成一个差生。

  宁以沫一点都不稀罕那种小红花,但没有小红花的后果是,班上的女孩子都不愿意跟她玩,体育课做游戏的时候,她也找不到对家。别的孩子在放学后,总能三五成群地回家,但是她永远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走。

  因此,宁以沫陷入了人生最初的恐惧中——没人玩、没人理睬。

  为了打破这种恐惧,宁以沫试着往女同学堆里钻,向那些人缘好的同学靠拢。渐渐地,她也有了些在大型游戏里跑龙套的机会。比如,当一群人玩跳皮筋时,她就要扮演牵着皮筋的树,一站站到游戏结束;当另外一群人玩丢沙包时,她又成了专门负责捡沙包的跑腿。

  放学回到大院后,她的境遇也并不比在学校时好。

  大院里的孩子比外面的孩子更加会玩,却更加势利,别看他们小,但是谁家里有大内参,谁家大人几杠几星,谁在学校考前几名,谁打架是最厉害的,个个门儿清。

  往往一个小团体里有某部长的儿子,也有司机的儿子,大家虽然在一起玩,但是司机的儿子就基本上没资格cha话。

  宁以沫所在的那个小团体里,头脑人物是后勤部副部长的儿子,这个叫王宗远的男孩和宁以沫同岁,个子虽比普通女孩还小一些,但是行事非常霸道骄横。一帮孩子玩什么,怎么玩都得由他定,他有权对团体里的孩子发号施令,而那些孩子则有义务被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宁以沫是那个小团体里最小的小角色,理所应当地成了被欺负的对象,不但要装树、捡沙包,还要负责演坏人,最后被好人踩在脚下枪毙。

  偏偏王宗远还特喜欢玩抓坏人的游戏,他最得意的时刻,就是把宁以沫踩在脚下,然后义正词严地学电影主角说一句“我代表党、代表人民,宣判你的死刑”。这时,小孩子们都会看着láng狈的宁以沫,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时候,宁以沫还不知道她其实是被欺负了。她反倒以为别人笑她,就是喜欢她的表现。

  直到那个星期天的傍晚。

  那个星期天下了大半天雨,直到四五点才渐渐收了雨势。宁以沫正在家里翻连环画,门外忽然传来两长三短的哨声,那是他们那个小团体在cao场集合的暗号。

  宁以沫望着外面又冷又yīn的天,一万分不愿意出门,但是又不敢违逆王宗远的意思。如果她这次不去,以后就永远去不了了,不但如此,做了“叛徒”的人,以后只要碰到小团体里的人,轻则挨骂,重则挨打,下场十分凄惨。

  她恋恋不舍放掉连环画,磨磨蹭蹭地赶到cao场上。

  立了冬的下雨天,不到五点,天上就已经透出了锅底黑,坑坑洼洼的废cao场上积了很多水。

  大概是在家闷得无聊,王宗远特别想玩抓坏人。当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后,宁以沫弱弱地反对:“地上都是水,我不玩。”

  王宗远背着手,站在一排水泥管上怒视着她:“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当叛徒?”

  宁以沫垂着头,小声地说:“我没想当叛徒……要不然,等下你别真把我推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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