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雷一鸣听闻卢督理竟然不肯乖乖死在山东,越发恼火,然而他也没法子再把卢督理qiáng行撵回山东受死,因为这一次的战争不同以往,国民党将麾下的几大军事集团联合了起来,在这北伐的路上,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抵挡不住攻势,节节败退,导致北京城里的老帅bào怒,已经放出了话,要追查他的责任。
老帅如今就等于是这北中国的皇帝了,雷一鸣不能不怕,所以在这花红柳绿的五月时节里,他焦头烂额的奔波在战场上,先前胖出来的十几斤ròu,在短短一个月内便全消耗掉了。
老帅可怕,国民党可怕,最可怕的是张嘉田——张嘉田真的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最近的时候,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座市镇。雷一鸣设想过了种种战败的场景,最好的结果,是逃进天津租界里去,关起门来做富家翁;最坏的结果,则是在战场上变成张嘉田的俘虏。张嘉田或许连个上法庭受审判的机会都不会给他,就地便把他千刀万剐了。
他怕死,他永远记得那一年自己掉进冰河里,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来迎接他的人是雷一飞。
这回他若是被张嘉田绑上了剐桩,他相信雷一飞还会趁虚而入,来找自己的灵魂报仇。雷一飞身后也许还跟着严清章,还跟着许多许多被他漫不经心要了命的人。他若是死了,便要落进了那些人的手里,他们饶不了他
,他知道。
所以他须得活着,永远活着。只要是活着,那帮死鬼便奈何不了他。
况且他家里还有个妞儿,妞儿不能没有爸爸,他也得看着妞儿长大,否则他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雷一鸣抵挡着张嘉田的进攻,同时发出紧急军令,让陈运基火速带兵过来支援。他其余的队伍都陷在了各处战场中,并且已经有师长级别的军官自作主张投了降,唯有陈运基一师力量雄厚,还能支撑。
陈运基是忠于他的,接到军令之后,便立刻带兵向他那里进发。而在陈运基到达之前,他又向老帅发去了电报求援。结果在这一天,陈运基没到,援兵也没到,林子枫却是来了。
林子枫带了一个随从,在一小队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雷一鸣的指挥部里。进门之后见到了雷一鸣,他怔了怔,雷一鸣抬头看着他,也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林子枫罕见的穿了军装,而且穿得很齐全,武装带扎得十分板正,像是要以军官的身份出席什么盛会。抬手摘了军帽,他见雷一鸣烟熏火燎胡子拉碴,瘦了一圈,便答道:“我在北京,听说大帅陷入了困境,心里有些惦念。”
雷一鸣看着他:“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林子枫点点头:“是的。”
雷一鸣叹了口气:“你不用来。”
林子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抬头答道:“这身军装,还是当年我刚到您身边时,您让人给我
订做的。九年了,这回是我第一次穿着它上战场。”
雷一鸣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了一下:“不爱穿就不穿,我不管你。”
林子枫一摇头:“不,我跟了大帅一场,到了这个时候,我应该把它穿起来。”
不等雷一鸣回答,他又问道:“大帅是打算在这里守到底吗?”
雷一鸣苦笑一声:“我倒是想回家去,可有路给我走吗?这一仗我只能赢、不能输。赢了,还有我的活路;输了,老帅得对我用军法。”
林子枫又道:“对面的敌人,是张嘉田?”
雷一鸣听了这话,又叹了一声:“他妈的,怕什么来什么!”
这时,门外连滚带爬的冲进来一个人,乃是白雪峰。白雪峰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帅,陈、陈师长半路受了伏击,现在生死不明!”
雷一鸣瞪了眼睛:“陈运基?”
白雪峰喘得发不出声音来,扶着桌子向他用力点头。而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白雪峰,半晌没说话。
远方隐隐传来了隆隆pào声,像是滚地而来的旱天雷,他忽然一哆嗦,猛的又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墙上的大地图前,他抬手一路摸着寻找路线,林子枫看得清楚:他那手是哆嗦着的。
指甲磕磕绊绊的划过地图表面,最后停在直隶边界的一点,狠狠抠了一下。指甲痕印在了一座小城镇上,城镇是个抽象的小圆点,旁边标着名字,叫做安泰。
然后转身抬手一指白雪峰,他说道:“你走。”
白雪峰吃了一惊:“啊?”
他继续说道:“我给你派一队人,你什么都不要管,想法子回天津去,保护太太和妞儿。子枫跟着我,我带兵往安泰撤退。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往热河去,虞天佐总不至于对我见死不救。你等我的消息,随时准备着带她们和我会合。明白了没有?”
白雪峰当即答道:“明白了!”
“让苏秉君过来!”
白雪峰顾不得礼节,扭头就往外跑,不出片刻的工夫,苏秉君来了,雷一鸣说道:“你从卫队里挑三十个好的,让白雪峰带走!”
苏秉君答应了一声,慌忙转身也跑出去了。林子枫留在房内,就听那pào声越来越清晰,便问道:“大帅,这是哪里在开pào?”
话音刚落,近处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巨响,震得天摇地动,墙皮簌簌的掉了一地,正是一枚pào弹落在了指挥部外。雷一鸣吓得抱着脑袋往地上一趴,趴过之后又一跃而起,抓起桌上的手枪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时抓住了林子枫的胳膊:“愣着等死吗?跟我走哇!”
林子枫跟着他出了门:“走?走到哪里去?”
雷一鸣没理他。这指挥部位于一座村庄中,村中的村民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驻扎着的全是雷部士兵。林子枫糊里糊涂的被雷一鸣拽着,在那村道上向前跑。他的随从小刘见状,慌忙提着皮箱也追了上来。如
此乱跑了一气过后,他停下来,又问雷一鸣:“大帅,我们这是要撤退吗?”
雷一鸣从旁边一名副官手中接过了马鞭子,单手扯着缰绳飞身上马:“对,这里守不住了!我们去安泰!”
第一百六十八章 堡垒
安泰位于直隶和热河的jiāo界处,是一座小小的古城,古虽古,可因乏善可陈,所以并无名气可言,唯一可称道的是四面老城墙,还是明末清初时建造的,历经二百余年不倒,算是一景。
雷一鸣是在凌晨时分仓皇撤退进来的,看中的就是这座小城的四面城墙。有了这一圈老城墙做掩体,就够他的兵抵挡一阵子的,如果实在是抵挡不住了,那么从城北门往外撤,又可以直接撤进热河地界。他已经向虞天佐发去了电报,虞天佐愿意接纳他和他部下那三四千人的军队。
除此之外,他无路可走,甚至想回天津北京都不能够。四面八方都是北伐军,陈运基如今生死不明,所留下的防线全部崩溃,北伐军几乎是在一瞬间便长驱直入、进了直隶。
家不能回,他的队伍分散成了几大块,被北伐军打得七零八落,这时也无法集合反攻。策马狂奔了半日一夜,他在进城之后,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不要体统了,周身筋骨酸痛得让他爬不起来,眼角余光瞥到了苏秉君等人,他看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是长途奔波过来的,可是说下马就下马了,下了马行动自如,说站就站,说走就走。
他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终究是见老了,而苏秉君今年才二十出头。苏秉君走过来把他搀扶了起来,他有些诧异,觉得这活儿不该由苏秉君来gān,随
即,他想起来:白雪峰走了。
借着苏秉君的力气,他摇晃着站了起来,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白雪峰的重要。靠着苏秉君定了定神,他打起jīng神,大声吼道:“关城门!参谋长呢?”
魏成高参谋长跑了过来:“在,大帅!”
雷一鸣向他做了个手势:“去!收集全城的粮食!凡是能吃的东西,全要!还有水,把城里的水井都守住!”
魏成高答应一声,正要走,然而雷一鸣又发了话:“能点火的东西,煤油,火油,也要!”
魏成高明白他的用意,故而带上一队人马就往城内走去。这时县知事听闻巡阅使败退而来,真是吓得魂飞魄散——那打胜了的军队,固然是怎抢怎有理,那败军们穷途末路,烧杀起来更是狠毒。慌里慌张的带领本城几名士绅赶了过来,他们打算识相一点,不必人家动武,直接奉上吃喝银元,把这帮丘八大爷恭送走了便是。
他们来得倒是正好,雷一鸣直接住进了县知事家里,手下几名将领也在各位士绅家中落了脚。这个时候,天还没大亮,县知事家中的女眷们慌里慌张穿了衣服,东逃西窜的不知道往哪里躲;而雷一鸣进了屋子便往里间走,瞧见那最里间的屋子里砌着半截炕,炕上的被褥都gāngān净净的,便一头躺了下去,两条腿抬不动了,长长的拖在地上。苏秉君见了,过来要把他那两条腿抬上去,然而他摆了
摆手,说了两个字:“饿了。”
苏秉君当即出门,告诉县知事道:“大帅饿了,快去弄饭!”
县知事当即派了自家老娘和媳妇去厨房做饭。而雷一鸣在屋子里坐着吃,魏成高在街上站着抢。放在平时,魏成高是个最和气的人,可到了此时,他也露出了凶恶本相。一手抓着一只刚出锅的大馒头,他一边大口大口的咬嚼,一边指挥士兵踹开房门,在各家各户掘地三尺的抢粮、抢油、也抢金银。一个没有他腿高的小崽子不知为了什么,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又哭又咬,他烦得要死,拔出手枪抵上小崽子的脑袋,一勾指头扣了扳机。小崽子的脑浆子一直窜到了他手里的半个大馒头上,于是他一脚蹬开小崽子的尸首,扔了馒头大喊:“快点儿快点儿,gān完了好吃饭去!我他妈的快要饿死了!”
如此到了正午时分,安泰从一座平常的小城,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堡垒。
城楼里伸出了pào筒,城墙上架起了重机枪。城内一切可以称得上是“物资”的东西,全被雷部士兵掠夺到了县衙门的后院里。雷一鸣吃了一顿饱饭,睡了两个小时,这时就背着手在后院里溜达了一圈,然后对魏成高说道:“找点什么东西,把粮食盖上,防着下雨。”
魏成高答应了一声。
雷一鸣回头又去看身后的人——身后有苏秉君,也有林子枫。抬手掸去了林子枫身上的一丝尘
土,他说道:“可惜了,好容易穿了一次军装,也没让大家瞧瞧,光忙着跟我逃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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