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骄_尼罗【完结+番外】(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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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是这样的尴尬,儿子也不甚自然。儿子这些年受了他娘的熏陶,看不起雷家所有的人,包括他的爹。随着他长大,他渐渐的也发现自己这位爹并没有娘描述的那样不堪,放到外面,竟还是一条公认的好汉。可现在再让他和这位爹亲近,他这样大的一个小伙子,也不好意思、亲近不起来了。

  于是,双方相当客气的jiāo谈了一番,全是不得要领,老子没有拦住儿子恋爱,儿子则是gān脆没从老子那里听出“拦”的意思来。

  玉舫绝望了——她明白的告诉儿子,说她自己绝望了。

  她把话说到了这般地步,也还是无用。她的小和尚坏,太坏。他分明也知道,他是玉舫此生唯一能爱的男子,但是一点也不受她这二十年感qíng的捆绑。甚至——玉舫看出来——他对她怀着颇多的厌烦和不满。

  她知道自己是太爱他了,爱得过了火,他小时候对她只是烦,现在长大了,开始对她有些恨了。

  玉舫决定让步,若是儿子有本领把玛丽娶回家,那自己就让他娶去。等那玛丽落到了自己手里,自己再设法慢慢的整治她。

  她没想到,玛丽根本不肯和夫家的长辈同住。她要和丈夫另找房子,组织小家庭。玉舫熬了二十多年,熬得连个真正婆婆都没当上——如果不能由着xing子整治媳妇的话,那还算什么婆婆呢?她白熬了。

  她的小和尚真是个有本事的,真把冯家的玛丽追求到手了。

  两个人订婚之后,玛丽依旧公然的到雷家做客,在小和尚的书房里放留声机,喝咖啡吃点心,高谈阔论,格格的笑,身边一边坐着她的小和尚,一边坐着雷家的老二。两人捧着她一个,众星捧月似的,招得老妈子小丫头都扒了窗户偷着看他们。玛丽也主动的去问候过她,说“给伯母请安”,说得走腔变调,中国话都讲不好。她沉着脸,西太后似的登了场,不给玛丽好脸色,结果玛丽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来“给伯母请安”了。

  这一对小夫妻也当真建立了个小家庭。玉舫真想杀到他们那个小家庭里去,把那小家庭砸个粉碎。可她不敢,她知道自己若是真那么gān了,儿子一定饶不了她。儿子,年轻俊美的儿子,小白脸往下一沉,看着是相当的有威严。实际上他也狠,玉舫听人说过,说雷家大少爷在外头打架,打出过人命来。

  玉舫不甘心,把心腹仆人派去了儿子的小家庭中,充当眼线。仆人回来告诉她,说少爷和少奶奶恩爱得没了王法,俩人在客厅里搂着亲嘴,少爷还给少奶奶洗脚。小两口子也吵架,少奶奶打少爷,就那么往脸上打,打就打了,少爷不记仇,回过头来还是和少奶奶好得蜜里调油。

  玉舫气得哭了一场又一场,恨玛丽恨得眼中出血。她杀奔去了那小家庭,正赶上玛丽花枝招展的出门去,见她来了,玛丽只淡淡的说了一声“哈喽”,然后便坐上了汽车,一溜烟的走了,上天津跳舞去了。

  玉舫热心的要给儿子纳妾,挑唆儿子和玛丽吵架,说玛丽天天光着腿脚露着胳膊,一身的ròu都在外头晾着冻着,将来必定身体受寒、生不出儿子。疯了一样的,她挑拨离间,甚至在家中暗暗的扎了小人做法,要咒死玛丽。

  然而玛丽一直没死,她的小和尚也渐渐的不肯来见她了。小两口倒是总吵架,可那么吵也没耽误他们继续在客厅里搂着亲嘴。

  玉舫病了,自己不肯治,只靠着鸦片烟麻痹身体和jīng神,过一天,算一天。

  她没有活过四十五岁。

  番外三 有闲余生

  chūn寒料峭的时候,张嘉田来到了雷府。

  雷一鸣一直是住在书房里,因为都说他那个病有传染xing,身qiáng力壮的白雪峰可以不怕,可妞儿那样的小孩子,就不能不多加小心。经过了近一年的休养,张嘉田昨天见了白雪峰,就听白雪峰说雷一鸣又去医院做了一番检查,检查的结果很好,肺上的空dòng正在愈合,传染xing也没了,但是也不能因此放松了警惕,因为随时可能复发,总得丰衣足食的养着才行。

  白雪峰把雷一鸣照顾得很好,书房这两层楼的暖气管子全烧得滚热,以至于张嘉田进门之后,来不及去见雷一鸣,先把身上的大衣脱了。白雪峰在一旁陪着他,小声笑道:“这些天就一直想要见您,昨天听说我在街上遇见您了,更急得了不得,正巧当时还犯了点糊涂,硬bī着我去把您找过来,我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了。今天早上倒是还好,挺清醒的,没再难为我。”

  张嘉田听了这话,没搭茬,只抽着鼻子吸了吸气,然后问道:“还在吃药?”

  “唉,这就说不准要吃到哪一天了。您是不是觉得这楼里有药味,熏得慌?”

  张嘉田一摇头:“药味倒没什么。”然后他抬手向上一指:“他在楼上?”

  白雪峰笑道:“是,在楼上坐着呢。这几天他可能是心里不痛快,没jīng神,连着两天没下楼了。”说到这里,他笑得带了几分巴结相:“要不怎

  么说,您来得正好呢?”

  张嘉田不置可否的,也笑了一下。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身不由己,糊里糊涂的就又进了他雷家的大门。他没有恨他到死的证据,可也知道他绝不清白无辜。事到如今了,他还死而不僵,还有本领牵着他扯着他。

  迈步上了二楼,二楼只保留了一间书房,其余房间都换了家具。他进了走廊尽头一间向阳的大屋子,进门就见一张大铜chuáng,chuáng上堆着毯子枕头,chuáng旁的沙发椅上坐着个人,正是雷一鸣。

  雷一鸣的头脸都收拾得很洁净,身上裹着一件蓝缎子面薄绵睡袍,睡袍里面是雪白的绸缎睡衣,睡袍翻着大领子,睡衣翻着小领子,两层领子倒是叠得整齐。闻声回过头来,他看见了张嘉田,脸上却是并没有喜色,反倒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的对着他只是看。

  张嘉田向内走了几步,发现他一侧颧骨上红了一抹子,便随口问身旁的白雪峰:“他那脸是怎么了?”

  白雪峰答道:“昨天走路没走稳当,脸在墙上撞了一下。”

  张嘉田没再说什么,心里有点怨白雪峰,认定白雪峰是偷了懒,没有照顾好雷一鸣。不过他也没有打抱不平的愿望和资格,雷一鸣就是一头在墙上撞死了,又与他何gān?

  真撞死了,兴许更好。

  可是身不由己的走到了雷一鸣面前,他还是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他脸上那伤:“疼不疼?”

  雷一鸣晃头一躲,同时抬眼望向了他,依然是不说话。张嘉田见他竟像是有点不服不忿,便故意的又伸了手,结果雷一鸣这回一把将他的手打了开。

  张嘉田有些惊讶:“怎么着?我顶着大风过来看你,你还不乐意了?”

  白雪峰走上前来,陪笑说道:“可能是刚睡醒,还糊涂着——”

  这话没说完,因为雷一鸣回头瞪了他一眼,开了口:“我糊涂什么?我脑子清醒得很!”

  白雪峰立刻闭了嘴,而雷一鸣又转向了张嘉田:“你gān什么去了?”

  张嘉田这才明白过来:“嫌我总不来,生气了?”

  “你不是说你过完年就来?”

  “这不是刚过完年?”

  “这都过完二月二了。”

  张嘉田越发的惊讶:“你还记着日子?”

  雷一鸣抬手一拍椅子扶手:“我怎么不知道日子?你们都当我是傻子了?昨天就是二月二。”

  张嘉田看他像是要发急,连忙败下阵来:“是是是,我来得晚了,不过这里头是有缘故的,不是我不想来,是我来不成。不信你问老白,我昨天刚回北平。”

  然后他坐下来,把那话半真半假的掺杂着说了,哄得雷一鸣转怒为喜。白雪峰退出去了,雷一鸣见房门已经关严,便伸手一扯张嘉田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这家里的人,都看着我,不许我出门。”

  张嘉田任他扯着,感觉他这语气像是在向自己告状。抬头注视着他的面孔,张嘉田发现

  他经过了这一年的休养,竟然变得年轻了些许,头发尽管是呈了灰色,两只眼睛却是黑白分明,眉宇间也没了沧桑的倦色。眼巴巴的看着张嘉田,他显然认为张嘉田是个可依靠的人。

  张嘉田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这回也得留在北平住上几天,要不然,我接你到我家里玩玩?”

  雷一鸣看着他笑了,那笑容像是一滴水坠入深潭,起初只是小小的一点笑意,慢慢的dàng漾开来,dàng漾了他满脸满眼。

  “行?”他一边笑,一边又有些不甚确定,犹犹疑疑的问张嘉田。

  张嘉田说完那话之后,其实有点后悔,因为他对雷一鸣实在是没有任何责任,而且雷一鸣在家养病,也并不算是受了什么痛苦。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只能一点头:“行。”

  雷一鸣到了张宅去。

  张宅也热,萧二小姐作为这家的女主人,低眉顺眼的出来招待客人,雷一鸣见了她,像是挺惊讶,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看。萧二小姐本就不是个善jiāo际的人,平素都是勉为其难的出面见人,说几句早预备好的场面话——一味的躲着不露面,张嘉田又要挑她的理,说她“烂泥扶不上墙”,嫌她不如旁人的太太那样活泼伶俐,不能给他长脸。

  萧二小姐本就是不笑qiáng笑,如今被雷一鸣这样紧盯着,越发的坐不住,搭讪着起身出了去。张嘉田一直旁观,不知怎的,心里并不恼。走

  过去站到了雷一鸣面前,他一边为他解开大衣纽扣,一边问道:“看什么?好看?”

  雷一鸣望着门口,没说话,像是看呆了。

  张家的丫头进房倒茶送点心,丫头梳着乌黑的大辫子,粉白的一张脸,是个细皮嫩ròu的好丫头。雷一鸣在沙发上坐下了,改看丫头,又是看得聚jīng会神、眼都不眨。张嘉田抓过他一只手,把他手上的皮手套揪了下来:“还看?”

  雷一鸣盯着丫头向外走的背影,依然是不理他。

  张嘉田又是狐疑,又是暗笑。如此过了片刻,天也晚了,他便一面安排晚饭,一面派汽车去八大胡同里接了几个会唱曲的姑娘来。白雪峰是跟着雷一鸣同来的,先前一直是在外头厢房里坐着,这时候才走了过来,小声嘱咐张嘉田道:“烟酒两样,都不能给他,要也不能给。饭菜倒是没什么限制,只是别让他吃太冷的太油的,也就是了。”说到这里,他用双手比划了个饭碗的形状:“给他吃这么多也就够了,您盯着他点儿,他有时候吃饭不知饥饱,要是没人管他,他能一直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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