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他不好意思了:“您老看着我gān嘛啊……”
此言一出,雷督理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不妥,不禁笑了:“嘉田,我是看你太年轻了一点,你要是多长几岁年纪,就好办了。”
张嘉田对着雷督理眨巴眼睛:“我年轻——年轻也算毛病?”
“年轻当然是好事,只不过太年轻了,我怕下面的人不服你啊。”
“服啊!”张嘉田理直气壮的回答:“我手下的人,没有不服我的!真的!”
“我不是说你手下的人,我是说魏成高莫桂臣他们。”
“他们?”
张嘉田瞪大眼睛望着雷督理,胸中弥漫了满腔雾气,雾气之中隐露岛屿和山峰。某种预感呼之yù出,但他不敢深想,只能轻声的问:“大帅,您……要gān什么啊?”
雷督理向后一靠,含笑将他审视了一番,末了说道:“我想,派你当个军务帮办。”
张嘉田一听这话,登时打了结巴:
“帮、帮办?!”
一省之中,督理最大,帮办第二。雷督理下头的帮办原本是有人的,不过这人年事已高,闲事一概不管,叫名是直隶的军务帮办,其实主要任务是在家养老,既不帮也不办。雷督理不知出于何等考虑,对于这位老人家是不管不理,一切随他去。所以雷督理麾下这位帮办,虽有如无,旁人也早忘了帮办其人的存在。
帮办一职,给个八十来岁的老头子,不会有人抗议,可若是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就一定要有人不服了。张嘉田听了雷督理的话,一颗心怦怦直跳,又喜又怕:“大帅,我行吗?”
雷督理笑道:“我看你不大行。不过你是个忠肝义胆的小子,我心里喜欢你,想提拔你。我看,你当了帮办之后,依旧兼着师长。人家拿你当帮办看待呢,你就当帮办;人家拿你当师长看待,你就当师长。横竖每个月多领一份俸禄,总是好的。你的意思呢?”
张嘉田猛的起立了,对着雷督理行了个军礼:“多谢大帅提拔!”
然后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自己笑着慨叹:“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这样的人,这辈子也能和帮办俩字扯上关系?”
雷督理看了他这方寸大乱的傻样,哈哈笑了起来,心里很舒服。小忠臣依旧是小忠臣,红颜知己依然是红颜知己,他没有看走了眼。
雷府最不缺少的就是房屋。雷
督理让人收拾出了一座小院,让张嘉田住进去养伤,又派了医生过去,二十四小时专管他一个人。
张嘉田起身告辞,往小院里去了。雷督理独自坐在沙发上,看见白雪峰在门口探头缩脑的张望,便吩咐道:“去,拿条毛巾。”
白雪峰早已经恢复过来了,如今立刻拧了一条毛巾送过来。雷督理没接毛巾,只伸出了右手,同时微笑自语:“嘉田的爪子,也真是太脏了。”
白雪峰仔仔细细的用热毛巾给他擦净了手,雷督理收回手,一边审视着自己的手指手心,一边问道:“太太呢?”
白雪峰答道:“太太刚往后花园去了,这不是天气热了吗?后花园的糙木长得不好,太太要看着园丁修剪修剪。”
“这活儿让老李去gān就是了,太太也真是管得太细。”
“是。”白雪峰陪笑道:“可太太说李管家岁数大了,让他满园子这么一走走半天,怕累坏了他,所以宁愿亲自过去监工。”
雷督理点了点头:“太太心眼儿好。”
白雪峰品着他这话风,心如明镜:“是啊,府里上下都这么说,说太太虽然年轻,可是又和善又老成,真是难得。”
雷督理先前和叶chūn好打冷战时,想起她就恨,看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优点;如今回心转意了,想起她来,又都是好处。垂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他无端的笑了:“你过去告诉太太,让太太吩咐厨房,下午
早点开饭。魏家的厨子不行,我这些天就没吃饱过。”
白雪峰也笑了,忍着笑答应了要走,然而雷督理随即又叫住了他:“你再告诉太太,晚饭预备得清淡一点,我最近肠胃不大好。还有,让太太别总在那太阳地里站着,晒久了头疼。收拾花园也不急在这一天,累了就回来吧。”
白雪峰连连点头,然后笑着跑了。
叶chūn好撑着一把小阳伞,在花园子里看园丁修剪树木。其实她不看着,园丁也不敢偷懒,她纯粹是打着监工的大旗躲了过来。
白雪峰寻寻觅觅的找到了她,把雷督理的原话向她复述了一遍。她微笑听着,白雪峰留神观察着她的脸,心想这回大帅回心转意,她定然是要欢乐无限了,然而观察到了最后,她竟始终只是微笑而已。
于是白雪峰就想这女人倒还真是绷得住——当然,她要是没有这么一点城府和本领的话,当初也不会把大帅迷得神魂颠倒。
他不知道自己前脚一走,叶chūn好后脚连微笑都不笑了。
苍白着脸躲在伞荫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应不应该高兴。回想这一段日子,她唯一的感触,便是雷督理“好狠的心肠”。
谁家的夫妻不吵架?年轻的小夫妻,吵便吵了,吵过就算,何至于要一甩袖子就走,从此只当家里没自己这个人?亏他不是个皇帝,他若是个皇帝,自己早已进了冷宫了。自己悲不悲,苦不苦,是醒
了一夜还是哭了一夜,他全然的不管。自己连着病了好些天,一身的ròu都熬gān了,瘦成一把骨头,他依然不闻不问,宛如不知道。
第六十八章 云开月明
叶chūn好在花园里做了一个多小时的监工,眼看着园丁把活儿都gān完了,天气又实在是热,便转身又去了厨房——在这府里,她是什么地方都肯深入的,厨房也一样肯进。厨房分为中西两部,养了好几位大师傅,中餐西餐都能做。她在厨房里踌躇了一会儿,然后下了命令,让负责中餐的大师傅预备几样清淡易消化的饮食,又因为她在来的路上,听闻张嘉田也住过来养伤了,便又让厨房另做些滋补的饭菜,专门给那养伤的人补充营养。
然后她离开厨房,慢慢的往外走,同时做了决定,决定待会儿见了雷督理,一定要放出好脸色来,就坡下驴,把这场纠纷含糊过去算了。要不然,自己还能跟他分争出个黑白对错不成?他那人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呀!
从厨房走回平日起居所在的小洋楼里,路途不近,太阳又大,她又是大病初愈,所以走了一身的汗,进门之后直接上楼走向卧室,想要换身衣服。哪知推门向屋子里一走,她迎面就见了大chuáng上躺着的雷督理。
雷督理侧卧在chuáng上,面孔正对着房门。见她回来了,他笑了:“这么热的天,你还往外跑。”
她怔了怔,看他像没事人似的,自己便也平静了神qíng,若无其事的回答:“我打了阳伞,并没有被太阳晒着。你身上好些了吗?”
雷督理咬着牙笑:“浑身疼,简直不敢动。”
“那是累狠
了。平时不运动,忽然受了那么大的累,身体自然要不适应。你饿不饿?”
“有一点。”
“那我去让厨房早点开饭。”
说完这话,她转身要走,雷督理却是欠身唤道:“chūn好!”
她握着房门把手,回了头。
这一欠身让雷督理深感痛苦,以至于他随即就又倒了回去:“吃饭不用急,你过来,我们说说话。”
叶chūn好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回到chuáng边,坐了下去。雷督理蜷缩了身体,尽量的要往她身边凑,她见状,便向后挪了挪,贴了他的腹部。
“chūn好。”他拉了她的手,覆到自己的脸上去:“你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是不是心里还生着我的气?”
叶chūn好的手温暖柔软,带着一点雪花膏的香气,只是瘦得厉害,指骨纤细,像是柔嫩的爪子。他握着这样一只手,像是握着她的心,也像是握着自己的心:“chūn好,我知道你没和我生分。那天夜里我跑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还为我哭了吗?我听人说了,我都知道了。”
叶chūn好本是微笑着的,这时那微笑就维持不住了,闪闪烁烁的要变成哭相。于是她把脸扭开,低声说道:“那时……我是吓了一跳。”
“以为我要死了?”
“那倒没有,就只是……吓了一跳。”
雷督理看着她,看她含着眼泪还要嘴硬。深深的弯了腰,他用身体半包裹了叶chūn好,护着她,缠着她:“这些天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
叶chūn好的手顺着他的面颊向下移,摸到了他耳根下面的几片血痂。那一夜他带着半脸的血撞进门来,她见了,惊得肝胆俱裂,幸而后来洗净了伤口一看,只不过是浅浅的皮ròu伤,不知道怎么会流了那么多的鲜血。如今血痂已经gān硬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脱落了。
“其实,也没什么。”她垂下头,低声说道:“夫妻拌嘴,是免不了的事qíng。我们是夫妻,自然也一样。往后你我若是闹了意见,最好不要这样打冷战了,这么gān,比什么都伤感qíng。”
雷督理答道:“是,我记住了。”
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况且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早定了型。叶chūn好不信他会真的“记住”,将来哪天两人闹了矛盾,他肯定会又走个无影无踪。
这时,雷督理把她的手捉到唇边吻了吻,说道:“这都是误会。我搬进了书房之后,你总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也恨了我了。”
叶chūn好扭过脸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比我年长了十几岁,说起话来,却比我还孩子气。我对你说了几句硬话,你就以为我恨你了?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我就算是哪天气疯了,泼妇一样的骂你打你了,我对你的感qíng,也离那个‘恨’字还远着呢。你赌气搬去书房里的那一天,不知道我已经病在chuáng上起不来了吗?我病成那个样子,你不关心我,还给我脸子看,还要走,
你想,我怎么去追你回来?我躺在chuáng上,哭都哭死了。”
雷督理听了这话,慌忙用胳膊肘支起了身体:“chūn好,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病得这样严重,我对你是千千万万个对不起。”然后他抬手去摸叶chūn好的肩膀手臂:“你现在好些了吗?我回来时看你瘦成这个样子,就知道我做得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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