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歌才懒得搭理它,随手抽了一本漫画,靠在书架上看起来。老太太坐在柜台里,戴着老花镜,翻着寥寥无几的帐目。
“老心肝儿,”楚九歌嫌闷,翻翻捡捡,抽了一张《Channel Orange》放进唱片机,“您儿子天天说我败家,您这才是骄奢yín逸的典范啊。”
“我这一把年纪了,本身就该享福。”小老太太一脸理所当然,完全忘了艰苦奋斗为何物,拧开保温杯嘬了口茶,继续说:“你爸是对你期望太高,希望你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难道我不是吗?”楚九歌蹲在老太太面前,搂着她的脖子撒娇。
“现在还不是,”老太太笑起来,缺了的下牙直漏风,“我的小心肝又乖又懂事,就是还没长大。等下次再见你,不管学业怎么样,肯定是个大人了。”
午后的阳光特别好,豆豆翻着肚皮躺在狗窝里,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老太太揉着孙子细细软软的卷发,祖孙俩低声耳语着,时不时地有笑声传出来。
走的那一天只有许沄、纪铭还有司机郝叔来送他。老太太腿脚不方便,老爸去上班了,都没有来。
“别哭了啊,”楚九歌在机场门口抱着老妈,低声哄:“小老太太昨儿都说了,就等着我衣锦还乡呢。说不定我一开窍,考上个世界名校,你们脸上多有光啊。”
“就你嘴贫!”许沄“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但还有些抽噎。她仰着头,掐掐儿子的脸,“妈就希望你安安分分的,听话一点,照顾好自己。”
机场广播提示登机,楚九歌跟许沄摆摆手,把她塞进车里,关了车门,“妈,你赶紧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许沄又开始哭,抓着儿子的手不肯放。
“别送了,”楚九歌俯下身子,在她两只手背上各亲了一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你看了心里难受,又得哭。我东西又不多,纪铭一个人送我就够了。”
纪铭拉着楚九歌的行李箱,对许沄笑笑,“阿姨,你就放心吧。”
纪铭一直把他送到安检口,跟他碰了碰拳,心里也有些不舍。
他们年纪就差几个月,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小时候住在军区大院里,今天砸了东家的窗户,明天去摘西家刚开的白海棠。楚九歌嘴甜又机灵,纪铭是表面文静肚子里全是坏水儿,两个人láng狈为jian不知道gān了多少坏事儿。
如果楚九歌当年不跟他爸闹那么一场,现在应该也和纪铭一样,在K大念着大二。
“你说你当年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纪铭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哎,你gān嘛呢?!我们家小老太太都没你这么婆婆妈妈。”楚九歌笑着锤他一下,“我这又不是去坐牢。小爷可是要去加州啊,阳光、海滩、大胸美女,你就可劲儿羡慕吧。”
纪铭还是有些发愁,觉得他太天真太乐观了,“你有事儿跟我打电话啊。”
“知——道——了——纪奶奶。”楚九歌拖着嗓子应他,说完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拽住纪铭,问他:“一直忘了问,你那个堂哥人怎么样啊。”
这算踩到点上了,纪奶奶脸愁的都快皱成包子,声音gān涩,像是很害怕,“好多年没见过了,但就记得人非常不好相处,嘴还毒,一开口就跟带着刀子似的。小时候我爷爷那边的小辈儿都被他说哭过。”
“你也哭了?”楚九歌哈哈笑起来,想着小霸王纪铭被人说哭的样子,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他这真的是在五十步笑百步,纪铭小时候虽然文静,但却硬的很爷们儿,被他爷爷吊树上抽鞭子都不带吭气的。楚九歌就不一样了,怕疼,一犯错就赶紧哭唧唧地去抱他奶奶大腿,大眼睛里含着泪,软着嗓子又是认错又是保证下次不犯了,看的纪铭在一旁直骂他“怂蛋!”
纪铭没承认,但是脸红了。他把行李塞给楚九歌,把人往前推了推,“赶紧走吧,看见你就烦!”
楚九歌座位靠窗,旁边是一个胖胖的白人,有些秃顶,把他让进来后,温和地冲他笑了笑。
待飞机进入平流层后,空姐们推着小车给乘客们倒饮料。楚九歌把遮窗板关上,放下小桌板,让美丽的空姐帮他倒了一杯可乐。他抿了一口,双手握拳撑在下巴上,开始琢磨起今后的生存问题。
虽然纪铭这么说,但他觉得不过是危言耸听。从老妈这两天的唠叨中,他已经隐约摸清这个纪肇渊到底是何许人。名校读博,成年后就自己搬出来住,据说还会做饭——简直就是教科书一般的别人家孩子啊。
楚九歌“切”了一声,咂咂嘴,有些不以为然。他心想一定又是个书呆子,眼镜片比啤酒瓶底还要厚,不修边幅邋邋遢遢的。他抓抓自己昨天才做的小卷毛,心里更加不屑,说不定头发还油腻腻的,鼻头红肿,眼圈乌黑一片,看着就没jīng神头,就跟他高一那个同桌一样。
叫什么来着?楚九歌皱眉思考着,好像是叫田什么……田……田土?田地?
哦,对!田垚!楚九歌一拍脑门,想了起来。他动作有些大,把旁边看杂志的老外吓得小眼睛磕巴着眨了眨。
因为田垚的关系,楚九歌本能地对学习巨好的人没什么好感。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纪肇渊,他也有些犯愁,不禁按了按太阳xué。
算了!他戴上眼罩,又问空姐要了条毯子盖着。他心想一个书呆子而已,道行能有多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就上拳头揍到他服气为止。
飞机小小地颠簸了一下,楚九歌侧了个身,睡了。
折腾了二十多个小时,转机时还破天荒地吐了一次,他终于在奥克兰机场见到了纪肇渊。
第4章
楚九歌随着人群走出来,往周围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接自己的牌子。他取了行李,坐在休息椅上边玩手机边等。
大约过了有十五分钟,一双黑色的牛津皮鞋出现在他视野内。视线往上提,修长紧实的腿包裹在西装裤里,腰部拐出xing感的弧度,顺着身体两侧和宽阔的肩膀连在一起。
楚九歌高中没毕业的时候就有一米九,这两年又猛蹿了几公分。他站起来,吃惊地发现面前的人比他还要再猛个头尖。
纪肇渊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衬衫扣子系到最顶上的一颗,打着深蓝色斜纹领带,鼻梁上架着一副窄框眼镜,禁yù又成熟,身上自带一种凌厉。
很帅。
纪肇渊点开手机,把楚九歌和屏幕上的人仔细对比一番,问:“你是楚九……?”
楚九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名字看着是挺好看的,但实在是太占人便宜,感觉人人都要喊我‘哥’一样。要不你也跟大家一样,叫我小……”
“小楚,我是纪肇渊。”他皱着眉,低头看了看九歌伸出的右手,并没有握上去,“走吧,我赶时间。”他说完长腿一迈径直朝机场门口走去。
看样子不是很好相处啊,都不听人把话说完……楚九歌腹诽,表qíng夸张地对纪肇渊的背影摆口型:“没时间啦!快上车!”
他把自己逗得乐不可支,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几米外有些不耐的纪肇渊。他赶紧收好表qíng,抿抿嘴,跟了上去。
纪肇渊收回目光,看了看表,眉头皱得更紧。
他开的是黑色的奥迪SQ5,楚九歌看了眼纪肇渊的表qíng,异常安静地坐进副驾驶,自觉拴好安全带。
中控台上的摆件很特别,把绿植和卡通娃娃结合在一起。四个娃娃头上长糙,车一开,就开始左右摇晃脑袋。
楚九歌凑近一点,发现最后面的娃娃完全就是Q版的纪肇渊,臭着一张脸,摇头晃脑的。他怀里搂着一对夫妻,左边的胖娃娃一头金发眉眼深邃,右边的娃娃穿着中式旗袍,挽了个发髻,很是温婉。最前面的混血小姑娘豁了牙扎着羊角辫,捧着一牙西瓜,张大嘴笑着。
“这是你家人吗?”楚九歌戳戳代表纪肇渊的娃娃的脑袋,它晃动得更厉害。
“我妈妈和我继父,”纪肇渊单手扶着方向盘,空出一只手扶住娃娃的脑袋,然后碰了碰最前面的那个,竟然带了点笑意:“这个是我妹妹Reily,今年十岁了。”
聊到家人,纪肇渊周身裹着的冰渣子化了一些,话也稍微多了一点,他甚至还在放音乐前询问了一下楚九歌:“介意吗?”
楚九歌摇摇头,纪肇渊便按了播放。
细腻悠长的提琴甫一奏响,楚九歌就坐直起来,眼神中有惊讶和惊喜——是《Thinkin Bout You》,他最喜欢的一首歌。
Frank Ocean柔软的嗓音和轻薄配乐jiāo融,带着迷幻感,像是掉进一场橙色的爱qíng。
“你也喜欢他?”楚九歌扭过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纪肇渊。
“嗯。”纪肇渊面无表qíng地开着车,手指微不可察地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
车沿着一号公路一路向北。路一侧临海,海天一色静影沉璧。另一侧靠山,糙绿到深灰缠缠绵绵地堆在一起,耸翠层峦快速地向后掠去。
“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死了,这么久都不出新专!”楚九歌叹息一声,靠在座椅上,“我老心肝开了家书店,里面收藏了所有我能买到的他参与过的唱片,还有两张签名版的《Channel Orange》,以后回国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纪肇渊看了他一眼,依然没什么表qíng,却默默把歌切到了《Super Rich Kids》。
楚九歌会意,痞笑起来,标准的纨绔子弟。他降下车窗,海风chuī进来,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
长得挺帅,虽然没自己帅……人看起来也没有特别难相处,还算友好的……还喜欢法海,虽然拿歌名嘲笑自己纸醉金迷jīng神空虚……
他自作多qíng地给纪肇渊列着加分项,心qíng有些飘。楚九歌笑了笑,闭着眼睛哼起歌来。
不多时,车子在一栋浅灰色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纪肇渊从后备箱里把楚九歌的行李拎出来放在地上,打开院子的篱笆门,站在一旁对他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在楚九歌的猜测里,像纪肇渊这种禁yù系巅峰,家里应该是黑白灰三色搭配的简约风,yīn森森的金属色泽,没有一点烟火气。
所以打开门的刹那,他是彻彻底底呆掉了。
客厅的墙壁是鹅huáng色的,沙发套上竟然印着一只卡通梅花鹿,落地窗旁放着一张懒人躺椅,上面扔着一只西瓜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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