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在山峰下转了半圈,遇到了和她反方向的严蕊,两人对看一眼,难过地摇摇头。司机又一次劝严蕊放弃,让她回去,可严蕊却恼火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都没见到之前,她是不会走的。
司机无奈地借来手电筒,四人又开始找,没有专业设备晚上爬山找还是很危险的,山崖上只能jiāo给曲家找来的搜救队去找了,这次他们以天凌峰为中心点,扩散开来找。
天色越来越黑,入了夜的山安静得可怕,也冷得可怕,夏彤打着手电筒跟在曲蔚然后面到处找着,因为她找得仔细,走得也慢,总是一不注意曲蔚然就走出好远了,这时她就害怕得不得了,总觉得那个背影会丢下她,将她丢在这个黑暗可怕的山坳里。“曲蔚然!”夏彤总是这样大声叫他的名字,以此减轻心中的恐慌,这时他会停下来,回过头等她,她就飞快地跑过去,手电筒的光线因为跑动而摇晃起来,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别跑!小心——”曲蔚然的话还没说完,夏彤脚下一滑,整个人从狭窄的山路上滚了下来,曲蔚然一脸惊恐地叫:“夏彤。”
曲蔚然连忙跑过去,手电筒往夏彤摔落的地方照了一下,就跟着跳了下去。还好夏彤摔落的地方不是太高,虽然摔得有点晕,不过并没有大碍。曲蔚然认真地检查了夏彤,确定她没有摔伤后,瞪着她大声骂道:“你猪啊,叫你别跑你还跑,再往前掉一些,就是水潭!掉下去怎么办!”
夏彤的运气十分好,从山路上掉下来,正好落在水潭上方的巨石上,再往前不到一米就是深不见底的水潭。夏彤看了一眼前面的水潭,很是后怕,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全身哆嗦地死死抓住曲蔚然的衣袖,一脸害怕。
曲蔚然看她吓成这样,也不忍心再骂,扶着她站起来,轻声问:“能走吗?”
夏彤走了两步,点点头:“能。”
“真的能?”曲蔚然很怕她逞能。
“嗯,真的没事!”夏彤甩了甩手臂,望了眼摔下来的山路,其实并不高,一米都不到,连她的手电筒都没跌坏,正在不远处的糙堆里发光。夏彤走过去捡起来,手电筒的光线照得很远,她的目光不经意地顺着手电筒的光线走着,本来随意地一照,忽然有什么吸引住她的目光。她怔了怔,一步步走过去,随着她的脚步近了,手电筒的光线越发越亮,糙地里的东西也越发越清楚。她缓缓地伸出手,捡起一片红色叶子一样的东西……
“怎么了?”曲蔚然走过来问。
夏彤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前走了走,又捡到一片红色的叶子,然后她拨开山坳尽头的树枝与杂糙,那下面有一个极其隐秘的山坳,曲蔚然也走过来,手电筒的光线打向山坳深处,受伤昏迷的曲宁远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找到他了……”夏彤有些不敢相信地惊叹道。
曲蔚然看了眼四周,这个山坳,从上面看正好被岩石挡住,从平面看,又被树木杂糙挡住,要不是夏彤拨开树枝,一定不会有人发现他在这儿。这时他才看出,夏彤捡起的红色“树叶”,竟然是一只只手工叠成的千纸鹤。
是她送的吗?所以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在这里。是什么时候送的,为什么送,她喜欢他了,对他心动了?不!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她被人抢走!绝对!
夏彤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在曲宁远鼻子上一探,有呼吸!虽然微弱,却还活着!夏彤激动地望着曲蔚然说:“他还活着!还活着!”
曲蔚然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夏彤跪在曲宁远身边,伸出手想碰他,又不敢碰,小声哭着叫他:“曲宁远,曲宁远……你醒醒,曲宁远……”
那小心翼翼又心疼万分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他受伤时她叫他的样子,他看见昏迷中的曲宁远像是听见她的呼唤,万分困难地醒过来,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就用虚弱的声音叫:“夏彤……夏彤……”
也许,他知道他身边的人是她;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念她。
夏彤听见他的呼喊,心都疼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是我,是我,你别怕,我这就去找人救你,你坚持住。”
“夏彤……夏彤……”曲宁远还是这样叫着她的名字。
曲蔚然冷冷地看着,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他漂亮的丹凤眼里一片黑暗,黑得连一丝光亮都看不见。他轻轻地走下山坳,望着夏彤说:“你去找人来,我在这里照顾他。”
夏彤想也没想就点头说好,拿起手电筒就爬上山路往山上跑,山上有很多搜救队员,只要跑过去叫他们,曲宁远就有救了。夏彤忘记了所有的疼痛,一个劲地往山上跑。她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双脚都变得轻了起来,她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一般,她悄悄地往回走,她的心慌慌的、扑通扑通地直跳,她的步子很轻,尽量连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她走到刚才的山路上,探出头往下看,只见曲蔚然拖着曲宁远一步一步地往山坳的边缘走,那边,是深不见底的水潭……
而现在,正是寒冬腊月。
曲蔚然的眼神黝黑,神qíng淡漠,他一点点、一点点地将曲宁远往那边拖,像死神一般,缓缓地挥舞死亡的镰刀,将曲宁远送往地狱……
“原来你真的想杀了他?”夏彤的声音在山间的泉水声中退去了往日里的温和与柔弱,带着一丝理智与清冷。她一脸失望地望着曲蔚然,眼神里充满悲悯与不敢相信。只是一闪而过的猜测,却没想到真的给她猜中了。她多么希望自己再笨一些,再笨一些就好了。
曲蔚然停住脚步回过身去,寒冷的山风将他的头发chuī乱,他就那样站在巨大的岩石上,仰着头望着夏彤,漆黑的双眸中没有被撞破的惊慌与躲闪,他甚至有些淡然地面对她,不说也不辩解。
两人就这样对看着,曲蔚然没动,夏彤跳下山坳,站在离曲蔚然不远的岩石上,风chuī起她的长发,夏彤忽然想通为什么那么坚固的登山保险绳会突然断掉,为什么一向讨厌曲宁远的他会主动提出上山来找他,原来,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报复,而是杀了他吗?
“你真的就这么恨他吗?”
“对。”
“如果我求你,你可不可以住手?”
曲蔚然缓缓摇了摇头:“不行,从我那天在你寝室割断你送给他的登山工具时,就已经没办法住手了。”
“可是!”夏彤因为他的拒绝,再也镇定不了了,她激动地叫起来,“可是,你这样做了之后,你会安心吗?自从杀了疯子后,你明明每天都在做噩梦,你明明没有一天是开心的,为什么你不能忘记这些?为什么你一定要加重自己的罪孽,染红自己的双手呢?你明明说过,你想当个好孩子的啊。”
曲蔚然认真地听着,听她说完,一如既往地笑了,微微扯起的嘴角带着淡淡的惨淡和自bào自弃。他点点头说:“对,我说过我想当个好孩子,可我也说过,我心里,住着一个恶魔。”曲蔚然顿了顿,捂着头痛苦地说,“他每天啃噬着我的理智,撕扯着我的心灵,bī得我发狂、发疯!我要压制住这个恶魔,只能变得比它更恶,我要想不再梦到疯子,我就要再杀一个人,反正我满身罪孽,一身污垢。你知道吗,比起杀死他,我更希望,有人来杀了我。”
夏彤心疼地看着他,她一直知道他很痛苦,却没想到,他已经被心中的恶魔折磨得不想再活下去,杀人或者被杀,在他眼里已经没什么区别,他想要的只是解脱。
夏彤哽咽地说:“曲蔚然……收手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哥哥,你别再被仇恨蒙蔽双眼了,再这样下去,你只会活得更痛苦。”
“哥哥,他也算是哥哥?”曲蔚然疯狂地大笑,“他要是我哥,就不会在享受金钱、地位、权利、父爱的时候却想着让我一无所有!我不想再认命!不想再任人宰割,那些原本属于我的,我都要得到!而他就是我争抢这些的最大阻碍,也是我仇恨的根源,bī疯我的罪魁祸首!所以……”曲蔚然用力将曲宁远拽起来,向下推去……
夏彤看出来他真的是要杀他,连忙大声叫道:“别!别这样!你要是把他推下去,那我也跳下去!”
曲蔚然停止动作,回头望着她:“你说什么?你要跟他去死?”满眼山雨yù来的愤怒。
夏彤直视他的眼睛,缓缓地点头。
曲蔚然垂下头,用低沉yīn冷的声音压抑住疯狂的愤怒与嫉妒:“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以为我会在乎?是啊,自己的生或死,他会在乎吗?从来,只有她害怕他丢下她、不要她,只有她一直跟着他说喜欢他、爱他,想要保护他,可他呢……
他只是接受她的给予,却从未说过“曲蔚然爱夏彤,像夏彤爱曲蔚然一样爱她,像夏彤离不开曲蔚然一样离不开她”。
他从未说过……
夏彤愣住,她忽然没有把握,没有把握他会在乎她,在乎她的生死,在乎她的感qíng。可即使这样,夏彤还是固执地望着他,她不相信,不相信曲蔚然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于是她说:“你在乎,你在乎我。”
“夏彤,我对你说过的,不要当傻女人。”曲蔚然说完,不再犹豫,用力将曲宁远拉起来,像是慢动作一般,将他一点一点推下寒潭:“可你总是在当。”
这一次夏彤没有叫,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傻愣着,她猛地跳了起来,迎着风,飞扑过去,一把拉住曲宁远的手臂,闭上眼睛,跟着他,一起往下坠落。可刚往下掉落一些,身子就被人猛地抱住,那人力气很大,像一只受伤的孤láng一般大吼,用力地想将她拉上去,可却挡不住坠落之势,连着那人也掉了下来。
三个人一起跌进寒潭,溅起一片水花,刺骨的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夏彤冷得张大嘴想尖叫,泉水从口鼻直往肺里灌,可怕的窒息感随之而来,越是透不过气来越是想呼吸。她张大嘴,只能将冰冷的泉水灌进肺里。夏彤本能地挣扎着往上游,可身上的棉衣浸了水,像是厚重的石头绑在身上一样拉着她加速下沉。慌乱间她能感受到一股力量,从她的脖颈处绕过,用力带着她往上游,可那人力气终究小了,拉不动两个人的重量,有一会儿又停歇了,往下掉了一些。夏彤睁开眼睛,看见曲蔚然痛苦地憋着气,成串的泡泡从他嘴里冒出,夏彤的意识渐渐游离。她抬手无力地握住曲蔚然环在她脖间的手,很想将他拉开,很想告诉他: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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