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_来时霎【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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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景……”

  我爸好像的确比以前仁慈了不少,否则真不敢想象,沈宴这么大喇喇跑上门,还能这样悠哉地坐到我房间,只怕早连腿都要打断了的。

  “你跟我爸说了什么?”

  沈宴表qíng纤毫未动,说:“他想知道的什么我就说什么。虽然生气,也不喜欢我,不过你爸倒没怎么刁难。”

  “是吗?”

  我还以为我爸会对沈宴动手,不过这样看来,也许是我挨的那一巴掌,已经一定程度上化解了他的戾气。

  “你还有个弟弟?”沈宴一手搭在我额头上,刚想到似的笑了一下,问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心脏瞬时揪在一起,很痛,却痛得我想笑:“我爸说的?”

  “他没直说。”

  “我爸说什么了?”

  沈宴摇摇头:“他问我哪年生的。我以为他早就知道。”

  “是我没跟他们说。”

  其实那时跟我爸出柜,根本就是临时决定,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我爸报备。但我也不想搞突然袭击,因为我爸莫名其妙要我出国,而且态度qiáng硬,说什么到那里我会有更好的发展。

  我爸不了解我,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发展,一心一意就只想留在离家近的地方。被我爸指着鼻子骂了又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听了,最后还是被我爸一句“你给你弟提鞋都不配”刺激得脑子发了昏。

  我不配给周景文提鞋,可周景文他……我一气之下什么都管不了,梗着脖子跟我爸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出国,因为我离不开我爱的人。

  沈宴还是后来被我妈拿了我的手机打电话叫过来的,也难为他不知道哪里搞到的车,一路飚到我家,谁晓得却连门都进不去。

  想起遥远往事的我竟也不觉得怎么难过,只恍然理解我妈叫我傻子时的心qíng,无奈中又有些怜悯。只是对我来说,自顾自怜无疑是件可耻的事,làng费心qíng又làng费时间。

  我轻轻避开沈宴的手,撑着身体从chuáng上坐起来。只是发烧而已,毕竟死不了人。我掀开被子下chuáng,脚下自然不着力,不过我也不怎么在意。

  “小景你做什么?”沈宴着急地扶住我的胳膊,因为离的近,说话的气息甚至喷到我耳侧,让我忍不住犯恶心。

  “给你看点东西。”我说。

  “不着急啊,你先躺回去休息好了再说。”

  “我着急。”

  走到客厅却碰到我爸正好从他的房间出来,手里拿了一大把东西,见到沈宴和我,脸色僵了一僵,自个儿消化了好一阵,才冷冷地开口:“站着好看是不是?还不过来帮我把对联贴上。”

  到此时此刻,要惊掉眼睛的恐怕只有我了。我爸居然叫我贴对联?就在他刚扇了我一巴掌之后?我真有点怀疑沈宴到底跟我爸说了什么。

  说起贴对联,记忆里这事从来跟我不相gān。

  以前周景文在的时候,我爸叫人搭手也只叫他,后来他出事,我们家连年都不过,自然也就没有对联这回事。所以尽管我爸什么都没说,但在我看来,贴对联,光耀门楣,从来都是周景文的事。

  玩玩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也有这样的荣幸,就在今天。

  第三十八章,烟火

  我们家的对联是我爸自己写的。他早年酷爱书法,备课上课之余大多关在房里练字,顺带也押着我和周景文一起。

  我因为从小就爱画画,练毛笔字对我来说并不为难。周景文却不同,他xing格外向好动,篮球是他的最爱,很难静下心一坐两小时。

  为了应付我爸的检查,周景文动了不少脑子,后来烦了,索xing连这个脑子都不动,傍晚从外面回来,把篮球往我书桌下一惯,手也不洗,抢过我的字帖说看看,看完笑嘻嘻一把全撕了。

  周景文堵我爸责不罚众,可我爸显然想得比我们都要远,不但完不成作业要罚,而且挥下来的棍子一点力道都不收。

  但打着打着,我爸真的突然改了主意,再不叫我们练字。后来听我妈说,我爸偷偷去看过周景文打球,终于相信他的天赋不在书法,这才死了要培养出一代书法大家的野心。

  周景文获得特赦之后,我爸对我的监管兴致也日渐淡薄,最终止于我在学校的某次段考。而我的书法水平,同样止步于此。

  沈宴对书法却似乎颇有些研究。这一点我从前一无所知,也从未见他写过。

  只是我爸这人有个习惯,喜欢听人点评他的作品,沈宴顶着被扫地出门的压力,竟也说得条条是道,有板有眼,连我拢手站在旁边听着,也不得不惊叹他哄人的本事。

  我爸被夸得十分受用,脸上虽然还是冷冰冰的,声音倒缓和不少,不甘不愿地从牙fèng里挤出几个字,说难得还有年轻人懂这些。

  沈宴照例一脸谦恭:“我哥喜欢收藏名人字画,听他说的多了,自然也懂一些。叔叔的字笔力遒劲潇洒,没有几十年的功夫做不到这样游刃有余。”

  开团年饭。

  沈宴也上了桌子,我爸什么都没说,我自然也不管。不过气氛还是有点怪。

  四方的桌子,我对面坐着我妈,沈宴对着的则是我爸。而他那个位子,从前坐的只有周景文。

  我爸大概也是突然想到这个,原本就没什么好脸色,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一句话一个表qíng也没有了,真正像谁欠了他几千几百万的钱。

  欠我爸的这个人无疑是我。我心里非常清楚,因此更加夹紧尾巴做人。只是我忘了,我爸要逮我的错,我就是fèng上嘴巴,他一样可以抓到把柄。

  “好菜好饭伺候着,你这脸还要甩给谁看!”我爸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到桌子上,“挑挑拣拣的,不吃就滚下去。”

  我妈护着我,马上帮我顶回去:“又来了又来了!我就想问问,你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个年?”说着还不忘往我面前的碟子里送一块糖醋排骨,笑着劝我,“特意选的进口料,说是容易脱骨,ròu还特别香,你多吃点。”

  我望着早已经堆成山的菜犯难,想劝我妈少夹一点,又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想勉qiáng自己多吃几口,胃里却抗议得比我爸发火还激烈。

  “爸,妈……”

  “叔你别怪小景,他昨天才胃不舒服,吃多了真怕不消化。”沈宴总算眼力还不错,加上最近演技爆发,简直演什么像什么。

  他一面装得无比懂我,一面笑着将我面前的碟子移到他面前,然后又另舀了一碗汤递到我手里,说:“阿姨这个汤熬得特别鲜,回头我也学学,你想什么时候喝都有。”

  守岁也是件痛苦的事。

  但让我痛苦的,是我搞不清楚我爸现在对我的态度,到底有多少是因为沈宴,或者仅仅是因为他不喜欢我。

  四个人各怀心事地看着电视,今年的chūn节晚会比去年更无厘头,小品生硬却偏要qiáng行挑起人的笑点,魔术穿帮看得我隔着屏幕都嫌尴尬。看不到一半,我终于熬不下去,打算回房睡觉。

  我妈飞快跟进来,站在chuáng边问我沈宴要怎么安排。

  我这才意识到还有这个现实的问题。 我家只有三房,我爸妈一间,我和周景文各一间。让沈宴住周景文那屋子,我猜我爸第一个要跳出来发火。可要让他跟我挤一张chuáng,别说我爸同样有意见,我自己心里都转不过这个弯。

  “他睡我这儿,我睡文文那屋吧。”我说,这几乎是唯一能两全的选择。

  我妈显然也想到了,只是愿意尊重我的意见才来问我,见我这样回答,她先是舒一口气,却慢慢红了眼眶,低声说:“要实在不行就让他睡客厅。”

  我笑着摇头:“没什么不行。”

  周景文的房间,自从他走后,我再也没进来过,到如今已超过十年。

  时间过去这么久,记忆都发huáng破碎,想不到屋里的东西却保存得很好,周景文从前用过的东西,篮球,运动鞋,衣服还有课本,几乎都在原来的位置放着。

  我愣在屋子中间,眼前的一切勾起无限往事,窒息的感觉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记忆撞得移了位。

  周景文走了,而我还在。

  我妈正低头帮我整理chuáng铺,这时也顿下手,靠着书桌那头在chuáng沿坐下,随手抽出一本书,边漫不经心地翻着,边哽着声音说:“这些早该扔了,我舍不得……”

  犹如被扇了一个耳光,我陡然梦醒,忍着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走到我妈边上挨着她坐下,心虚地轻轻叫了她一声:“妈。”

  我妈揩了一下眼,抬头对我笑笑,摇摇头说:“我没事,他走都走了,我还能想他一辈子不成。这房间里的东西,很多都不是原来的了。还有这chuáng铺,也都是更换过的,你看看能不能睡。”

  “妈,对不起……”除了这个,我再想不起还能说什么。

  我妈却拍拍我的手,半是伤感半是安慰地说:“说什么傻话!你弟弟要还在,今天不知道该多高兴。他从小就那么喜欢黏你……看我,人老了,说话都颠三倒四,你别放在心上。”

  我忍着心里的难受,对我妈笑:“我没忘记他。”

  我妈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说:“还是忘了吧,你有你的人生,别让他……”

  “我不会。”我捧着头,喉头哽咽,“他是我弟弟,我不会忘了他。”

  “何苦。”我妈伸手抱了抱我,“早点休息。明天去你小叔那边,熊孩子多,事qíng也多,吵吵嚷嚷一天怕你受不了。”

  我妈放开我带门出去,我仍在chuáng头坐着,手边是我妈拿出来忘记放回去的课本,翻开几页,周景文的字迹不多,笔记也只零零星星记了几笔。

  我记得他的字迹,记得他写字时喜欢左手撑着下巴时歪歪斜斜的身影,记得他将圆珠笔夹在指头尖转啊转,蓦然顿下来对着我笑。

  “哥你傻不傻啊,写那么多字还不是记不住,有什么用?”

  突然希望那时他能多写些字,哪怕只是乱写也好。抚着胸口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天里,不时有烟火漫天盛开,来不及定格,便又稍纵即逝。

  第三十九章,对抗

  把书合起来放回原处,脚下不小心踢到周景文的篮球。其实也不是他的,这个球很新,大概是我妈才买的。我弯腰抱起来,闭着眼将额头抵在球上,鼻子里满是新球特有的微微刺鼻的味道。

  我妈虽然劝我能忘就忘,但我知道她忘不掉。我也一样。抱着球恍惚感觉到身后的门也咔哒作响,周景文浑身冒着热汗地探头进来,笑嘻嘻地说:“哥,要你来看球你还不去,今年你老弟我简直帅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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