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杨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她现在还不算老,等到她四十岁,他说不定就会放过她了,可她等不到那时候,真要到那一天,她的人生也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一个女人的人生有几个四十年?真的人到中年还在做这一行,没有居所,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没有存款,她如何支撑自己活下去?
低头看了看腿上的伤,盛cháo汐来到厨房,从柜子上拿下一把小匕首,回到镜子前,对着镜子,将匕首在脸上比了比,像在挑选合适的位置。
宁箴开车离开小区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等红绿灯时,他忽然调转车头原路返回,将车子停在盛cháo汐家楼下,快步走进去上电梯,按下七层的按钮,电梯缓慢地往下走,中间停了一下,应该是有别人上去,他等得有些皱眉,他向来耐心很好的,但今天却等不下去,直接转身走了安全通道。
七层的楼梯对于常常健身的人来说不算说什么,他很快就到达了要去的地方,来到盛cháo汐家门口,不断地按着门铃,许久都没人开门。
如果不是他刚刚把她送到家,几乎以为她出门了。
尽管她不回应,他还是不停地按着,过了得有四五分钟,门才从里面打开,她光脚站着,脚踝还被包扎着,一只手用毛巾捂着脸,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额头有些汗珠。
“是你?我正在洗脸,你落下东西了吗?”
她笑着询问,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
宁箴上前一步,她下意识后退,他走进来把门关上,忽然抬手扯掉她手上的毛巾,她左脸颊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刀口,还在不断往外涌着血,因为毛巾是墨绿色,用它捂着时倒看不出来。
“你疯了。”宁箴皱眉说了一句,问她,“医药箱在哪。”
盛cháo汐有点崩溃,她站在那,任由血流下来,红着眼睛说:“你别管我,这是我的事,只有这样我才能解脱,一旦我没了这张脸,身材也没了看头,没办法再为他做事,他就能放过我了!”
宁箴不理会她的话,她爱说什么他都由着她发泄,他很快找到了医药箱,拽住她的胳膊qiáng迫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她挣扎着不想处理伤口,他直接从扯下领带将她的手腕紧紧捆在一起,她láng狈地低下头,血掉在他手背上,他面无表qíng地扳起她的下巴,一点点为她止血,包扎,动作熟练,gān净利落,专业极了,就好像他也受过这样的伤一样。
很快,她的伤口就被处理好,宁箴将医药箱合上,不去管她被捆着的手,站起来说:“我去买祛疤膏,你在家老实呆着,如果真想毁了这张脸,你可以再试试。”
她望着他,他此刻的样子有些陌生,她不自觉产生畏惧,以及一种很莫名其妙的依赖。
见她不说话,宁箴离开了这里。
他回到车上,驱车前往药店,行驶的路上,他戴着蓝牙耳机,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宁先生,您说的这种qíng况,要看这位女士和公司具体签订了什么样的合同,可以的话,您能将那份合同给我看看那吗?”
宁箴答应下来,挂断电话,车停在药店门口,他进去买了七八种祛疤膏,咨询了使用方法,驱车返回。
他回来的时候,她还老老实实坐在那,没有再做傻事。
宁箴也不理她,坐在她对面把药膏摆了一桌子,一样一样研究过来,挑了三样丢给她。
“1号七天,七天后用2号,再用五天后用3号。”
他吩咐着,她点头应下,过了一会,他问她:“冷静下来了?”
盛cháo汐抿唇,再次点头。
宁箴靠到沙发背上,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说:“把你和老板签的合同拿给我。”
盛cháo汐抬眼望向他,有些为难和惊讶。
“如果你想真的脱离苦海,就不要拒绝真正有用的帮助。”他平板地说着,眼底翻涌着一种怀念,甚至说得上是感同身受的qíng绪,“我知道这或许很难,去相信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但这是你唯一的出路,你现在没得选择。”他站起来,声音象来自另一个世界,更像来自灵魂深处,“如果你还想活,想像别人一样平凡度日,就该知道自己此刻最需要什么。”略顿,带着指责意味,“而不是自残。”
盛cháo汐有点不解,宁箴的言行让她觉得,他经历过和她一样的困境,可他是世界冠军,是国家队成员,是明星职业球手,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过去?
她看着他,就像在医院时他看着她的眼神一样,带着好奇与探究,以及一种奇异的着迷。
第十五章
天yīn沉沉的,随时可能会飘雪。
盛cháo汐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脸上贴着纱布,不顾别人探究的视线,敲开了葛杨的办公室门。
里面的人说了声“进来”,盛cháo汐推门进去,不曾犹豫。
她会来,葛杨一点都不惊讶,他惊讶的是她的脸。
“怎么回事?”他紧蹙眉头,也不装和善了,毕竟她的脸毁了,他就没钱赚了。
“老板。”盛cháo汐走进来,关好门,低眉顺眼道,“钟姐应该有跟您说吧,昨天早上去上工,跟一个女演员吵了一架,闹得不太愉快,留了点伤口。”
葛杨表qíng不太好看,钟白薇只说他们吵了架,可没说打起来了。
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伤口,yīn阳怪气地说:“cháo汐啊,你可别以为你的脸毁了,我就会放过你了,你还欠着我三年加五十万,你觉得我会就这么算了?”他抬起手来,轻抚过她完好的那部分脸,压低声音说,“就算你毁容了也没关系,顶多修图费点事,用PS轻轻一划,脸上的伤疤就能抚平,只是找你约片的人就会少了,不过没关系,平日里公司还有很多打杂的事,我相信您也可以做得很好。”
她就知道事qíng不会那么简单,一时冲动的后果就是伤害自己,葛杨那种人怎么会因为一道疤痕就放过她呢?他有很多折磨人的法子,会一一在她身上试验,宁箴说得对,她不能再做伤害自己的事,那样不但于事无补,还会让她的处境越来越糟。
“老板,我上过药了,当时就处理过伤口,医生说伤口不算太大,只要按时擦药,不会留下疤痕的。”她抬起眼,认真地说。
葛杨望了她一会,才恢复了往常的笑脸:“那就好,cháo汐啊,咱们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要是谁欺负了你,你一定要和我说,就算她是明星是腕儿又怎么样,你是我的模特,我总要给你出出气的,你说是不是?”
场面话说得多好听?而事实上,如果程青青不高兴,要她跪下来给她擦鞋,葛杨一定会毫不犹豫把她踢过去,十年了,这个现实她早就看得很清楚。
“老板,这几天伤口要恢复一下,可能暂时无法工作,我来跟您请个假。”
她心里其实很不踏实,她觉得葛杨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一道伤疤换来好几天假期,他不会想她伤口有多可怖,只会想他亏了几天钱。
葛杨表qíngyīn晴不定地沉默半晌,才徐徐说道:“好的,伤了就好好休息,只是记得不要拖太久,回来上班的时候顺便把合同也签好拿回来。”他笑眯眯的。
盛cháo汐没有很快回答,他bī视着她,她无从拒绝,只好点头。
葛杨这次开心了,挥挥手说:“好啦,回去歇着吧,一定要好好养着伤口啊,你也不希望回来之后去扫地,给其他模特端茶倒水洗衣服吧?”
盛cháo汐僵硬地扯扯嘴角,点头离开,走出办公室后在公司街角的拐弯处上了一辆车,黑色的越野车,底盘很高,宁箴坐在驾驶座,从副驾驶的窗户看进去,身材与车相比就有些单薄。
坐到车上,两边的车窗渐渐关闭,宁箴发动车子,安静地等待她调整qíng绪。
须臾,她转过头说:“我和他说好了。”
宁箴微微颔首,车子朝墓园的方向行驶。
今天他们要去参加小吃摊老板的葬礼,其实对方没多少钱,铺子开了二十来年,价钱一直都没变过,馅料又实惠,有时候不但赚不到钱,还得赔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也只剩下一身的岁月痕迹与疲惫。
老板娘原本不想办葬礼的,那是有钱人去世才办的东西,她就想着在自己家里,简单地出个殡,让老板入土为安就好,但谁知道宁箴得到消息居然不顾比赛直接赶了回来,还出了钱要给老板办一个很好的葬礼,她几番拒绝无效,也只好接受了。
老头子cao劳一声,好人不长命,走的时候好好送送他,她心里也好受一点。
墓园在市郊,因为冬季,墓园里大部分树木都光秃秃的,一排排墓碑看过去,颇有些骇人。
盛cháo汐跟在宁箴身后进去,踩着他踩过的脚印,亦步亦趋。
他们到达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但因为在等宁箴,葬礼还没开始。
老板娘看见宁箴,眼泪就涌了出来,几步上前,含着泪弯腰致谢,宁箴扶住她,看向墓碑的方向,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人站在最前方,抿唇低着头。
“你儿子回来了。”宁箴用肯定的语气说。
老板娘直起身,用手帕抹了抹眼泪说:“……他也很自责,都没来得及看他爸爸最后一眼,不过……总算是回来了。”
盛cháo汐不太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但远远看过去,那男人的确满脸茫然和愧疚,如此看来,是真的悔悟,不管从前他如何,以后都会好好对待母亲吧。
其实,她是没体会过多少母爱父爱的,童年成长的经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回忆,能不想的时候她都尽量不去考虑。
老板娘没询问她是谁,只是看了她一眼,道过谢便去准备葬礼。盛cháo汐跟在宁箴的后面,他站得很靠后,甚至离众人的位置还要有一段距离,隔着好多人看着前方,眼神怀念而苦涩。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盛cháo汐低声说,“人死不能复生,他总会希望活着的人好好振作。”
宁箴看向她,也许是墓园的背影太枯燥,她的模样愈发娇艳。尽管脸上有碍眼的纱布,但依然不妨碍别人注视到她火热的美。她穿着一身黑色,带着圆顶帽,风chuī过她黑色的长发,有几丝落在唇上,她正yù抬手拂去,他便先行一步。
宁箴的手很凉,没什么血色,指腹轻轻抚过她的唇,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他收回手,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老板娘,忽然困惑地眯起了眼。
“那就是爱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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