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_金陵十四钗【完结+番外】(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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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明珠台自查、尤会长落马,网上的消息沸沸扬扬,喊打喊杀,而今鲁甸地震,同胞有难,网民们便又立刻众志成城起来。风波看似就此平息了,但对上层建筑里的那些人来说,事qíng远没过去。不得不说,虞台长这事儿办得很不地道,即使官位高人一等,如此出尔反尔也犯了官场大忌。骆优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趁着近期社会舆论的焦点全在灾区灾民身上,便设了个宴,请一些平日里走动频繁的官员一起吃个饭。

  多大的席面办多大的事儿,中国特色的圆桌文化,无事赖以沟通感qíng,有事则能解决问题,俗话怎么说?“民以食为天”嘛。骆优用公筷替身边一位部长布了菜,笑笑说:“虞老师不会不卖这个面子,是那个姓刑的主播擅自做主,自己在节目里——”

  骆少爷话还未毕,虞台长已经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跟台里那个小朋友没关系。”

  骆优一惊,立马转头看着虞仲夜,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qíng。他是醋蒙了心,一心想把这祸水引向刑鸣,但若往深里想一层,确实也没比“主持人擅作主张”更能安抚人心的借口。

  虞仲夜沉默一下:“我jiāo代了反省自查,结果那孩子会错了意思,直接把态度亮在了节目里,现在也已经接受处分了。”

  这话一出,原还想打圆场的部长秘书只能讪笑,眼睛瞥向桌上半满的酒杯,拿起来,提了提音量道:“我敬虞叔一杯。”

  骆优仍打算替虞仲夜挡酒,虞仲夜却推开他的手,自己把酒杯接了过来,轻笑道:“治下不严,这事只能怪我,我先gān为敬,几位随意。”

  这一顿酒,因胃病几乎滴酒不沾的虞台长没少喝。

  离开宴席时,虞仲夜显然有些醉了。他在骆优的架伏下上了车,老林问说去哪儿,虞仲夜皱着眉头阖着眼睛,抬手撑扶着额头,半晌没有回答。

  这个男人就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身份何等矜贵的骆少爷竟也怵了,想亲近,又不敢僭越。他小心翼翼地问:“头疼吗?”

  虞仲夜“嗯”了一声,仍没睁开眼睛。

  骆优体贴地靠过去,双手拇指贴于虞仲夜的太阳xué,轻柔替他按摩。

  虞仲夜闭目享受,忽地一伸手,捏住了骆优的手腕,将他带近自己。

  醉酒的人手劲很大,骆优本能地挣了一下,没挣脱,脑袋旋即一阵嗡嗡乱响。心跳快了些,他直视虞仲夜的眼睛——虞仲夜的眼睛吱吱燃烧着一重暗火,像凝视着他,又像完全穿透过他这个人,烧往别处。

  骆优大着胆子反过来抓握住虞仲夜的手,将其带往自己的颊边。他向着他的掌心侧过脸,一边轻轻摩擦,一边反复吮吻虞仲夜的手指。

  他柔qíng蜜意地唤他:“老师……”

  他从他的眼睛里再次看见自己,仿佛看见十来年前那个孤单的剪影。

  骆家兄弟姊妹好几个,起初骆优的母亲并不太讨骆优的外公欢心,好像是嫁人的时候不肯接受政治联姻,非要自己选择一个一穷二白的英俊小子。骆老爷子是个狠心的,骆优母亲过了一段与家族不相往来的贫寒日子,终在某一天醍醐灌顶:爱qíng就是狗屁!不多久骆优改了名字随了母姓,他的父亲一声怨言没有,权势可以重塑很多规矩,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骆优母亲将儿子送回骆家,叮嘱他一定要豁出命去比任何人都优秀,也一定要费尽心思讨得外公欢心。

  离开父母的日子对十岁男孩而言很难适应,骆老爷子很忙,空有“亲人”这个名衔,一年到头却难见人影,警卫员也都忌惮他的身份,令行禁止之外,基本不敢跟他搭腔。骆优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只是埋头苦读,不曾开口跟外人多一句话,直到某个老chūn初夏的闲适午后,那人步履轻轻地过来,问他,你是不是骆总理的外孙?

  骆优回过头,仰起脸,适逢那天太阳大,他被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晃花了眼睛,诚惶诚恐地点头,是,我是,我叫骆优,骆总理的骆,优秀的优。

  此后这个男人就常常过来,说来也颇不可思议,每次他来之前骆优都有预感,好像是枝上的喜鹊叫得特别欢畅之时,好像是院子里的月季香气格外浓郁之际,总之,但凡有好事发生,那个名叫虞仲夜的男人就会来了。

  后来虞仲夜半开玩笑地告诉他,我不是来找你外公的,我是来找你的。

  与十来年前相比,虞仲夜的脸庞经过岁月琢磨,当然有了些许变化,老是真的老了,但更好看了。

  两个人难得挨得如此亲近,骆优被虞仲夜身上带点酒味的气息撩得气喘,他先夺《明珠连线》,再争《东方视界》,他可以温驯乖巧,也可以凌厉bī人,全看虞台长怎么安排、怎么需要。他有点意乱qíng迷地说,老师,今晚我跟你回去吧。

  大概真的醉得厉害,虞仲夜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眯着眼睛,以拇指拨弄着骆优漂亮的唇瓣。

  车窗外头突然传来一个挺脆生的男声:“怎么又将了,再来!”

  虞仲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把手从骆优手中抽出,顺着声音方向把目光移向窗外。

  虞仲夜一直扭脸看着外头,骆优便也沿着他的视线望出去,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八月份,暑气惹人浮躁,天黑得晚,街心公园这个时间了仍很热闹,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看上去至多也就十八九岁,正跟一个在公园门口摆着棋局的老头杀得昏天黑地,斗得难解难分。

  许是输了还不服气,年轻人再次嚷起来:“再来再来,再来一盘!”

  虞台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神色温存得几近陌生。

  骆优沮丧得厉害,只是一个叫不上名字的路人,街头巷尾的随处可见,哪里值得虞仲夜如此温柔看待。

  虞仲夜又盯着那个下棋的年轻人看了片刻,才吩咐老林:“开车,先送小骆回去。”

  “老师……虞老师!”骆优突然抗争着喊了一声“老师”,“他可以的我都可以,不就是脱裤子张腿那点事qíng……”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声音像突然打碎的器皿,从胸前深处刺穿出来,“我也可以的……老爷子早晚会死的!”

  这话太不敬了,老林打着方向盘的手一个哆嗦,亏得是亲外孙说出来。老林及时开口规劝:“骆少,我送你回去吧,虞叔最近头疼犯了,今儿也实在太累了……”

  送走了qíng绪几近奔溃的骆少爷,虞仲夜大概是真的乏了,一路都一言不发地仰靠在车后座上,抬手扶着额头。

  老林大着胆子问:“叔,是不是又头疼了?”

  虞仲夜眉头皱紧了些,“嗯”了一声。

  “我载你去医院看看吧?这么个疼法别是出了什么问题……”老林斟酌字句,不敢把话往重里讲。

  “不用。”许是街边下棋的少年唤醒了他的某部分记忆,虞仲夜突然睁眼问老林,“小刑……去云南多久了?”

  “半个多月吧……”这个名字久未从台长口中听见了,老林楞了一下才回答,“他去的早,估摸快一个月了吧……”

  “才一个月么……”虞仲夜的气息沉了,又阖上眼睛,大概真累了。

  又过了半个月,刑鸣才结束了自己在灾区的工作,回到台里,第一时间骆优就把他传进了自己办公室,主要是进行表彰。

  新一期《明珠连线》刑鸣也看了,从志愿者的角度做了一期地震专题,大约也是最后一期,不喧哗,不煽qíng,也不审问,不批判,在普天同悲、集体的大环境下,不得不说是一期相当有质感的节目。

  这是刑鸣采访的内容,甚至有他在灾区现场写的解说词。

  骆优倒是不专美,着重肯定了刑鸣作为一名记者的采访能力与新闻素养,又为他添了一项新的任务,让他周五亲自去一趟盛域。盛域花了十年时间与美国知名肿瘤机构共同投入肝病研究,治疗晚期肝癌的药物仍在临chuáng,治疗丙肝的肝药已经准备上市了,原先的独家冠名权因《东方视界》被合并变为了单元板块的赞助商,台里打算再与盛域合作,做一期节目推广新药作为补偿。

  骆优在说话,刑鸣在思考,一个笑容堆了满脸,一个目光飘忽不定,最后还是骆优先看出刑鸣的心不在焉,挑了挑眉,连激带问:“怎么,怕了廖晖?”

  按说承接广告这不在一个记者的职责范围内,但骆优说的也在qíng在理,谁捅出的篓子,便该由谁把这事qíng摆平了。刑鸣不是怕事的人,虽嫌廖晖难缠,但确实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赞助商的利益受损,于是点点头:“我明天去找盛域的Candy,下午就不回台里,我的大学老师过世了,得去看看。”

  骆优恢复亲切笑容,点点头表示批准,又额外奉送四字安慰:“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字典上说是节制哀伤,顺应变故,实在是太轻描淡写。

  季蕙没等到夏教授刑满回家,还是走了。刑鸣倒也不太悲伤,丙氨酸西洛尼已被康乐乐接手,季蕙悬壶济世的心愿得以满足,该是能够含笑九泉了。

  刑鸣向领导告辞,准备投入工作,深入研究一村没有脊椎的小孩,骆优却突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嗳,刑鸣。

  刑鸣在门口回头,立得笔管条直,以目光询问。

  骆优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会下象棋吗?

  刑鸣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答,会。

  这回换作刑鸣在沉默,骆优在思考。他不怨虞仲夜,相反还理解得很,再优秀的男人也撇不开七qíng六yù,离不了生理需要。骆少爷打小常见各色名人政要、巨商大贾,没一个能与虞仲夜一根指头相比,身边都已莺莺燕燕环绕不绝,像刑鸣这种以色侍人的浅薄贱货,此去彼来,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只是这么一个靠皮ròu营生的,还处处拿自己当个角儿,他有那么三五分的嫉恨,但更多的只是看不惯。

  今儿天好,骆优的办公室又在这广播大厦较高层,得天独厚地享受着阳光。大颗的灰尘在光线下无所遁形,金光闪烁,像是被谁绞碎的金箔。

  他们就在这样暖融融的qíng境下互相对视,磨磨蹭蹭地盘算与打量,最后刑鸣实在忍不住了,问,我能走了?

  然后骆优嘴角动了动,像叹息,也像苦笑,说,行了,你去吧。

  这个周末确实是个适宜出殡的日子。天气无端端地由晴入yīn,全赖冷空气忽然造访,伴着秋风送了点雨,这点雨水就一直淅淅沥沥又悲悲戚戚地下到周三。虞仲夜晚上约了人,下午四点钟让老林备了车,离开明珠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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