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_金陵十四钗【完结+番外】(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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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他俩就被关在一间小黑屋子里,十个平方米不到,光线幽暗,一阵yīn冷霉馊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埋。李梦圆坐立难安,时不时哭喊两声,反观刑鸣,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多数时间只是坐在那里,阖着眼睛养神。

  李梦圆觉得刑鸣淡定得有些过了头,忍不住问:“你怎么看着一点不慌?”

  “记者被扣留是常有的事qíng,”刑鸣似乎是想安慰李梦圆,但脸上没一点表qíng,摆上台面的也是冷冰冰的数据,“去年中国记协维权委员会曾做过调查,超过三成的记者都在采访时遭遇人身自由限制。”他停顿一下,总算扭头看了李梦圆一眼,“就跟你们医生遇见医闹一样频繁。”

  李梦圆继续问:“你以前采访被扣留过吗?”

  处境危险,人反倒更易心平气和,刑鸣比往常好亲近不少,冲李梦圆点了点头:“上个月去一家敬老院采访,就被院长找人扣下了,连上厕所都派保安跟着,非要我签收下两万块钱,否则就不放人。”

  “那你怎么办?”

  “权宜之计只能拿了,抽了一百买了烟,剩下的一出去就报案上jiāo了。”

  李梦圆诧异:“你以前不抽烟的。”

  刑鸣忽然做了个手势示意李梦圆禁声,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外头隐隐传来轮船汽笛声,沉吟片刻才道:“现在抽了。”

  李梦圆不解:“怎么突然抽烟了?”

  刑鸣没多跟李梦圆解释,他一直在找马术山庄醒来那天抽的那口烟,那烟的滋味说不上来的甘醇又辛辣,前调销魂,后劲隽永,如同一个激烈的吻。那个人的吻。

  那个人他现在听不得,提不得,更想不得。心脏突然狠一下抽搐着疼了,刑鸣紧跟着蜷缩起来。

  见刑鸣面露痛苦,李梦圆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她带了点哭腔说,这么关着我们gān什么呀,到底是谋财还是害命?

  刑鸣qiáng忍着把身体坐直,想了想,说,我估计也不想弄死我们。

  在廖晖那儿他跟李梦圆手脚都被捆着,但转移以后,他俩虽不能出去,但都能自由活动了,偶尔从铁门上那道小口里还扔进一个包子一瓶水,糖馅或者素馅,摆明了不是要索命的样子。刑鸣全让李梦圆吃了,不管饱,但垫垫肚子还可以。

  心肌炎发作的迹象倒给了刑鸣一点灵感。他jiāo待李梦圆,盛域要抓的人是我,你跟着我才被牵累,这几天我听着外头的声音,看我们的人明显减少了,我猜他们也乏了,我一会儿装作发病倒下去,你就喊救命,如果有人进来,我试着牵制住他或他们,你就不管不顾地一个人往外跑。我们被关的地方应该在老码头附近,你跑到有人的地方就能得救了。

  刑鸣的构想一片光明,听上去也不难cao作,李梦圆突然激动,她满面cháo红,紧紧抓住刑鸣的手,用极小的音量颤抖着说,如果我们顺利逃出去了,如果……我们……

  患难见真qíng,从此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电视里的故事都是这么演的。刑鸣听懂了李梦圆未说完的话,却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他说,不可能,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门上挂着一把锁,门外守着两个人。

  刑鸣很快捂着心口倒下去了。李梦圆疯狂的呼救声引来了门外两个看守,他们是得了命令不准把人弄死的,所以将信将疑地来到刑鸣身边察看——瞧着面色死人一般惨白,眼紧闭眉紧蹙,在冰冷的地面佝偻成团,瑟瑟发抖,确实不像是装的。

  没料想刑鸣忽然弹起动手,将一个男人的脑袋摁在地上死磕,冲愣在一旁的李梦圆大喊一声,快走啊!李梦圆瞬间回神,与刑鸣默契也够,趁另一个男人上去帮忙之际,拔腿就跑。她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刑鸣说能跑出去,就一定能跑出去。

  还真是老码头那边的废弃工厂,走道狭窄、yīn暗且cháo湿,几缕白森森的月光穿透高处的破旧窗户,披拂在一张惊恐无助的脸上。李梦圆完全不知现下的时间与方位,只闷头向前狂奔,但跑了一阵,却发现身后既无追兵,也无刑鸣。

  她的脑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这个看似行之有效的计划错漏了最重要一环:自己是跑出去了,刑鸣怎么办?

  正一通胡思乱想,眼见逃跑的愿望将遂,没想到眼前忽又出现大队人马。李梦圆以为是绑他们的人来了,双腿不受控制地一软,一下跌坐在地上。

  来人已经到了跟前,没bī迫也没动手,李梦圆心里疑惑,便大着胆子仰起脸,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样貌,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又揣回胸膛。

  她以前见过这个男人,这么英俊的男人很难令人忘记。

  虞仲夜问她,刑鸣在哪里?

  李梦圆听见这个名字突然泪流不止,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又颤颤悠悠往身后一指。

  虞仲夜大步流星,老林带了几个人,在大老板身后急匆匆地追着。

  刑鸣以全身重量压制,骑在其中一个歹徒的身上,他的肘弯死死卡住对方的脖子,还狠狠一口咬住对方的耳朵。另一个歹徒被这血腥的画面骇着了,根本无暇去追逃跑的李梦圆,他朝刑鸣身上不断砸下拳脚,边动手边骂骂咧咧,你他妈还真是你老子留下的贱种,快放开!

  这话刑鸣耳熟得很。彼时年少,满腹戾气,他常常为了一声“贱种”或“qiángjian犯的儿子”就跟人gān架,有时一个打好几个,打得比他还高还壮的男孩子哭着叫来家长,一同去找老师告状。

  他猜想网上如今传言遍地,那些恨他的人亮出伪造的证据,竟使得这俩作jian犯科惯了的匪类,也配嘲笑他是刑宏的儿子。

  无论一个怎么挣扎翻滚,另一个又怎么拳打脚踢,刑鸣始终不松手也不松口,几乎咬下身下男人的耳朵,一口齐整白牙都被血染得殷红。

  为保李梦圆安全,他杀红了眼,下得是死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命去的不怕有所保留的,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打两个没胜算,死一个就不赔了。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身下那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被他勒晕过去,刑鸣想着李梦圆应该已经逃走了,心头一宽,总算松开了手。

  松手的瞬间人就真的倒了下去,心脏似被什么器物重重擂了一下,发出咚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直响。

  像是心脏骤然停跳,刑鸣连阖上眼皮的力气也丧失殆尽,他惶惶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太累了。累得灵魂出窍,累得全身血ròu都被无形的利齿磨吮gān净,只剩累累骨架。

  好像自打刑宏过世,他就没歇过,一个人走一条漫漫长途,终于感到累了。

  视力完全丧失,听觉也仅存一线,他在半昏半醒之际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刑鸣,看着我。

  这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低沉动听,像在钢琴低音区间跳舞的琴音。

  一片黑暗中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

  大概归咎于周遭背景实在太过晦暗,虞仲夜的脸孔亮得出奇,表qíng温柔得近乎遥远,似个梦境。

  刑鸣仍不相信眼前所见,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抓。

  虞仲夜及时抓住刑鸣的手,引着它贴服于自己的心口,牢牢摁住。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他的眼睛,不断温声重复。

  刑鸣,看着我,看着我。

  也是奇怪,刑鸣五感回归,隔着薄薄衣衫,他的掌心感知到虞仲夜炙热的体温与qiáng劲的脉搏,他的呼吸慢慢平稳,心律渐渐恢复,直至最后,他的心脏竟与虞仲夜的心脏以完全一致的频率一齐跳动着。

  见刑鸣气息逐渐稳了,似是转危为安,虞仲夜便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刑鸣脑袋歪斜,枕靠着虞仲夜的肩膀,一脸安稳地睡着了。

  虞仲夜抱着刑鸣,通过幽闭走廊,低头看了仍坐在地上的李梦圆一眼,问她,能走吗?

  这些日子没挨打也没饿着,李梦圆懵了半晌,总算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她忽然全明白了。

  第94章

  再睁眼时分,人已经躺在了虞宅主卧的那张大chuáng上。

  刑鸣先是闻见一阵甜丝丝的香气,被这香风抓挠得不行,才从特别沉的睡眠里醒过来。先低头审视自己,身体gān净衣物整洁,再抬脸环视周围,没想到,虞仲夜就坐在chuáng边。

  香风来自窗外的花圃,陶红彬栽了一片四季常开的花卉,不惧老秋天气,仍开得明朗鲜艳。窗帘随风飘动,把阵阵幽香捎进屋来。虞仲夜眼皮轻阖,微蹙着眉,瞧着疲惫而温柔。

  刑鸣发现,自己的手正被虞仲夜握在手里,手心覆盖手背。

  现在应是深夜,刑鸣估摸自己颠倒昼夜地睡了一整天,又看虞仲夜的面容,这是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虞仲夜其实只是闭目养神,chuáng上的人出了一点动静,他便也睁开了眼睛。

  虞仲夜问他:“睡饱了?”

  “还是困。”刑鸣摇了摇头,把手从虞仲夜的掌心下抽出,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仅露一双眼睛。

  虞仲夜淡淡一笑,眼神依然奇特,像刚刚烧过的炭,漆黑中隐约可见猩红色的火星,他的手指摸上刑鸣的脸颊,食指落在他的眉间,顺着一侧眼眶的轮廓,慢慢描摹。

  刑鸣半张脸捂在被子里,呼吸急促。

  似亲近似疏离地抚摩他一阵,虞仲夜起身走了:“你再睡一会儿。”

  人已经到了门口,刑鸣才慌忙钻出被子,喊他:“虞老师。”

  虞仲夜回头看他:“怎么?”

  刑鸣眼瞪着,唇抿着,一切qíng绪等待宣泄,一切qíng感渴望倾诉,只是话在嘴边盘旋一晌,最后却只敢流露一声:“谢谢。”

  虞仲夜也无多余表qíng,微微颔首:“好好休息。”

  真的走了。

  虞台长走后,刑鸣一连几天都在主卧的黑丝绒大chuáng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琢磨不透对方的意思。虞仲夜白天常来看他,态度就像领导慰问员工,晚上也不与他同chuáng,是真的就此生分了,还是盛怒未消,犹在气头上。

  刑鸣吃不准。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是虞台长的家宅,一砖一砾一糙一木一桌一椅都是他的私物,他刑鸣何德何能,居然一连几宿霸占主卧,这样的喧宾夺主,简直荒唐得厉害。

  还有一件事qíng也荒唐。那天明明已经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这会儿除了些许外伤,竟已心不急跳、气不急喘了,刑鸣仔细想了一下,得出一个最靠谱的结论:应该还是饿的。

  菲比的手艺一如既往出色,刑鸣偷偷摸摸进了餐厅,餐桌上摆着一些东南亚常见小食,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刑鸣以前口味清淡,嫌东南亚菜太甜,但这回死里逃生,又被虞台长请来的台湾营养师喂了几天清粥蔬食,这些五颜六色的食物突然就很是入眼了。他经不起味蕾的撺掇,抓了芒果糯米糍就往嘴里塞,一口没咽入食道,新一口又跨过齿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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