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钧这时候脑门上“噌”地一声点亮了一100w的大灯泡,立马连声地说,“要要要……梅姐你说吧,要什么牌子的鞋子言语一声,我让我家老头儿赶明给你拉一车去。”
叶家珩在一旁把这整个过程瞅得分明,看准了个空子就去问秦恕,“你又要使什么坏心眼儿?”
“哪儿能呢?”秦总裁一脸的正气,悄悄地在桌子底下就去够人的手指头尖,“那个可是我亲妈,我使出来的也全是好心。”
叶家珩甩开他的手,转过头去和叶妈妈说话,低声问着有没有什么特别合胃口的菜。
——忽悠人还有“杀熟”这一招呢,那厮的眼神一旦太过于纯良就得提高警惕。
宴席的最后一道菜已经开始上粥膳了,门外侍立的服务员轻敲了两下门走了进来。
雷钧不太耐烦地挥了挥手,“gān嘛呢?这菜不都上齐了?刚刚不是吩咐了果盘晚点儿上吗?不懂规矩!”
服务员被他这通抢白弄得有点儿不知所措,“雷总,秦……”
她话还没说完,雅间的门就被人再一次地推开了。
来的人一开口就是惯于发号施令的说辞,“大家聚餐快结束了吧?……秦恕,你妈好不容易回国一次,怎么不先带她回家?”
秦恕诚恳地看着自己的老爹,“您说的是我哪个妈?姓‘huáng’的那位在你家好好待着呢,姓‘叶’的妈妈等下我给你介绍……这位,”他揽住了梅尹的肩膀,轻拍了一下,“是梅小姐。”
三九章 烈火中的野玫瑰
有些事qíng,在某个时间之前发生,在某个时间之后再被旧事重提;然后才会发现那种曾经所有的经历原来已经固化成了一种存在……这种存在,有时候就会成为一根尖刺,cha在所有相关者的心间,锐利地硌着心里原本柔软的地方,直到这片柔软被硌成了坚硬,仍然可以感觉到这根尖刺固执得停留在那里,不曾稍移。
原本气氛大好的一次“家宴”,却因为秦剑德的到来出现了很大的冷场。
这是一位50岁上下的男人,没有穿军装,没有带随从,但是自有一种威严和气势内敛其中,不怒而威。
可惜,他的威严被梅尹和秦恕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梅尹点起了一支烟,颜色稍显浓艳的丹蔻衬着墨绿色的细长烟支很是有一种鲜明的视觉冲撞感。她淡淡地说,“秦先生,我们今天是家宴,好像并没有邀请你入席。”
秦剑德看着眼前这个他一辈子都放不下、也一辈子都亏欠着的女人:她眉目间的模样依然如同记忆中一样妍丽,仿佛这一晃三十多年的时间在她身上没能留得下一丝痕迹,就像是被上帝偏爱着的一般。
他闯入的这个雅间里围坐了满满一桌子人,其间和睦容容的气氛突出地衬托了自己“外人”的身份。
——阿梅的脾气一向不大好,这次见面竟然一开始没有耍脾气,看起来真的是心qíng很好……只是,这种好心qíng却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许,连自己都已经记不得,她因为自己而欣喜开心时……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又是为了什么了……
在这种被打断的融洽气氛和范围中,秦剑德竟然一瞬间有了一种恍然的呆立。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子时的惊艳心动,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她搭话时的紧张欢喜,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她并肩而立时的喜悦醉心,记得qíng转浓时的每一句山盟海誓,记得相拥而眠时的膨胀满足……可是,怎么就记不得她最后一次开心是什么时候呢?
记得的只是她转身离开时的决绝,看向自己时的绝望死心……和自己一次次硬下去的心肠。
大概真的是老了的关系,年龄越大,心态的变化也越明显——以前那些原本看重的东西都分化成了极端的两类。
一类是之前看重的但是现在不在意的,一类是之前就看重的但是现在愈发珍视的……
比如,那曾经浓烈得连岁月都冲不淡的感qíng。
秦夫人曾经评价梅尹说,“她哪儿是什么人?她就是那人心头上cha着的一把尖刀,哪怕是被亲手拔出来以后,也会留下一抹朱砂痣印在那里……成了jīng了。”
熏了檀香的房间里渐渐升腾起来一股极细极细薄荷香气,混着上好烟糙的香醇。
秦剑德闭了闭眼睛,说,“阿梅,你以前从来不吸烟的。”
梅尹把手中的烟吸到了还剩三分之一处时,掐灭在了秦恕送到手边的烟灰缸里,用一种很疲倦的口气说,“你说的以前实在是太以前的……梅尹这个人,其实现在的你不了解的太多了,我们之间唯一有联系的也只有秦恕这孩子了。剑德,我今儿不想跟你争些什么口头上的是非,这次回国来也是专意来看儿子的爱人的。”
她硬拉起了叶家珩的手,端起手边的红酒杯就走到了秦剑德面前,依然是一副淡淡的语调说,“这位是秦恕的爱人,叶家珩。秦恕很中意他,我也很喜欢他。你做人长辈的,别弄得一点儿风度都没有,给大家都弄得下不了台……”
叶家珩被梅小姐如此豪放的做派弄了一脸的薄红,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迅猛地向着一个既定而且明确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挟裹而下的奔流中的一颗小石子,不管是粉身碎骨还是汇入深潭,都只能被这么挟带着急冲而去。
梅尹趁着秦剑德猛然间吃惊的时候,把手中的红酒杯硬塞到了叶家珩手里,“孩子,给你秦叔敬杯酒……要双手恭敬地敬过去。”
秦剑德下意识地就要拒绝推脱,而且没由来得就是一股怒气油然而生,“阿梅,你又胡来什么?他可是个……”
“他可是个男人”这种伤人的话根本就没来得及被他脱口而出,梅尹就用比他更大的声音生生地截断了他的话,“秦剑德!……”
她的语气从刚刚的淡淡转为了一种近乎宣誓的狠硬,语调之狠,甚至在嗓音的尾端拉高出了一丝尖厉。
她说,“你别想跟你老子一样,拉了什么战友同僚来做老丈人!我梅尹的儿子,喜欢谁就得和谁在一起!!”
这话说得实在太狠,被说中最伤处的秦剑德脸上一阵青白,刚刚的怒气立刻被这句话击溃成了一片颓势。
他是政治军事联姻,婚姻受了父母的一手包办,反抗都反抗不得;结发妻子同样出身军官世家,老丈人曾经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是,这辈子,他秦剑德也就只爱了梅尹一人,那种被bī着放手至爱的疼痛太过于撕裂,以至于被最爱的女人用了这种怨忿的口气说出时,就像是心头被削掉了一层血ròu……空落落的大面积创伤着痛。
——她之前从未说起过,从未……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怨着我的……我一直知道她是怨着我的,可是听她亲口说,原来是……
——喜欢谁就得和谁在一起……如果三十年之前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心,这么多年的苦痛蹉跎,两地相望不相思……岂不是全成了一片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笑谈?!
梅尹夺过叶家珩手中的杯子,仰头喝下了半杯后再次塞到了叶家珩手里,用下巴抬了抬秦剑德的方向,“给他送过去!”
叶家珩qíng知自己被迫着卷入了两位长辈之间的恩怨纠结,但是处在这种卡口上也只有硬着头皮撑到最后。
秦剑德默不作声,不等叶家珩把酒杯递过来,就伸手拿过了被子,一饮而尽。
然后,这位军旅半生的男人深深地看了梅尹一眼,像是老去了刹那年华……
他心神现在处在了极大的不稳中,下意识地就要抽身离去,又被梅尹叫了回来。
梅尹走到了叶夫人座位后,双手按住不知所措的她的肩头,放缓了声音说,“这位是叶夫人,宋姐。”
接着,就带着点儿意兴阑珊的意思挥了挥手,“就这么多事儿……别的,我和你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一年的杨柳花开,那一年的莺啼蝉鸣,那一年的皓月中天,那一年的那一年……
那一年的鞭pào齐鸣,那一年的迎亲车驾,那一年的大红披盖,那一年的那一年……
全被这个挥手的动作,击穿了那些美好和残酷,击成了时间腌制过的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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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钧曾对秦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做过如下概括:“秦叔不过是个上将,梅姐是五星将军、海陆空总元帅、主席、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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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剑德走了以后,梅尹像是松了一大口气那样的轻松。
她人漂亮,又会说话,短短十分钟之内就把刚刚破坏殆尽的气氛全部拉了回来……这个女人,从二十岁的qíng伤到未婚生子到母子别离,在走投无路、尽失一切之后,又从一片绝境中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心智早就锻炼得非同一般的坚韧,而且处理人际关系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如果用一种不恰当的说法来比喻的话,就像是烈火中挣扎而生的一支野玫瑰,花瓣和叶片全经历了高温灼烧,又从一片死灰的焦炭中重新抽出了新芽,再长出来的花叶已经全是淬炼过的晶莹和坚qiáng。
而在场坐着的,除了忐忑不安的叶夫人之外,全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好吧,叶家临小朋友是破坏气氛的高手——几个话题的谈论下,已经把叶夫人一直在意得不行的态度顺利地转移了过去。
“刚刚走的秦先生是不是好生气的?……”叶夫人小心翼翼地问,总是觉得梅尹和秦剑德不欢而散的原因是自己儿子拐了人家儿子的原因。
“没什么,宋姐,”梅尹亲手剥出了一个山竹给叶夫人递了过去,“秦夫人喊他回家吃饭呢……”
这山竹本来已经过了季节,但是硬是被雷钧费劲了心思搞来了新鲜的一小筐,来讨好未来的“丈母娘”和未来的gān妈。
——好样的,雷老板,预祝早日争取转正。
叶夫人并不知道梅尹和秦剑德之间的恩怨,也没有叶家珩那么好的眼力,能够看得出来二人彼此间错综复杂的波涛汹涌,只是觉得俩人的气氛像是在吵架……如今被梅尹这么一说,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于是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过去。
“那你……”她反shexing地想要关心地多问两声,结果又觉得打探人家的隐私实在是太不应该,就小小声地住了口,还偷眼看了一下梅尹,生怕她在意这个。
“这有什么啊?……咱们这不都是过得挺好的?”梅尹长舒了一口气,轻松地说,“我下个月在地中海那块有一个休假邀请,姐姐你不如陪着我过去玩儿两天?也多给两个孩子点儿相处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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