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夜辉望着他,然后说:“其实憾生不会记恨你的。”
杜诚虚弱的笑笑:“其实跟她没关系的。”
杜诚转身走了,他很高大,背影依然笔挺,却有一种消沉之意,佟夜辉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走廊里的yīn影了,杜诚终其一生都没有对憾生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他留给憾生的永远是一个背对着的影像,带着他对她一生的愧疚。
佟夜辉回房的时候,憾生已经又睡了过去,他把自己收拾gān净了上chuáng把她搂进怀里,收伸进她睡衣里摸着她gān涩的皮肤,一寸一寸的丈量着她的身体,憾生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在他后背安慰的轻轻拍拍他,佟夜辉把嘴唇贴近她的耳朵低语:“你不能丢下我。”憾生轻微的叹息。
这样的场景,他们每天晚上都要重复着做一次,憾生从来留给佟夜辉的都是一声叹息。
圣诞节很快就到了,憾生的放疗做过了几天,这几天她在恢复,jīng神好了很多,佟夜辉提前几天就说要在这天带她出去走走,她很高兴。
吃过午饭她就开始收拾,她把佟夜辉给她买的衣服通通从衣柜里拽出来,摊到chuáng上,换来换去的折腾一番,最后决定穿一件大红色的大衣,最鲜艳的色彩,傍晚之前,她还给自己化了妆,粉红晶亮的唇膏遮盖了没有血色的唇色,桃红色的腮红让她看起来很健康,她给自己带上一顶白色的毛线帽子,整个把脑袋罩在里面,她把自己装扮的最女人,柔和的光线下,她看起来很漂亮。
第三十章
平安夜的这一天,街上人头攒动,倒退到十年前,这条街是有名的夜市,很多年前这里环境简陋,一条窄窄的小马路,两边的商铺都是简易的棚子,拉一个灯泡堆一堆衣服站在一张凳子上就可以吆喝着做生意,这里曾经是十里长街,街道的尽头还有一栋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教堂,虽简陋却彻底的繁华过。
如今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棚户商位在城建改造中消失了,这里变成了长长的步行街,富丽堂皇的商铺林立在街道两旁,道路被拓宽了,街道变整洁了,憾生与这座城市已经脱节,她站在街头有些茫然。
佟夜辉从憾生的身后走上去,牵起她的手对她说:“跟我来。”
人群中,他们牵着手,佟夜辉在前面领路,憾生在后面跟随,多少年前,他们曾经多少次走过这条街,那些年月里憾生也是在他后面紧紧的跟随,可佟夜辉从不曾回头握紧过她的手,手心里传来的阵阵的温暖,憾生忽然仰头望向漆黑空寂的夜空,淡淡的笑出来,人这一生到头来求得不过就是这么一点的温qíng与牵挂罢了。
两人穿过长长的步行街,拐过一条马路前面忽然豁然开朗,狭长的街道,连成排的一盏盏耀眼的灯泡,空气中各种食物融合在一起的浓厚的味道扑面而来,眼前的,仿佛又是当年的那条十里长街。
眼前看到的让憾生忽然就笑了,佟夜辉回头望见她的笑容也绽开嘴角欢笑起来,他们是那么单纯而纯粹的笑容,他们一起走过了多少年,却直到今日才从彼此身上得到了了最简单的欢乐,他们都还有着年轻的面容,他们牵手依偎在一起是一对恋人。
这里是小吃一条街,原来也是老街的一部分,后来整顿的时候被保留了下来,只是被迁移到了背离主街的地方,但这里人气鼎盛依然延续着繁华。
这里的有些摊主甚至还是老面孔,只是憾生记得他们,但是他们却从来都认不得憾生,憾生一摊一摊的走过去,各种混合在一起的食物的香气忽然就勾引起了她的食yù,终于她走到一家卖陕西凉皮的摊位前不动了,很多年前她大爱这种食物,记忆中那种酸辣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味觉神经,她转头眼巴巴的望向佟夜辉。
佟夜辉笑笑,他今天似乎要格外的纵容她,也不说什么,上前去给她买了一份,街边的简陋桌椅边旁,憾生吸溜吸溜的吃着,拿筷子的手都冻僵了,她还是笑眯眯的,晕huáng的光线柔和了她脸部的线条,她眉目清秀,笑容灿烂,佟夜辉默默的温柔的看着她,周围来往的人群成了他们的布景,一片雪花穿过昏huáng的路灯从半空落下,飘飘dàngdàng的落在桌面上,很快融化成一滴水珠,憾生抬头望天,夜幕漆黑,点点的白点在头顶上方慢慢飘落:“下雪了。”憾生说。
佟夜辉抬手拨掉憾生肩头的一点雪花,语调轻缓而温柔:“是啊,憾生冬天了,你要好起来,我们一起过年。”
憾生只是笑,低下头吃了一口凉皮,凉凉的,辣辣的,酸酸的滋味一直从舌头滑落到心里去。
老街离着憾生家原来的家不远,走到这里憾生想回去看看,车子停在来时的街口,走回去也要一段路,他们gān脆穿小巷走捷径走了过去。
一路走的缓慢,大约三站路的距离,到了楼下憾生到底还是体力不支了,佟夜辉把她背上了四楼。
开了门,佟夜辉马上把客厅的大灯打开,清理出沙发,把憾生安顿在上面,脱下大衣围在她身上,抱着她,让她休息。
屋子里又是一层的灰,没有通暖气,口里呼出来的气息在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每一个房间都空dòngdòng的,没有一点人气,屋内飘dàng着冰冷的空气说不出的冷清。
憾生环顾着屋内,每一样东西都还在原位,这么多年了,这屋里所有的一切无论外界怎样变迁,这里依然是老样子,所有的东西任它老旧下去,维持着当年那个男人离开家时的样子。
憾生的眼睛望着那架老旧的摇椅,轻微的叹息出声,她能感觉到她母亲的气息始终在这里,她用头蹭了蹭佟夜辉的胸口对他说:“夜辉,我想我妈了。”
“嗯。”佟夜辉应着她,他的眼睛和憾生望着同一个地方,他知道憾生是来怀念,是来告别的,他知道憾生早就不想活了,哪怕是他已经回头,哪怕是他对她的爱qíng都拉不回她了。放疗在憾生身上基本没有效果,如此巨大的破坏了她的生理机能也只是控制住了癌症的再往下发展,憾生自己不想活了,佟夜辉都知道,在憾生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里蔓延出铺天盖地的绝望。
离开的时候佟夜辉背着憾生下楼,黑暗的楼道里灌进一阵阵的冷风,憾生攀着佟夜辉的肩膀,脸贴在他的脖颈处,两人一步步走出黑暗,下了楼,小区里各家透出的一点点的灯火带来一些光明,远处传来平安夜的钟声,迟缓而安详。
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地上湿漉漉的,佟夜辉一直不说话,憾生双手环绕上他的脖子,声音里带着笑意:“夜辉,我以前可想让你背我了,可那时候我胖,不好意思跟你说,你还记得不?我还背过你来着。”
“那年,你从广州进货回来,一天两晚没睡觉,收了摊,你用摩托车带我回家,你不走大路非要穿小巷子,结果翻车了,我被甩出去了,一点事都没有,你到被车子压折了小腿,我背着你跑到大路上找车送你去的医院。”憾生絮絮叨叨的说着,她想让这一天结束的时候佟夜辉能不那么难过。
佟夜辉望着脚下的地面,步步沉重,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大的身体上的疼痛,当时他的小腿被侧翻的摩托车的油箱压的血ròu模糊,疼的要晕厥,是憾生像个大力神一样,赤手推翻几百斤重的车子,一路背着他跑了两条街才打到车,当时她一声没哭,从他翻车到送他到医院,她安排的仅仅有条,直到他做了手术,医生告诉她他的腿保住了,她却忽然嚎啕着大哭了起来。哭声震出了两条走廊,惊动了一群人。
佟夜辉忽然走不动了,前面太黑暗了,那么多的过往,他现在才看懂的憾生,没有她他以后的人生他要怎么走下去?
“憾生,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要一心的去死,你走的倒是gāngān净净,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办?你告诉我我以后该怎么办?跟你一起去死吗?”佟夜辉几乎是在悲愤的哭喊,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他这一生为憾生留了很多眼泪,也只为她流过眼泪。
长久的静默,憾生幽幽的叹出一口气,她的语调低缓而无奈:“夜辉,你gān嘛要回头呐,你说你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多好?狠心就狠到底,多少像你这样的人鲜衣怒马的过了一辈子,你那么聪明怎么这回就犯傻了呐?”
佟夜辉觉得都要背不动憾生了,他觉得累,但是又不能放下,憾生是他身上的一个包袱也是他唯一的温暖的所在,他熬得筋疲力尽,最后无力的恳求:“憾生,别死,求你,你死了,我怎么办?”
那么漫长的几乎要被压抑的死去的等待,憾生终于缓慢的抬起手,用手掌抹掉佟夜辉脸上的泪水,她说的很小声,她说:“别哭,我答应你。”终归是放不下这个人,她知道佟夜辉这人,做什么事qíng都有一种绝对执着的狠劲,无qíng的时候也无qíng的专一,爱你的时候也爱的固执而执着,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会真心的心疼他,她要是死了,他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呐,憾生想象不出一个乐观的qíng景,放心不下就只能再陪着他走一段,熬心费血的能熬多久就陪他多久吧。
憾生的诺言在佟夜辉这里是“季布一诺”的,他忽然就充满里力量,希望与绝望全是憾生给他的。
那一天,憾生后来在佟夜辉的背上昏睡了过去,她一路睡回了医院,又一路昏睡着被推进了手术室,那一天的凌晨,那个后来被白皑皑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平安夜,憾生失去了她身体的一部分,那象征着她是女人的那一部分器官。
第三十一章
初chūn的时节,一个很好的天气,空气中还带着凉意,但阳光温暖,下午的光景,B城市区一块难得的绿地上,成排的别墅,白色的木栅栏,庭院里绿糙茵茵。
院子里里牵出几根绳索,晾晒着一chuángchuáng的被褥,金露围着一个维尼熊的围裙,头上还扎着一块方巾,手里拿着一个北方人扫炕用的小扫把,“砰砰”的横拍着被面。
“你说你这身体,有病了怕啥,多动动,看你懒得,一天窝一个地方,不招呼你连窝都不挪动一下的,我说就是夜辉哥惯得你,一天抽着你出去跑个十圈八圈的啥毛病都没有了。”
憾生在她的身后一张大躺椅上,她舒舒服服的靠在里面,身上搭着毛毯,手边一张小桌上摆着一些小饼gān,手里捧着一杯热热的巧克力。金露的嗓门挺大,混合着“砰砰”的拍打声,很有节奏感,院子里也动感十足,憾生嘴角微微动着含着一个笑容。
金露回身看见憾生望着天空,神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根本没搭理她的意思,她气愤的一扫把拍在她腿上,憾生终于回神,还是望着她笑眯眯的,不知为什么金露就是见不得憾生总是这样一幅恍恍惚惚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她一扫把就差点戳到了憾生的鼻子上:“说,今早上几点起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绕梁三日 女追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