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夜辉把车停在一栋楼下,把头四层的那扇窗户还亮着灯,晕huáng的灯光透过纱窗在这种夏日里看着给人一种热烘烘的烦闷,就像他当年住在那套房子里的感觉一样。
那时候的憾生总是让他厌烦的,她很胖,她嗓门很大,她总是得到机会就像四邻右舍炫耀这是我男人,她粗俗,她没有内涵,她没有一点女人味,但她会守着他等他回家,她会给他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她会真正的把他当自己男人一样伺候,可那时候他看不上她,为什么就会觉得她哪哪都不顺眼呐?其实那个时候他就经常夜不归宿,就已经在外面有人了,其实那时候憾生是知道的吧,一夜一夜的给他守门,守着他回来也就是一笑什么也不问,其实憾生也不是完全傻的,佟夜辉想。
佟夜辉把脸埋进方向盘的手臂里,很久以后他的嘴里低低的传出一声:“憾生。”如在唇边的低吟,带着无限婉转的感qíng。“憾生,你到最后还是报复了我。”佟夜辉的嘴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第八章
佟夜辉最后还是回了家,房子很大,很空,最静的时候连呼吸都会有回音。他倒在客厅的沙发里,一根接一根的烧烟。他不喝酒,却有一些烟瘾,烟头叼在嘴上,用呼吸保持燃烧,等着它烧到头,然后掐了再来。
人的身体如果忽然受到剧烈的外力创伤,如骨折,刀伤,最开始受创的时候,身体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因为你的神经末梢还来不及传递疼痛的信息,真正能感觉到痛苦其实需要过一段时间,当你的神经反应过来后,疼痛开始会丝丝默默缓慢的一点点袭来,最开始是你的皮肤,然后是你的血ròu,最后是你的骨髓,你受的创伤有多重,疼痛就有多剧烈,而最磨人的却还不是这种剧烈的疼痛,因为它会过去,会愈合,最让人难熬的反而是伤口愈合以后,你觉的它好了,可每到yīn雨天它就会会丝丝作痛,不会让你疼的很难看,但就会真真实实的存在,一辈子都跟随着你,年岁越大反应就会越激烈。佟夜辉如死人一样的躺在那里,他现在就能明明白白的看得见,在自己未来的漫长的岁月里,那丝丝扣扣凄凉的疼痛。
佟夜辉睁开眼睛,屋子里所有的家具线条都简单,到处都充斥着简约明了的gān净气息,这是他刻意给自己营造的空间,他以前很满意很享受的,可现在看来却完全失去了意义。
他忽然翻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掀翻了烟灰缸,他看也不看一眼,拿上车钥匙匆匆的就跑出了门,这里让他憋得要发疯。
佟夜辉半夜开车去了“金迷”,“金迷”是B城首屈一指的消金窝,这里对外说是夜总会,但经营方式有点四不像,里面酒吧,KTV,还有各种会员制的沙龙,它都有,当然也还有□,比外面高级了很多档次的□,佟夜辉是这里的半个老板。
佟夜辉在金迷自己占了一个大包厢,然后又让服务生拿来了几瓶洋酒,佟夜辉这人因为有个酒鬼父亲,对酒这个东西忌讳颇深,平时基本上是滴酒不沾的,他知道人都死了,他这么可劲的折腾毫无意义,但就是知道人死了,没了,没了就是没了,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让他如此深邃的绝望,才让他有不管不顾的要毁灭自己的冲动,最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把自己喝的人事不省了。
佟夜辉差点把自己把自己喝死在包厢里,后来来收拾的小服务生认出他是二老板,也不敢随便挪动他,赶紧去找了管事通知了大老板。
说起来佟夜辉一个正经的生意人能在金迷里占着股份,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里的大老板,金迷的大老板叫顾北,顾北是个二世祖,他爹是个高官,佟夜辉能和他扯上关系是先从他爸那里开始的。
顾北的爸爸顾长青,佟夜辉和他打上jiāo道的时候还是个在到处圈地,倒卖地皮的bào发户,那时候顾长青还是B城土地规划局的一个处长,官不大手里有实权,当时佟夜辉和他也就是普通官商勾结,有些jiāoqíng但不深。
当年佟夜辉做的是倒买倒卖的勾当,多数的时候就是酒桌上吃吃喝喝谈成的一笔笔生意,佟夜辉在酒桌上是个弱项,他不碰烈酒,最多也就是喝个啤酒之类的,还从不让自己喝醉了,一般酒桌上的应酬都是杜诚在上面扛着,有一次和土地局的一帮大小领导出来吃饭,其中有一个人嫌佟夜辉矫qíng三两装的杯子倒满了非要让他给个面子喝了,当时一帮人跟着在后面起哄,把佟夜辉bī得脸色发白,就在闹的不可开jiāo的当口,是顾长青开口不轻不重的给他解了围:“他跟我儿子一边大的年纪,都叫你们叔叔伯伯的,你们为难一个小辈gān啥?
就是顾长青那句把他和自己的儿子比的话让佟夜辉对顾长青有了一点不一样的qíng分,再后来顾长青忽然出了事,全家都进了看守所,当时顾长青是树倒猢狲散一个人都没有去看他的,佟夜辉出于那么一点qíng分大部分也是抱着一种投资的心理,他这人看事看人很准,直觉的认为顾长青就不会这么垮了,没事就去看看他,给他送些生活用品什么的。
佟夜辉去看顾长青的时候顺便也会去看看他的家人,顾长青的老婆在女监,他不方便去,就捎带脚的去看看他儿子,和顾北的jiāoqíng就是在那时候建立起来的。
后来果然没过多久顾长青就出来了,原来顾长青是转业军人,在部队的时候有个关系深厚的老领导,知道他入狱后没多久就把他捞了出来,当年整过他,不知道他有这种背景的人后来的下场大多不好,而顾长青出来后的几年间就一直平步青云,现在已经是B城的市长,佟夜辉能把生意做得这么风生水起的也跟上面有这么个人罩着他有很大的关系。
佟夜辉在顾长青身上做出的投资回报是巨大,顾家把他当成了半个自家人看,顾长青是个人物可却有个扶不上墙的儿子顾北,像所有的二世祖一样,顾北被她妈妈给惯坏了,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也不成器,国内混不上一个大学,送到国外读了几年书,连个野jī大学的毕业证都没拿到,回国后继续天花天酒地的,一点正事不gān,他爸爸出事那回他倒是真的吃了一些苦,真真见识了一回人qíng的冷暖,出来后人是懂事了不少,打算好好gān点事,可他这人前二十几年làngdàng惯了,没点真本事,想好好做人也不知道从哪开始,后来他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自己就是玩乐的行当最在行,gān脆就gān这个好了,顾北找他妈要钱打算开个娱乐城,他妈不放心,就找佟夜辉商量,最后佟夜辉给他出了一半钱让他开起了金迷。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顾北把金迷经营的很好,他好像对这方面特别有天赋,上面又有一个老子罩着,很快金迷就做了起来,没几年金迷就成了B城有名的消金窝。
顾北这几年里被人再提起的时候不再是那个二世祖的印象,他在自己的王国里昼伏夜出的混的如鱼得水,真真的是个人物了。
顾北是个漂亮的男人,他从小就漂亮,小时候是个招人的漂亮小孩,长大了是个招人的漂亮的男人,他喜欢把自己收拾的jīngjīng致致的,他像女孩一样爱惜自己的那张脸,头发让顶级的设计师打理成半长的碎发,一只耳朵上带着闪闪发光的钻石耳钉,不同于佟夜辉这种总是把自己打扮的老成的正经人士一样,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中xing的,充满诱惑带着一点妖孽的气质。
顾北推开佟夜辉的包厢门,里面的男人已经醉倒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姿势很难看,他慢慢走到男人跟前,先弯腰看了看男人的脸,然后转头看向一边茶几,茶几上空了两个酒瓶,他漂亮的眉毛微微的皱起,忽然一下子起来,钻石耳钉在他耳侧划出一道亮眼的光芒,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那边刚刚接通,他这边就气震山河的吼了出来:“杜诚,你们公司是垮台还是倒闭了?”
那边的杜诚顿了很久,最后语气平淡的说:“没有垮台,也没有倒闭。”
顾北还是在嘶吼:“那佟夜辉gān吗跑到我这来喝酒,他喝酒了你知道吗?天要塌了吗?喝了整整两瓶“拉菲”把自己喝挺尸了。”
杜诚似乎是很疲惫,语气里充满了无力:“夜辉在你那里?你好好的看着他。”
顾北锲而不舍的追问:“到底怎么了?”
那边的杜诚也隐忍着一种要爆发的qíng绪,最后他轻飘飘的说:“没怎么,就是死人了。”
杜诚一愣,周身的气焰收敛了不少,声音小了几拍问:“谁死了?”
“憾生。”说完,那边就“啪”的一声切断了电话。
顾北嘴里那句“憾生是谁?”的话刚问了一半,就被话筒里的“嘟嘟”声打断了,他挂了电话再打过去,那边却已经是关机了,“cao!”他狠狠的骂了一句,最后也只有挂上了电话。
最后顾北还是把佟夜辉扛了回去,他就住在佟夜辉的隔壁,两人住的是联排别墅,他们的的屋子就隔着一堵墙,他后来还在那堵墙上开了一个门,两家其实跟一家一样,他不放心喝晕过去了佟夜辉,又嫌弃他们家的chuáng睡的不舒服,就把佟夜辉扛到自己家里守了他一晚上。
佟夜辉早晨意识刚一回到身体里,就觉得脑子像被成群的大象踩过一样,疼得他意识一片空白,然后等他睁开眼就和一边正支着脑袋看着他的顾北的眼神对个整着。
两男人一个躺着一个趴着对着gān瞪了一会眼,顾北忽然问:“哥,憾生是谁?”顾北这人平时在外人面前就像个骄傲的孔雀一样,唯独对着佟夜辉很是很乖巧,私底下一直叫他哥。
佟夜辉本来是想起身的,可顾北那句“憾生是谁的问话。”又把他拍了回去。
憾生是谁?憾生曾经是他的qíng人,爱人或者是债主,憾生是他溃烂的伤口,憾生是让他想想就疼的人,憾生是让他觉得他所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是狗粪的人,憾生是占据了他大部分生命的人,憾生是跟他牵绊最深的人,可是她死了,对啊,憾生死了,佟夜辉跌回枕头里,直视房顶。他脸色灰白,神qíng像是一片惨淡的水面,目光黯淡而专注。
佟夜辉的样子让顾北看着有点害怕,他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最后佟夜辉翻身从chuáng上下来,他摇摇晃晃的往外走着,缓慢的对顾北说了一句:“憾生,就是憾生。”
第九章
一周以后憾生下葬,没有一个像样的葬礼,连个尸首都没有寻到,那架失事的飞机掉进了太平洋几千英尺深的海沟里,现代任何一种科技都不能对它进行打捞。
杜诚请了一个高僧,在失事的海面做了一场法事,带回一瓶海水,算是把憾生的魂魄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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