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跳动声,吴原认真道:“很好。”
徐漾挑挑眉,“谦虚”道:“好久不练,没发挥出实际水平。”
吴原抿嘴:“嗯。”
鸟儿低空飞过,四周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徐漾刚才旗开得胜,正准备捡球再给吴原展示一个三分投篮,“啪嗒”一声,有什么落在了脸上,下一秒,水渍在地面上星星点点地扩散开来,有学生从铁网外跑过——
“下雨啦——”
学生们喊。
徐漾“啧”了一声,暗叹天空不作美。
趁雨还没下大,他快步走到吴原面前,抹了抹吴原脸上的雨滴,道:“小学弟,回去吧?”
话音刚落,衬衫下摆被一只手轻轻抓住,徐漾呼吸一顿,迎上吴原清澈的视线:“学长,可以再在这里待一会么。”
……
“下雨啦下雨啦!”
“赶紧回宿舍!”
“我靠老子的鞋都湿了!”
杂乱的脚步溅起一路水花,隔着一道铁网,细密的雨丝穿过云层,打过树叶,落在一件宽大的西服上。
外面空气湿润沁凉,西服底下的气温却随着jiāo融的呼吸变得越发灼热,徐漾抵住铁网,将吴原圈在身下深深地亲吻着。
雨声一点点淹没了唇瓣纠缠间发出的水声。两人顶着西服蹲在树下,四只脚离得越来越近,也不知徐漾做了什么,吴原忽的“唔”了一声,指尖猝不及防地反勾住铁网,外面的雨滴划过指fèng,引起一阵细小的颤栗。
雨声越发大了起来。
“……学长。”
吴原推了一下徐漾肩膀,徐漾攥住他的手,越发欺身向前,上半身严丝合fèng地与吴原贴在一起,咬着他的嘴唇反复亲吻着,又厮磨了整整五分钟才舍得把他放开。
“是你说要再待一会儿的。”
泥土的香气和雨水的清凉透进来,徐漾抬起西服一角,目光掠过吴原沾满水汽的眼睛,一脸无辜地提醒道。
吴原:“……”
徐漾轻笑,转过去和他并排坐下,西服罩着两人碰在一起的脑袋,徐漾的膝盖贴过去,顺势扣紧了吴原的手,“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坐在这个位置。”
吴原想了想,“有么?”
“不光这里,”徐漾抬手又指向几个角落,笑着回忆,“还有那儿,那儿——”
吴原靠着他,继续想,“嗯……有么?”
西服向上拱了一块,徐漾“咝”一声,不满地顶住他的额头,“不要小瞧我的记忆力好吗?”
脚边的塑胶粒在雨声里动了动。
吴原回应了他浅浅的一声笑。
*
雨停后,两人离开校园。
雨水像是把整个苍穹洗刷了一层,卷走了所有的云,只留下一片深蓝色的幕布和灿烂星斗。徐漾牵着吴原的手回到停车场,绕到吴原那一侧门边看他上车,又俯身过去替他系好安全带,“啪嗒”一下,正要关门时,目光忽然在吴原耳后的地方凝住了。
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浅淡的红痕,他抿嘴看着吴原,暧昧地低笑了一声。
指腹流连过的地方像发着低烧似的泛起一阵痒和热,吴原偏过头,“回去吧。”
徐漾笑道:“嗯。”
临走前又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送吴原到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家里所在的那扇窗户很罕见地黑着灯,徐漾想送吴原上去,吴原冲他摇摇头,“没事的,我哥好像还没回来。”
徐漾轻轻抬起他的脸,对着灯光仔细查看,吴原搭上他的胳膊,笑了下:“真的没事。”
“今天要和你哥说吗?”徐漾沉下脸。
吴原点头:“嗯。”
“所以啊,”徐漾捏了捏他的嘴角,“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要说也是我和你一起说。”
吴原看着他,徐漾这几日连续加班加点工作,平均每天只睡不到五个小时,他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徐漾却偏偏不走,两人僵持着,直到徐漾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认真道:“小学弟,你知道么,你哥的腿——”
忽然,一辆车从路口拐进来。
刺目的车灯将单元楼前的一块地照得通明,徐漾皱眉,一边转身替吴原把光挡住,一边回头——
汽车在离他们的不远的位置熄火,引擎声渐渐沉寂下去,灯却还亮着。
“陆总,到了。”
司机回头提醒陆申秋。
陆申秋手指轻叩着车门,视线透过窗子,落在前方两道紧靠的人影上。
神色在一声声杂乱的敲击中变得复杂难辨,刹那间连他也无法提炼出自己正确的qíng绪,心脏于忧伤嫉恨冷漠不屑之间来回沉浮着,最后镜片一闪,唇边牵起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我帮您把轮椅搬下来吧。”
还不等司机下车,后面车门被推开,“今天不用了。”
第93章
看见陆申秋从车上走下来时, 徐漾迎着晚风仰了下脑袋, 嘴角翘着发出了一道短促的笑声。
这是装累了?
陆申秋一步一步地走到灯下。
走得不算利索,之前在香江区受的伤还没好全,司机上来搀扶也被他推开了, 他的视线里只有站在正对面的吴原,他的弟弟。
一秒的反光过后,镜片后映出他没什么qíng绪的眼睛。
“小原, 回来了?”
伤腿微蜷着, 他朝吴原一笑。
怎么能笑得那么自然呢。
吴原站在那里恍惚着, 想。
徐漾垂眼,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吴原的表qíng异常平静,然而和表qíng截然相反的是他手上的体温,他不记得吴原的手刚才有这么凉过。
手指动了动,徐漾以为他要把手抽回去, 结果却全然相反, 吴原忽然紧紧地握住了他, 他握手的力道向来都轻, 像这样把全身力量都jiāo付给他的握法, 还是第一次。
他在依赖他。
那他当然不能让他失望。
“陆总经理,”徐漾笑了一声, 把吴原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 得瑟地冲陆申秋一挑眉,“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让我们好等啊?”
陆申秋笔直的视线里含了沙子。
“哎?今天忘带轮椅了吗?”
徐漾弯腰瞄了眼他的车,笑道, “要不要我们扶着你走?”
脸上紧了紧,他感觉陆申秋仿佛是盯了自己一眼,看不清,懒得看。
爱盯不盯。
吴原过了几秒才理解了徐漾刚才说的意思。
“哥,你的腿……”
吴原看着陆申秋,终于开口。
“嗯,好了。”
陆申秋一笑,轻易就把埋了几年的真相揭穿,没有意义了,无论如何还是留不住,笑意渐深,他声音悠扬道,“上次被人推下轮椅的缘故吧,做复健时发现已经能走了,真是想不到呢。”
冰凉的气流倒吸进来,吴原闭了闭眼睛,试图打断他:“哥……”
“不过好的正是时候吧?”
陆申秋突然笑起来,先发制人道。
吴原:“什么?”
陆申秋眼眸一凉,轻轻扫过两人jiāo握的手,表qíng语调明明很平静,眼底却慢慢翻涌出疯狂:“我好了,你也没什么负担了不是吗?小原,你现在应该很开心吧?每天照顾我应该早就厌倦了是不是?终于松一口气了?哎?你怎么不笑呢?”
他像个jīng神病人一样突兀地抛出一个个的问题,仿佛不是他骗了人,而是他为了他们做出了某种牺牲或恩赐,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却又让他在眨眼间冷静下来,迎着chūn日的晚风温和笑道:“所以你们两个这么晚了在这里等我,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隔了很久,吴原都没有回答。
他好像是晃了下神,从陆申秋推开车门走出来起,心脏就在跌宕起伏地跳动着,回忆不受控制地开始倒退,退到他和陆申秋过去相处的每一个时间点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个几年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不可能在一夕之间站起来的,陆申秋在说谎。
他知道陆申秋经常提起伤腿是为了故意让他愧疚,也早就察觉到了他和陆厉薇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唯独没想过的是他的腿早已经恢复了的可能xing。
毕竟他一直都有定期带陆申秋去体检,而医生当时说——
医生?
吴原脑中忽然浮起万医生的脸。
为什么他会对陆申秋的过去,自己母亲的事那么了解?
心底一凉。
余光里闪着微不可见的银色的丝线,在他不知道的节点缠住了手脚,陆申秋牵着线的另一头,像拉着提线木偶一样愉悦又温和地扯弄着——
“嗤。”
丝线“嚓”的一下断了。
吴原抬头,看见徐漾毫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好像刚才耳边飞过了一只蚊子,大步流星走上前,而他自己脚下也跟着动了起来,因为两人从刚才起就一直紧握着双手,一分一秒都没有松开。
仿佛他是唯一的变数,陆申秋深幽的眼下肌ròu一跳。
“陆总经理,你这又是演得哪一出啊?”徐漾懒洋洋地道。
陆申秋:“……”
炫耀似的晃了晃和吴原牵在一起的手,徐漾露出了一个灿笑:“当初我说没准不久以后我就会变成你弟弟的家人,你看,这么快预言就成真了~”
像是体谅陆申秋眼神不好看不见,他还特意把两人的手抬起来,眉头挑着,手差点碰到陆申秋的眼镜,“我们在一起了。”
骨节修长的大手和吴原苍白得透着血管的手指纠缠在一起,预示着幸福的手势,却在陆申秋眼中充满了攻击xing。
两个论出身活该在云泥里的人,居然在彼此眼中闪闪发光。
陆申秋心里笑着,喉咙里被某种qíng绪堵塞住。
他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没有向吴原求证,因为他的眼神已经再明显不过,从上次住院起他就和他疏远了,抓都抓不住。也没有对徐漾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心跳只在他之后说吴原会从家里搬走时停了一下,之后耳朵里就像揉进了海水似的,咸涩的水流灌满耳膜鼻腔,拖着疲惫不堪的灵魂飘到了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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