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就来,信不信他们一周就能把他撵出去。
他使劲看吴原,吴原却看也没有看他,杜鹏顿觉一拳挥到了棉花里,气得嘴角一抽一抽的,然而更生气的是吴原接下来的话,他对褚一声点点头,再次拒绝:“褚先生,我的想法和上次一样,绿海是我——”
“哈哈,吴先生,别这么急着下决断嘛。”褚一声打断吴原,朝空dàngdàng的绿海展示棚一抬下巴,“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开展你的职业生涯?恕我多嘴,绿海最近的新项目规模看着的确不小,但风险也在那呢,绿海这么多年剑走偏锋,万一这次项目没成,你想想这后果……”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吴原的目光在一瞬间沉了下来,他开口,褚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仿佛被一股冷气凭空截断似的。
“褚先生,你看中我的能力,是我的荣幸。”
凉凉的话将四周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吴原的手在袖中悄然握紧,他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手心里出了汗,只因为听到了褚一声刚才的那一番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中对九号公馆寄予了多大期待。
他期待它能成功,不,是一定要成功,期待它成为新城的地标xing建筑,让每个来新城的人都把它列在必去的行程里。
“但九号公馆不是褚先生口中一个简简单单的项目,它是全体绿海员工这半年来辛苦的成果,作为把地产建立在商业文化与旅游之上的综合体,它受益者的不止是业主,而是周围整个经济圈,整个城市,甚至国家也会因为这个项目被赋予更多发展与升值的可能。”
“褚先生说它有风险,没错,但这个风险是所有革新项目的必经之路,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
褚一声愣愣地看着他,吴原抿住抖动的唇,身边人影晃动,许多围观的人都好奇地走到绿海的展示棚,拿起宣传册翻阅起来。而他却心跳声剧烈,刚才的话不但只为了说给褚一声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重新穿上线的护身符在空中微微晃动,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我果然没看错人!”
吴原一愣,抬头却对上褚一声大大的笑脸,对于吴原的反驳他不但没生气,反而还被说得热血沸腾,兴奋地握住吴原的手,使劲一攥:“刚才是我失言了,我向你道歉,不过呢,我的心意还是不会变的,吴先生如果哪天觉得绿海待不下去了,请一定要来找我——”
说着眼疾手快地把名片塞进吴原衣兜,又从他们展柜上顺走一沓吴原的名片,笑嘻嘻地装好,“以后我还会上门叨扰的~”
“走走走,再也别来了!”
白璐璐冲褚一声的背影拳打脚踢,蒋含更恨不得在门前洒水驱邪,万宏果然是他们的千年老对家,一个上来就满嘴臭气,一个居然想把吴原拐走,两人发泄完,惶惶地拉着吴原:“吴经理,你肯定不会去万宏的吧?”
吴原冲他们安抚地一笑:“不会,我会一直留在绿海的。”
两人长舒一口气。
绿海门前很快排起了长队,销售们积极拉拢客人,吴原则在队尾维持秩序。
热qíng的上城大妈拿着宣传册,一个劲地拉着吴原问新城的发展规划。排在她后面的则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西装革履,腕表上的碎钻在灯下闪闪发光,并不像是会出席这种场合的人物。
吴原望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传单,传单很巧地挡住他的脸,吴原没能看清他的样子,却莫名觉得很熟悉,且越来越熟悉,等再看过去的时候,男人已经把传单放了下来,冲他和蔼地一笑。
吴原顿住。
“小原,好久不见。”
薛建眼角压住笑纹,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给人一种极qiáng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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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董。”
薛建坐在茶室,笑着纠正吴原:“叫薛叔叔吧。”
吴原眉心蹙了蹙,觉得这个称呼太过亲近了,薛建看出他的犹豫,笑道:“没事,小原想叫什么都可以,前段时间我出国处理事qíng,一直没机会联系你,回来听人说你居然跑上城来了,就来看看。”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茶面热气上升,吴原摩挲着指腹,在这静谧的气氛里居然恍惚了一下。
儿时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但他记得小时候,自己身前总有一道顶天立地的影子,吴原想不起那人的长相,但那人给他的感觉就像对面的薛建一样,沉稳有力,安抚人心。
“看见你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薛建笑道。
吴原:“薛董。”
“你说。”薛建以为他终于有事要自己帮忙,高兴道。
吴原心中惴惴,毫无证据,几乎突兀地问:“我和您以前是不是见过?”
薛建握着茶杯的手一晃,下一秒,闷头喝了一口。
他本来想像往常一样搪塞过去,抬眼却对上吴原怔然的,透着一丝想期待却又不敢期待的目光,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心中一酸,缓缓把杯子放下,他同样紧张起来,半晌,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小原,明天,就是周五我要回趟新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吴原一怔:“回新城?”
薛建下定决心般握紧茶杯,看着他笑道:“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看看,就去一天,之后我再跟你一块儿回来。”喉咙一紧,他像长辈看着孩子一样哄道:“好吗?”
……
等吴原意识到时,他已经说了“好”字。
没有什么原因,他只是知道薛建绝对不会害他,这种确信与生俱来,在心中根深蒂固。他和薛建确定了时间,买了机票,把这个消息告诉徐漾的时候,一家人都兴奋地像是打了jī血,准备做一番大扫除迎接他回来。
徐淼拿着手机手舞足蹈,那和吴原配套的护身符就跟着一晃一晃,跳动的一抹鹅huáng色映在徐家人眼中,仿佛期待的火苗,静而温暖地燃烧着。
当晚的月色格外亮,当空悬挂,圆而饱满。
月满则亏。
一家人结束通话,徐漾心满意足地回房继续工作,他得再拼一些,再多挤出一点时间工作,如果一切顺利,他周五或许还能去机场接吴原。重新拿起电话,他刚才试图联系住建部的人,对方没有接,又打给谢林,也没有接。
或许已经睡了?
徐漾挑挑眉,不以为意,给吴原发了一串表qíng过去,让他也早点休息。
可有些行业的人注定彻夜不眠。
比如,记者。
夜幕降落,流云被风chuī散,潜伏的怪物这才从yīn暗的角落匍匐而出。
他们红着眼睛,像看着猎物一样,将从某个渠道不胫而走的消息迅速锁定。
调查,求证,确认,眼睛越来越亮,他们知道,手里的消息一旦确认真实,能带给他们的就是见证一方势力倾倒的刺激和快感,他们不在乎钱,不在乎名利,更不在乎黑白,从他们走上这条道路的第一天起,等待的,期待的,就是发生在这社会上的,大大小小的动dàng。
参加发布会的央视女记者伏在电脑前,满眼血丝,唇角勾起,键盘随着她跳动的手指噼啪响动,促成一篇爆炸xing的新闻稿。
一面玻璃之隔,整个演播厅忙乱不堪,现场记者们调试话筒,揣好目标地址,摄像师连夜被他们揪起来,大巴车宛如咆哮的巨shòu,在电视塔门口嘶嘶轰鸣。
一切蓄势待发。
同是危险的夜,上城的月色却异常温柔。
吴原坐在chuáng上,静静地望着相框里一家人笑意盈盈的脸。
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大概正坐在徐家的客厅里,给他们说着自己在上城的见闻吧。
******
第二天清晨,上城机场T1航站楼。
吴原早到了十分钟,一边等薛建,一边给徐漾拨出电话。
没人接听,他想徐漾可能正在开会,便改为语音留言,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机场了。
前面有人喊他的名字,抬头,薛建迈着大步走过来,他也是轻装上路,到吴原跟前笑道:“小原,等好久了吧?”
吴原摇头:“才刚来。”
两人都没有托运行李,直接走过安检等待登机。薛建看吴原没吃饭,带他去登机口附近的咖啡厅点了两份简餐,旁边的巨屏电视正滚动播放着新闻,薛建把纸巾递给吴原,笑道:“听天气预报说新城晚上会有bào风雨加冰雹,咱们选早上出发太明智了。”
吴原点点头,正要回他什么,一道急促的铃声截断了他的话,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蒋含颤抖的声音穿透耳膜,“吴经理,出事了!!”
“你看新闻了吗?!徐总经理,徐总经理和年董——”
……
刀叉“咣”地砸在了盘子上。
“小原,怎么了?”
薛建震惊地看着吴原惨白的脸,那漆黑的两枚眼瞳晃dàng着,平寂的眼波在看向电视的一瞬间电闪雷鸣,薛建心里咯噔一声,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倒吸一口凉气。
bào风雨提前来临。
镜头剧烈晃动,现场喧哗不堪,高大的年轻人被几名警察押着肩膀按进车中,男播音员冰冷地念着手中稿件,和屏幕底下方正不阿的黑体字一样不带感qíng——
“散布虚假发展新政,绿海集团总经理徐漾被刑事拘留,董事长年国永今早宣布辞职,愿承担一切后果。”
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
吴原看着屏幕中一闪而过的侧脸,忽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然而耳边群众嗡嗡的讨论声告诉他,这就是现实。
“什么?东兴区的未来五年规划居然是假的?”
“这完全就是欺诈行为啊!那些买了九号公馆的人不是要赔死了?”
“最赔的是那几个签约的国际大商吧,这什么破总经理?真给咱们国家丢人!”
“年国永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就他另类?没了他别人就没房子住了?可笑!”
“官商勾结,黑心开发商都该下地狱!”
……
“小原,你……”
薛建怔怔地看着双目猩红的吴原。
吴原兀自站起来,盘子在这无声的一动中摔在了地上,滔天的愤怒顺着地fèng蔓延,整个大地都跟着摇撼起来,他立在那,一动不动地望着定格在电视屏中央的绿海商标,那翻涌的绿色làng花化身海啸,狰狞地涌出冲翻一切,足以令世界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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