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丁河忍不住拿起热饮喝了一口。可是那热乎乎的液体滑入喉咙,却让他觉得浑身冰凉。丁河说:“他说,要是别人知道了,他就说是我勾引他的,要不然我怎么总是往他哪里跑。他还说就算去告他,也不可能告得了。相反,他会卡掉我的奖学金,停了我的勤工俭学,甚至会让学校把我开除掉。”
要是对面坐着的不是章修文,要是没见过那衣冠禽shòu见到章修文时那近乎谄媚的笑容,丁河也不可能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口。在贾副主任这些人面前,他就像只一手就能掐死的蝼蚁——不,也许更像是一颗尘土,都不用对方动手,风一chuī就能飘散开。
袁宁安静地听着丁河说话。丁河的语气还算平静,看了正是因为丁河的语气这么平静,才让他感受到这些事qíng对于丁河来说有多绝望。
丁河家里都是老实巴jiāo的农村人,面朝huáng土背朝天地辛苦一整年,才供养出丁河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可这个肩负着全家人希望的孩子到了华大附中这所号称省内第一的初中,却遭遇了这样的事qíng!
丁河能怎么告诉家里人呢?就算和家里人说了,他们又能做什么?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缠绕在袁宁心头。
必须惩罚那个家伙!必须让那个家伙得到惩罚!
“既然不能单从这方面告倒他,那就试试从别的方面入手。”袁宁认真思索着对策,“一个能随口用扣奖学金和滥用私权来威胁人的家伙,说不定没少做这样的事。而且他还拍照。如果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那如果有机会拿到搜查令的话,肯定从他家里找到很多类似的记录。”
“jiāo给我。”章修文说,“宁宁,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被大哥他们保护的,这次就让我练练手吧。”
袁宁没有和章修文客气:“谢谢三哥!”
丁河嘴巴动了好几下,最后才说:“我、我有一回听到他和huáng主任说要去和一个工程队吃饭,就是建新宿舍楼的那个工程队。”
林大石终于笑了:“这才对!多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齐心合力把那家伙送进监狱——当然,最好能送他去挨枪子!”
丁河见袁宁三人都没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眼眶发红,心qíng却轻松起来。他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他不爱说话,可是他耳朵灵,总能听见不少东西。章修文一一记下了,才打发他们回宿舍。
这时已经放学了,不少学生正往校外走,袁宁三人逆着人流往宿舍方向走,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时间已经不早,天上有云,但还是挺晴朗的,刚才那声巨响不像是雷声。不少学生都被吓了一跳,驻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发生了什么事?
第119章 事发
袁宁和林大石对视一眼,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他们跑得快, 到那边时还能看见滚滚灰尘往天上飘。是新宿舍!新宿舍楼没有圈进学校围墙, 但就在现在的宿舍楼后方,是准备用来替换掉初二那边的老宿舍的, 上头批了很大一笔钱。
袁宁和林大石站在溜直的校道上,看着那榻成一片的新宿舍楼。楼体才刚建成,外头的架子刚刚拆除, 还在做外墙的刮白。袁宁前几天听人说,施工队接下来会在外墙贴点瓷砖,让它看起来更时髦一些, 比较符合华大附中的办学理念。
现在这栋符合华大附中办学理念的新宿舍楼却轰然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不时还有点砖头或者墙体往下掉, 扬起一阵灰尘。
“怎么就倒了?才刚建成呢!”
“哇!我发现里面好像没有多少钢筋!”
“墙体好像是空的吧?”
“前几天还有人夸新宿舍楼漂亮, 真要住进去可就吓人了!”
在一片哗然的议论声中,初二级学生会的人赶到了, 急匆匆地把他们往后赶:“回去, 快回去睡觉!都什么时候了,门禁时间马上到到了!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 不然扣分!”
袁宁和林大石默不作声地往回走, 等走到宿舍楼下后又看见了章修文。章修文面色沉沉, 拍拍袁宁的脑袋说:“好好睡觉,我去处理。”他刚才已经打电话给省建筑研究院,对方答应明天一早派人赶过来调查。
袁宁乖乖和林大石上了楼。章修文走到新宿舍楼那边, 看见初二级学生会的负责人还在那里“维持秩序”,走上去说:“huáng主任让你带人过来的?辛苦了。”
“是huáng主任让我过来的,”那负责人正是那天让袁宁他们换宿舍的师兄。他擦了把汗,呐呐地说:“不辛苦,这是我们级学生会应该做的。”面对章修文和章秀灵时,他总有自己矮了一截的感觉,说话也不自觉地变成了下属向上司汇报的口吻。
“看来huáng主任很关心学校啊,都下班了还这么快听到消息。”章修文说,“相比之下,贾主任可就没那么敬业了。”
“没有的事!”负责人马上说,“贾主任也来了电话,要我们把人都赶回宿舍,免得闹出什么意外。”
章修文拍拍负责人的肩膀:“那你们忙。也不要守到太晚了,明天还得上课,早点回去休息。”
负责人很感动。
章修文转过身,眉目间都是冷凝。这种事实在太常见了,把面子功夫做的很好,真正该认真对待的东西一点都不上心。这么大一笔经费,就建成了这种大楼!说得再天花乱坠、设计得再时髦再时尚又有什么用?要不是晚上出事,换成白天呢?要不是现在出事,换成入住以后呢?
这些家伙为了钱,根本不把人命当人命吧?
章修文握紧拳头,又去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与此同时,贾副主任找到了huáng主任家里,脸色有些惶惶然。比起huáng主任,他年纪要小一些,不过挺会来事,早两年就当了huáng主任副手。huáng主任见他来了,递给他一根烟,两个人静默着抽起烟来。
huáng主任老婆出来,见他们在吞云吐雾,不客气地骂道:“又在抽烟!小心抽烂肺!这么晚了还不睡,瞎忙活什么?”
huáng主任把烟往垃圾桶一扔,站了起来,声色俱厉:“楼塌了!学校的新宿舍楼塌了!你都和什么人打牌啊你,弄来个这么不靠谱的!”
“好啊huáng世建,你还吼起我来了是不是?楼塌了就塌了,又没死人,怕什么!”huáng主任老婆腰一扭,瞪了huáng主任和贾副主任一眼,“两个大男人胆子这么小,怕什么!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家顶着吗?就这点事儿还值得你们愁眉苦脸。”
贾副主任听到这话后心中一定。是啊,又没死人,怕个卵!这是又不是他一个人gān的,钱又不是只装进他自己口袋里,上上下下都有收!楼塌了,再起不就成了?反正他们又不是建筑公司,反正又不用自己出钱!
想到这里,贾副主任眼睛瞬间有了光彩。他对huáng主任说:“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赚一笔!”贾副主任一拍大腿,“我打电话和建筑公司那边商量商量,推个替死鬼出来进去坐几年。他们闹出来的事他们可得解决了。接着我们重新招标,换个建筑公司!”
huáng主任还没来得及说话,huáng主任妻子就说:“行了行了,困死了,有事明天说。”
贾副主任知道huáng主任娶了个有背景的老婆,也没因为对方的语气和态度而生气,反而笑呵呵地起身道别。一直到躺上chuáng,贾副主任都还在盘算着怎么借这机会再捞一笔,怎么等huáng主任升上副校长和校长,自己紧紧跟随huáng主任脚步往上走!
真是美梦啊!
贾副主任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huáng主任妻子就说:“我爸说了,必须有人出来顶罪,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你们的jiāoqíng就你自己去蹲大牢吧!”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huáng主任涎着脸抱住妻子圆胖的腰身,“我当初拉他起来,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吗?而且这家伙怪恶心的,我上次撞上他在玩学生,还是男的——那种又gān瘪又平板的身材,想想都下不了手。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
huáng主任妻子这才露出笑脸,和huáng主任一起回了房。
一夜安睡。
第二天一早,袁宁早早醒来,起chuáng准备去锻炼,却发现外面下起了雨。秋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就没完没了,袁宁只能到阳台上活动一下筋骨。
天边灰沉沉的,云压得很低,似乎有大雨要来。袁宁在后阳台站定,清晰地看见了新宿舍楼倒塌后的废墟。雨水清洗过后,那断开的墙体可以看得更分明。
袁宁心里沉甸甸,找出相机,对着那花费巨大的“废墟”拍了些照片。
袁宁正准备走回宿舍穿校服,目光却被废墟的一角吸引住了——废墟里面有东西在动!袁宁仔细一看,居然是人的脑袋!那小小的脑袋先顶开堆压在上方的水泥块,接着抬手擦了擦脸,似乎在哭。
“有人在那里!”袁宁跑回宿舍里,对宋星辰他们说。
宋星辰三人也走到阳台看向废墟。
袁宁噔噔噔地跑到隔壁,叫林大石一起下楼,跑去找章修文。章修文听袁宁说废墟里有人,心里咯噔一跳。工地晚上是不施工的,但不排除有人晚上去巡查。这要是出了人命,事qíng可就大了!
“是个小孩,”袁宁拉着章修文往外边跑,“大概才五六岁,好像在那里哭。”
工人们昨晚就醒了,把工地外的围栏加固,不让外人进入。章修文三人赶到时,工人们已经进了废墟那边,把那小孩拉出来。可那小孩不动,哭着说他爸爸还在下边,求他们救救他爸爸。工人们面面相觑,都小心地避开小孩说的那个位置挖了起来。都是常年在工地gān活的人,对这种事都有经验,不一会儿就把那一块给挖开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躺在那儿,还维持着被压时的姿态,怀里是空的,可以塞下个小孩。他的周围散落着个破旧的麻袋,里面是新宿舍楼拆掉栅架后遗留的一些废品,不值什么钱,一般都是工人随手卖掉的。
小孩一看到男人就扑了上去:“爸爸!爸爸!我们得救了,有人来救我们了,你醒醒啊,爸爸!”小孩的嗓音细细的,带着点哭腔,又隐隐有些发颤。小孩紧紧抱住男人的手臂,男人却一动不动,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袁宁跑了过去,看到这样的场景后心脏一颤。他看到那麻袋旁边掉了本作业本一样的本子,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记着这段时间捡废品的收获。字不算多好,但一笔一划都非常用力,几乎要把那薄薄的纸勾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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