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场_春溪笛晓【完结+番外】(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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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宁撒开腿跑去厕所。

  大哥大概是太早熟了,说话做事也都跟大人一个样,很多时候心里明明是想要的,嘴上偏说不要——他真是不明白!袁宁腹诽了几句,解决憋了一会儿的尿意,又认认真真地刷牙洗脸,才重新回到chuáng上。

  章修严还在,占了半张chuáng,拿着本书在看。袁宁掀开被子的一角,钻进被窝,盖好被子,露出半颗脑袋。章修严合起书,也躺下了,他侧躺着,又伸手探了探袁宁的脑袋。

  袁宁心里一暖,觉得大哥特别好。他说:“大、大哥,我、我感觉我好了。”

  章修严收回手,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小脸蛋儿:“要是什么时候结巴也好了就好。”

  袁宁脸一红。

  其实他一般不结巴。

  只是一想到不久之前他还不认识大哥他们,现在却要把他们当家里人,脑袋总是跟不上。他的脑袋真的太笨了。明明大哥他们都对他这么好,明明大哥他们都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

  章修严下达命令:“睡觉。”

  袁宁乖乖闭眼。

  章修严无声地数着袁宁的眼睫。

  袁宁眼皮微颤,动一下,又停,动一下,又停。

  章修严拧起眉。

  袁宁微微转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侧躺。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袁宁的鼻子几乎抵在章修严胸口。

  袁宁小声说:“大哥,晚安。”

  章修严看着那颗低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心里软成一片。他嘴巴动了动,又动了动,过了许久,才回了一句:“晚安。”

  夜风chuī来,chuī动纱帘,带来牧场清新的糙香与泥土芳香。虫儿在叫,青蛙在叫,糙丛里躲着的鸟儿也在叫,夜色却越发幽寂,它们的鸣叫声仿佛只是催人入眠的安神曲。

  屋内渐渐只剩下绵长的呼吸。

  *

  圣伦安堡。

  普尔曼家族。

  “听说你今天被人欺负了?”坐在主座的男子开口询问,语气温和之中却蕴含几分不悦,“为什么回来后没有告诉我?”

  “我没有被欺负。”坐在他右手侧的黑发黑眼男孩平静回答。

  “哦?我得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男子声音微微上挑,“你也当我是个废人吗?”

  座椅之下,男子的两条腿不自然地垂着,看起来已经不能行走。

  男孩重申:“我没有被欺负。”他仰头与男子对视,“看不懂规则,不会利用规则的人才会被欺负。我记得有人这样教过我,不过我不记得是谁。”

  第27章 祈愿之心

  罗元良从山上下来,木工又在那里打磨他的刀具。

  木工有一手好手艺,再古怪的木头,在他手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来他这边学艺,他让学徒们帮忙gān活,然后把手艺教给他们。每每学到十之一二,学徒们就会离开,去镇上、县里谋生,甚至还有到市里去的。

  木工每天清晨都坐在空dàngdàng的伐木场里磨刀,刀具在磨石上发出嚯嚯嚯嚯的声音,刀锋也变得雪白而锋利。

  罗元良背上背着一大把粗藤,多得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把它们都放到木工面前,然后背起木工放在一边的米粮离开。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jiāo流,只有那嚯嚯嚯嚯的磨刀声试图驱散清晨的薄雾,迎来骄夏的朝阳。

  罗元良回到住处,是个空旷的平房,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屋里有个小火炉,炉上是个破旧的铁锅,可以用来做饭。

  比起前两年,这样的生活已经像人过的日子了。

  罗元良把米放进粗陶米缸,坐在火炉边思考半饷,拿起角落堆放的木块。那是木工不要的边角料,叫他有兴趣就练练手。他一直没兴趣,堆在一角没动。

  想到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娃娃,罗元良顿了顿,掏出口袋里的小刀,和木工一样,没动手,先磨刀。磨了小半个小时,他取出一块木头,剔去多余的部分,雕出个模子,接着再细细地雕琢细节。雕完一样,放下;雕完一样,再放下。不一会儿,他手边就多了好几只惟妙惟肖的小动物。

  等调完第十只,罗元良手指已经动不了。他找来块麻布,把小动物们都裹起来,把它们放进口袋里,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大亮。

  罗元良在牧场里游dàng了一会儿,脱掉上衣走进棚圈,默默放出动物们,然后打扫棚圈。一间接一间地扫完,他感觉自己身上有股味道,又跑去河边,钻进河里洗了个澡。

  等罗元良再穿上衣服,牧场的工人们才姗姗来迟,有的去棚圈晒竹板,有的去挤牛奶,有的去打理菜园子和果林,有的去喂养jī鸭。牧场虽然不算特别大,但也不算小,可以养活好几家工人。

  罗元良知道很多人想到牧场里来,其中包括这些牧场工人的亲戚。他自己占了一间房子,他们都看他不顺眼,联合着来排挤他,把他挤走了,他一个人gān的活可以分给很多人gān,他一个人住的房子可以分给一家人住。

  罗元良都清楚。

  程忠不清楚。

  程忠甚至不清楚这些人贪昧了多少东西。

  那家伙和他爸爸一样脑袋不清不楚的,大概当兵的都这样。也就是牧场主人不怎么在意这牧场,要不然照他这管法,早被人给赶走了。

  罗元良默默想着。

  罗元良也养了一群鸭子,它们还没长大,浑身长着灰扑扑的绒毛。虽然看着像普通家鸭,但他们其实是群野鸭,罗元良在山里掏来的,它们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他,把他当了亲人,乖乖跟他跑。平时罗元良都把它们放养在白桦林,今天罗元良想了想,一个呼哨把它们叫了出来。

  鸭子们嘎嘎嘎地跑到他脚边,排好队摇摇摆摆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罗元良领着它们去了湖边。

  小鸭子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水,自由自在地游了起来。

  罗元良看着不远处那栋洋楼。

  那小娃娃跑了出来,身边跟着只大狗和那个十来岁的少年。

  袁宁是被小鸭子的叫声吸引的,看它们居然在水里排着队游泳,觉得它们很不一般。他远远就看见了罗元良,跑到:“这是你养的吗?”

  罗元良看了看袁宁,从口袋里掏出麻布小包,递给袁宁。

  袁宁一愣。他说:“你给我送药糙,我还没谢谢你呢。孙医生说那药糙很难找……”

  罗元良不说话,只直直地伸着手,等着袁宁把自己手里的麻布小包接过去。

  袁宁只能拿过那麻布小包。

  罗元良又跑了。

  袁宁见章修严在一边看着,有些踟蹰,不知该不该当着章修严的面把“礼物”打开。会是什么呢?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朋友”那儿收到礼物,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期待。他见章修严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是没忍住,把那块包在外面的麻布打开。

  十只惟妙惟肖的小动物出现在他眼前。

  都仅有拇指大小,但看着都像活的一样,马的鬃毛、松鼠的尾巴、公jī的冠子、绵羊的羊毛、公牛的犄角……每一个特征都鲜明可爱。

  袁宁好喜欢!

  袁宁忍不住说:“大、大哥,你看!是不是很可爱!我回去也能看到好多小动物了!”

  章修严看着袁宁熠熠发亮的眼睛,心里有点不舒服。那个家伙无缘无故跑来送他弟弟礼物,也不知是什么居心。章修严仔细想了想,他好像没送什么礼物给袁宁,反而还收到了袁宁送的护腕。当然,他的胸襟还是很广阔的,绷着脸夸道:“是的,很可爱。”

  袁宁说:“我该回送他点什么呢?”他拉着章修严的衣角,“大、大哥,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去了?”

  对上袁宁满含期盼的双眼,章修严顿了顿,平静地回答:“没有,你病刚好,得好好休息,多住几天养养。”

  袁宁高兴极了:“那太好了!”

  这天天气很好,牛羊和马儿都打完了疫苗,也恢复了jīng神,自由地在牧场里吃糙。袁宁跟着程忠到处跑,看马儿吃糙,看妇人挤牛奶,看那群野鸭子在湖里游来游去、欢快觅食。

  章修严一直在房间里。

  袁宁从瓜田那边抱了两个白白胖胖的甜瓜,回到洋房那边找章修严。他兴冲冲地推开房门,却见章修严正在桌边描画着什么。

  章修严手中的动作一滞。他板起脸教训:“进房间怎么不敲门?”

  袁宁乖乖认错:“对不起,我忘了。”他捧着两个甜瓜,“忠叔叫我挑的,我想拿回来给大、大哥尝尝。”他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章修严说:“过来。”

  袁宁见章修严不生气了,高兴地冲过去。等看见桌上摊着的“燕子”,袁宁愣了一下,说:“大、大哥在画画吗?画得好像呀!还用竹子给它做了骨头!”

  “你没见过?”章修严拧起眉。

  “我、我应该见过吗?”袁宁有点惭愧地低下头,“可是我没见过……我说错了吗?这不是画?”

  “这是风筝。”章修严说。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小孩子玩的东西他其实不爱玩,但就算不爱玩,他也是玩过的,袁宁却不知道是什么。袁宁以前生活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没有人教他看书识字,也不敢随便到外面去玩,所以才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章修严把风筝翻过来,耐心地给袁宁解释,“在这里系上绳子,有风的时候扯着线跑,风筝就会借着风力飞到天上去。”

  袁宁眼睛亮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听起来好好玩!大哥你做的风筝真漂亮!”

  章修严说:“给你做的。”

  袁宁呆了一下。大哥一直在房间里不出去,就是为了给他做风筝吗?他看着那只漂亮的燕子,感觉心里好像也住进了一只黑背白肚皮的小小燕子,时而抖抖翅膀,时而叽叽喳喳叫,叫他时时刻刻都很欢喜。

  袁宁一把扑进章修严怀里。

  章修严一顿,伸手把怀里的小结巴抱住,眼底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原来送人礼物是这么开心的事。

  章修严把袁宁抱到自己膝上,把最后一点黑色上完,缓缓说:“以前姥爷最爱做这个。我每年放假都回去陪他,也学了一点。一到chūn天,住在附近的孩子都会跑到姥爷家,哀求姥爷给他们做风筝。姥爷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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