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大笑,然后扶了扶眼镜,“小妹,我们以前的美术作业你家还有么,我找了好几天,把家里都翻尽了都没找到。”
我仔细想了一下,脑子里灵光一闪,“我知道放在哪里,我家有,对,都在我家!”
和他乘地铁去我家,人不多,他坐在椅子上看新闻,我有些奇怪,“江风,这几次怎么都没见你开那辆那么拉风的陆虎?”
他笑容有些凝滞,“啊,那是朋友借给我的。”
我“哦”了一声,“你家不是还有一辆宝马,总比出门要走上个几里路搭车的好吧?”
他闭起眼睛,头靠在扶栏上,睫毛微微的颤动,然后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那都是bào发户开的,你也不想想你哥,我什么档次的。”
我酸他,“那也是你家的,别乱喊bào发户!”
他忽然就睁开眼睛,盯了我两秒钟,然后勉qiáng的扯扯嘴角,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整个人松松垮垮的往椅子上一摊,“好累,等下借你chuáng睡睡。”
我伸脚去踢他,他毫不留qíng的回踢过来,我借机问,“江风,你接一个活能赚多少银子?”
他竖起五个指头,“底价。”
我倒抽一口凉气,见fèngcha针的轻轻踩了他一脚,然后挤到他身边,撺掇他,“江风,如果我结婚了,你帮我设计首饰好不好?”
“啊——”他瞪大眼睛,然后靠近仔细打量我,就笑了出来,“小妹,不是我说你的,你没耳dòng,结婚时候就亏了,起码少了三副耳环,钻石的、huáng金的、珍珠的。”
我撇撇嘴,不由自主就摸上了耳朵,“哎呀,江风,说真的,我纠结了好长时间究竟打不打,我怕疼,怕感染,每次想打的时候总是找理由,然后就一直没有打。”
他故意使坏,冷不防扭了一下我的耳朵,气的我哇哇叫,他嘲笑我,“至于吗,就打一个耳dòng,还要纠结这么长时间,女人果然比较难以理解!”
“江风,其实,耳dòng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纪念。”我的视线转移到不远处一个女孩子的耳朵上,小巧的银质耳钉在车厢rǔ白色的灯光下亮闪闪的,我不由的微微笑,“呵,我总是想,打一个耳dòng,奠基死去的爱qíng,可是,我发现我的爱qíng没有那么悲壮,不够刻骨。”
“所以你才让我设计了一个吸铁石的给你。”他瞥了我一眼,“又臭美又怕疼,那个钻石我还没见你戴过,你最好祷告别不小心丢到哪里去了,不然我会把你皮给扒了的!”
我笑的心虚,“怎么会呢,那个好贵的,我都好好珍藏呢。”
算起来我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了,这个名义上的家,只是房子加上一堆家具,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许久没来,江风都有些迷路,东张西望的脚下磕磕绊绊,我只好拉住他,硬是把他拽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家里还是记忆中的摆设,白色长沙发静卧在客厅里,阳光透过玻璃落地窗暖暖的照了进来,地上还散落着几本杂志,除去白色,就是rǔ白色,空旷,略微有些寂寞的色彩。
江风摇摇头,顺手帮我把杂志给捡起来,“把窗户打开来吧,你究竟多久没回家了?”
“不知道,没印象了。”我轻描淡写的回答,“那些画可能在我房间的柜子的纸箱里,不过拿的时候会麻烦一,因为有很多个,我也分不清了。”
他笑笑,“不急、不急,慢慢找,我看看你家还有啥能搜刮的东西,一并搬回去。”
我找椅子站上去,江风在下面接东西,我掂着脚尖将箱子拉到手边,一个个打开来,然后把找到的一些有趣的东西递给江风,他边看边笑,还扯我的裤脚,“小妹,你的少女日记,哎呀,这里还有我的素描本,嘿嘿,我小时候就挺有天分的!”
我一个个箱子翻,忽然,小腿抽筋,“哎呦”的就叫起来了,手本能的就松开箱子,想按在痛处,结果一没注意箱子便“砰”的一声砸了下来,只听江风闷哼一声,然后哗啦一下,箱子里的书和本子全都摔在地上。
顾不得小腿抽筋,我吓的连忙转头跳下来,发现江风坐在地板上,眼镜摔到了墙角,身边都是画纸和书本,他的眼神有些呆滞,我有些慌张,走过去仔细看看,发现他脖子上不知道被哪本书蹭的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哼哼,“别碰,疼!”
我吐吐舌头,有些歉意,“刚才腿抽筋,一失手,你别乱摸,我帮你拿棉签和创可贴去。”
在书房里找常用药箱,听见隔壁手机响起来,熟悉的铃声,我想都没想,大喊了一声,“江风,帮我接下电话。”
可是没有人答应,手机铃声越响越急,仿佛在催促着什么,药箱被我翻的乱七八糟,然后就听到“啪”的一声,手机铃声也戛然而止。
隐隐不安的在心底浮出,我找出创可贴和棉签,走进卧室的却发现江风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脚下是摔在地上的手机,他有些不知所措,抓抓脑袋,“小妹,对不起。”然后蹲下身想帮我捡起来,可是让我吃惊的是,他的手在地板上慌乱的摸索,而手机仅仅躺在他的左脚边。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仿佛也觉察到什么,抬起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妹,我的眼镜呢,摔到哪里去了,帮我拿过来好不?”
走到墙角捡起眼镜,然后轻轻的帮他戴上,我的手指尖触过他的脸颊,张口却发现无力,他眼角的边缘微微泛着紫红色,瞳孔看上去很小,我低声的问,“江风,到底怎么回事?”
他手里攥着手机,递给我,目光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先看看是谁的电话,然后再说。”
我接过来,望了一眼是董安妍的,想都没想就直接拨了回去,接通没到五秒钟,董安妍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似乎还有哭腔,“止水,你知不知道江风去哪了,我快疯掉了。”
“他……”我刚开口,却被董安妍抢白了,“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一定要告诉你,江风都快瞎了,明明已经让他住院了准备手术了,可是今天中午护士怎么也找不到他,你说他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呢,他现在的矫正视力只有。,如果他没了眼镜完全就是一个瞎子,我真的要崩溃了,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目瞪口呆,拿着手机的手慢慢的冷却,我只是看着江风,董安妍沙哑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他听的一清二楚,我看见他还是一脸的平静的注视着前方,目光却没有焦距,忽然他开口,声音清晰,一字一顿的,“安妍,没事,我在这里,跟止水在一起。”
电话那边忽然变的连呼吸声都细微,不知道过了多久,“喀嚓”一声,电话被挂断了,耳边只有“嘟嘟”的忙音,然后,江风轻轻的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小声的说,“角膜盲,止水,对不起,是我让董安妍瞒着你的,我不想让你知道。”
我缓缓地伸出因为过度的紧握而僵硬麻木的手指,静静的伸出,然后又颓然收回,我别过脸去,浑身都在颤抖,连牙关都在打颤,“江风,你不想我知道,那你是不是打算等你全瞎再也治不好的时候再告诉我?”
他没有回答,隐隐的我听到似乎有呜咽传来,那是一种压抑的,悲怆到灵魂里的哭泣,就好像失去了另一半生命的孤láng,哀伤的渗入骨髓,我只能茫然的看着他,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站起来微微的笑,“走吧,小妹,请我吃院外的最后一顿饭,然后送我去医院,这些画稿,可不可以在我手术前找好,让我看最后一眼,也许有可能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看了。”
我呆坐在地上,他的话仿若一根根丝弦般的利锯,正不断的折磨我体内的每一条神经,我只是这样对他说,“江风,不会的,你会好的,现代医术那么发达,你没可能那么容易就失明的,我马上就去医院,对了,叔叔和婶婶呢,他们知不知道?”
他笑着摇摇头,“知道了又如何,还不如不知道。”
我伸手牢牢抓住他的衣角,想给他一个宽慰笑,但是勉qiáng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家属了?”
他轻轻的头,语气轻松,“所以,你要在我的手术协议书上签字了,那,这几天回去好好练习一下签名吧,别丢了我的脸。”
吃完饭陪他回医院的住院部,他jīng神倒是很好,面对主管护师的一顿数落也是笑眯眯的保证以后不擅自跑出去,我在病房里问他需要带什么东西,他皱眉,“住的条件倒是不错,有电视可惜不能看,只是医院的伙食太难吃了。”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那我每天送饭给你吧,反正医院离我家很近的。”
他还没答话,房门就被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董安妍冷冷的看着江风一言不发,然后对我说,“止水,我找你有事。”
我头,随她出了病房,然后她领我去值班室,打开一本病历告诉我,“这是江风的病历,多余的我就不多说了,他的角膜炎是细菌xing角膜炎,并倒睫,导致视力严重损害,长期治疗不当致使角膜盲,所以需要手术治疗,暂时的方案是角膜上皮移植。”
我接过来,病历上英文缩写一大堆基本看不明白,我问她,“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呢?”
“原则上是异体组织采用得越少,手术创伤越小,手术成功率就越高,术后角膜发生排斥的机会就越少,所以采用新的手术方案。”她拍拍我的肩膀,“这次主刀的是我的老板,他也是我进医院后第一个大病人,也算是我半个哥哥,你放心好了,不会出问题的。”
心里终于有些平静,我轻轻的叹口气,自己都觉得疲惫异常,“安妍,谢谢你,我马上回学校收拾东西住回家,你一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她在柜子里面翻了一会,拿出一瓶小罐的啤酒,然后气恼的跟我说,“江风这个混蛋,还偷偷的买酒喝,真是气死我了,我有多少jīng力也伺候不了这一个大爷。”
我哑然失笑,董安妍气鼓鼓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站在无花果树下眼巴巴看江风和我在树上偷吃的那个小女孩,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过去的时光离我很近。
没有再多的言语,我只能很拽的对她坏笑,“安妍,谢谢你,其实我原来很想抱抱你的,不过你白大褂上细菌太多了,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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