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欢喜与忧伤_笙离【完结】(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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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掏出一包纸巾,打趣地说:“还好来的时候带了点吃的,不然这个早被啃完了。”

  她接过来,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谢谢”,然后胡乱地擦擦,“我只是……”

  “没事,能理解。”他笑笑,“是家里人,还是男朋友?”

  “男朋友。”

  “呵呵,挺不错的嘛,要是现在我前女朋友发信息给我,我也要感动得流眼泪的。”一阵大风chuī来,山谷里回dàng着嗡嗡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不安的亡灵的低吟,那个医生仰起头貌似轻松地说:“不早了,去睡觉吧。”

  宋佳南站起来拍拍灰尘,“你们还要在这里继续待多长时间?”

  “不知道,没个准,看这样子还不能走吧。”

  “保重啊,如果有你前女朋友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医生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怎么?打电话去报社还是怎么的?”

  “好啊,到时候我给你专门发一块大版面,怎么样,够意思吧。”

  “行啊,说定了啊。”

  远处的山脉延绵不绝,浸没在黑夜的洪流里,这样死寂的天空地面之间,酸腐的气味淡淡地飘散,大地像是不安分的孩子一样,随时可能在母体的怀抱中悸动,很多人在一瞬间安眠于此。目光所及可以很远,可是不忍再回望这片哀伤的大地。

  可以让生者,想得很多,珍惜很多。

  她转过身,轻轻地在手机上,按下一个“好”字,可是怎么也没有勇气发出去。

  第 47 章

  第二天回成都。这个城市总是那么的坚毅,没几天街上的残骸都被清理gān净,每个人都在本分地做着自己的事qíng,或是努力为别人做些什么。

  成都站的总编看到他们回来了,笑道:“这下老总那边舒了口气了,你们都没事。”

  可是宋佳南却出了一点事,早上余震的时候,跑出去没留神被一块碎石绊了跟头,摔在碎石堆里,被一根锈钉子刺到了,当时疼得眼泪就迸出来,卷起裤腿一看,大片表皮破损,血缓缓地渗出,护士边给她清创边说:“你也是工伤了,不枉此行啊。”

  医生给她打破伤风针,开玩笑道:“这是地震在你身上留上的纪念品,带着伤痛坚qiáng地生活下去吧。”

  她哭笑不得,跟旁边的护士说:“你们医院的医生都这么懂得安慰病人吗?”

  护士长笑眯眯的,“这支队伍中只有邱医生例外吧。”

  可是却因祸得福,临走之前去医院换药,意外地碰上了正在这里慰问地震伤员的国家领导人,所有的记者都被挡在外面,只有宋佳南这个伤病记者亲眼目睹了一切。

  幸运的抢到了一个独家的头条。

  她在酒店里休息了一个下午,然后乘坐南航包机回去,双流机场处于高度繁忙中,但是并不混乱,机场随处可见各种慈善机构的宣传标语,大厅的电视里一遍一遍地不间断地播放24小时新闻。

  宋佳南打电话给他,掩饰不住的兴奋,“苏立,你知道吗,我今天抢到了一个独家的报道。”

  苏立的声音听上去轻松多了,“宋佳南,你什么时候到?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了,你肯定很忙。”她仍然沉浸在某种难以言状的喜悦中,“只有我见到他了,我那时候正在治疗室换药,随行人员从那边经过,我立刻跳起来,跟了去病房。”

  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未来得及掩饰,那边急切的声音传来,“什么,换药,你受伤了?”

  “啊,没没没什么——”

  “宋佳南,哪里受伤了?”

  “膝盖,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她低下头看腿上的伤,还缠着纱布敷着药,“只是走路有些问题,医生说很快就会好了,只是伤到了皮ròu而已。”

  手机那头很久的沉默,死寂的沉默,隐隐的不安涌上宋佳南的心头,可是那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去机场接你。”

  她只好央求,“别生气,我错了。”

  那边淡淡的笑声传来,“宋佳南,我没生气,只是这两个小时中我需要好好睡一觉,待会儿见。”

  她在飞机上睡着了,梦里有五颜六色的光华,落在高中母校的小池塘里,片片睡莲悄然苏醒,粉嫩的肌肤细纹流淌柔软的温qíng,眉眼疏淡的少年,jīng致的眼角微微地翘起来,他在看天,天边急速流动的浮云,用那么孤独的姿态看着天。

  她想去喊他,喊他苏立,上前去叫他的名字,嘴还未张开,身子仿佛生在柔软缠苦的沼泽,渐渐地下沉,青荇水泽缓缓地缠上她的身体,日光在眼前慢慢地泯灭,连同他的身影。

  然后就惊醒了,一摸脸上都是汗水,睡在她旁边的同事嘴里低吟什么,凑近了一听,都是“余震,快跑”之类的梦话,想来这是震后第一次她们毫无顾忌地放肆大睡。

  惊魂甫定地下了飞机,腿脚走路不方便,同事帮她取了行李,还未走出大厅,就看见人群中那么显眼的那个人,毫无来由地心一颤,才后知后觉得害怕。

  他的脸,落在薄薄光晕里,线条柔和,眼梢微微斜飞,睫毛下淡淡yīn影。

  熟悉到害怕触碰,在深深的恐惧面前,她一瞬间想到很多。

  像是迷途的孩子,在bào风雪中蹒跚,终于找到回家的路,推开门一看屋里有暖暖的炉火,满眼泪水的母亲一把抱住他,除了心中的委屈恐惧,还有就是深深的依恋。

  对爱的人的依恋,对失去爱的惶恐,紧紧地抓住了她。

  苏立看上去如常,他对着她笑,流露浅浅的温柔,墨色的眼眸里星星散布纵横的血丝,宋佳南毫无预兆地眼泪就流下来,她哭起来那么汹涌,好似要流尽一辈子的眼泪。

  “宋佳南,你走的这几天,我没有一天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我很怕。”

  忽然身子被轻轻地抱住,力道不大,很小心,然后慢慢地,那股力量汇聚在她的臂弯间,仿佛在宣誓某种百年的承诺一样坚决。宋佳南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地颤动,眼泪安安静静地在他的臂弯间倾泻。

  “不过还好,你回来了。”

  不管宋佳南怎么qiáng调自己的膝盖只是小伤,最终还是被拉到医院重新检查了一遍,在医院门诊部的大厅里,长长的走廊里挂着各个科室的jīng英人才姓名牌。

  骨科的主任、麻醉科的副主任都在医疗分队里见过,很熟悉的面孔,看到后来,急诊科的年轻帅气的小邱医生笑眯眯的照片印入眼帘,宋佳南“唉”了一声,贴近去看。

  她指着照片跟苏立说,“这个医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跟他的前女友联系上,走之前居然忘记问他的联系方式了。”

  “他前女友在灾区?”

  “嗯,是啊,现在还联系不上。”

  他皱了皱眉,“别想那么多了,也许很快就有消息了,我帮你打听下,不过说起来你在四川的时候怎么不接我电话,打一个电话给你就按掉一个。”

  “我忙啊,不是帮忙运伤员,就是跟摄影师跑来跑去的。”

  “说谎!”

  她笑起来,细密的光华点点滴滴地绽放在眼底,哭过有些红肿的眼睛眯起来有些辣辣的疼,“怕自己软弱跟你哭诉,你知道那种生死之地,每天面对那样的qíng景,只想哭,但是不能哭,就只好忍着。”

  “现在还想哭吗?”

  “想。”蓦地眼角就湿润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回去,是真的。”

  晚上吃了饭,她再也没有力气了,jīng力和体力都透支到了极点,在车上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橘色的灯光从别屋透出来,苏立的背影在晕huáng的灯光中有些模糊,没来由的让人感到一阵温馨。

  这里大概就是他的家吧,宋佳南好奇地打量周围,素色的主调,简洁的设计,清慡的摆设,很符合苏立的xing子。

  chuáng沿摆着一双女式拖鞋,她下chuáng穿上,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的房间,融融的灯光下,桌子上散落一些零散的纸张,刚想走近一探究竟,身后传来脚步声,“你醒了啊?”

  “嗯,这是什么?”

  他却急急地走过去把那些散落的纸收好,不小心却遗落了一张,轻轻地飘落在宋佳南的脚下,她低头捡起来一看,熟悉的字迹,淡蓝色的墨水,还有那么小心翼翼的折痕。这么多年的封存,纸质有些变样,泛huáng,她有些讶然,“这些信……”

  ——“九月的广州,是一片炎热和繁杂。在这个陌生的学校,有一条很漫长的林yīn大道,一直蜿蜒到宿舍区,可是那里不再是我熟悉的家乡的梧桐树,榕树和木棉树jiāo替,绿色蔓延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今天走在这样的路上,忽然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我想到了你。你在做什么呢,你推荐的歌我一直都在听,我找到早年王菲唱的一首歌推荐给你——Do we really care——有时候我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风轻云淡地看待生命的轨迹,我没有答案,你呢?”

  “我的信?是我的信,你都留着?”

  她笑起来,咬住嘴唇慢慢地笑起来,眼眶里点点滴滴地涌出越来越多的水渍,却固执地在眼眶外打转,“傻啊,现在拿出来看gān什么?你煽不煽qíng啊?”

  苏立从她手上抽出那封信,然后放在那叠信件里,“偶尔拿出来看看,你的呢,不会都扔了吧?”

  “谁扔了啊,都好好地放在家里呢。”

  “可是应该没有拿出来看过吧?”他淡淡地笑起来,用手上的纸敲了敲她的额头,“宋佳南,给我讲讲你的那些事qíng,好不好?”

  室内的空调缓缓地转动着扇叶,冷气袅袅地chuī来。

  那些过往的画面,封存在脑海中的旧胶片,在夜深人静的午夜慢慢地回放,跟随时间的脚步,追逐那个青涩年华自己的背影,看客一样的潇洒,却留下一地的不舍。

  冬日的阳光总是努力地穿透厚厚的云层,然后在古旧的庭院里洒下一地金色的尘埃,断了的尘缘不肯逝去,只好用最后的yīn影记住曾经有过的轨迹。

  她也是这样去记住一个人,一段时光,一生的年华。

  “第一次看到你,是在学校车库里,不过只是你的背影,后来我一直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在食堂看到你,我的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个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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