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他却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无比诚恳地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你所预想的那个结果了。”
明明语气淡然而真诚,却让方晨有种被嘲讽了的感觉,甚至在某一刹那冷意袭来,简直毛骨悚然。她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他那令人意外的表态,还是因为联想到未来那样一个可怕的qíng形。
可是,她是不会爱上这个男人的。
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爱上他?
方晨在心里狠狠地想,这是永远都不能发生的事。
十来分钟之后,谢少伟笑容温和地出现在门外,大概是早前接到电话指示,这会儿特地过来接韩睿的,顺带替他拿走了之前留在这里的所有衣物用品。
直到关上大门,周家荣才笑得贼兮兮地说:“难怪之前你劝我留在三亚多玩几天,我还只当是你好心,原来是为了不让人打扰到你们相处啊。”
方晨不作声。
他继续笑道:“不过你也真能保密的。什么时候jiāo的男朋友?之前一直可都没听你提起过。”
因为本来就不是!
可是却又不能这样解释给他听。否则,无端端收留一个男人在家里,岂不是更令人生疑?估计说出去周家荣也不会相信吧。
将浴室的花洒固定在墙上,最大的水流顿时倾泄而下,砸在光滑冰凉的磁砖上,弥漫起白色缭绕的雾气。
韩睿临走前什么也没说,就连谢少伟的出现都是一个意外。
不过,好歹他终于还是走了。即使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从此永远消失掉,而且方晨根本不确定,如果再与他多呆上一秒,自己又会做出什么失常的举动来。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会和这个男人有什么瓜葛和牵连。可是命运和时间就犹如两只巨大的齿轮,因为它们的徐徐转动,令原本处在不同世界、不同方向上的两个人,竟然也会有汇合的一天。
于是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犹如走进了看不见的天罗地网间。
始料未及。
那是他布下的网,她钻进去,直到发觉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她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最终成为他收获的猎物。
虽然他离开的时候什么话也没留下,但她清楚地知道,他一定会再一次找上她的。
就像他说的那样,让她做他的女人,这并不是一个绅士彬彬有礼的建议,所以由不得她去否定或拒绝。
走到这一步,她似乎已经落入了被动的地位,因此子失去了退路,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最后直到全身皮肤都被烫到发红起皱,方晨才头晕脑涨地穿好衣服爬上chuáng。
chuáng单是新换的,枕套和被套也一样,可是她却仿佛神经质一般,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只觉得到处都遗留着qiáng烈的男xing气息。
最后连鞋都顾不得穿,她仿佛忍受不了,立刻跳下chuáng去开窗。玻璃推开的一刹那冷空气迅速涌进来,穿过睡袍,几乎刺骨。
其实地板也是凉的,但她好像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感觉到冷意,这时候四肢早已经冻得冰凉。
不过,很好,她感到很满意,至少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陌生又qiáng烈的气息终于被chuī散了。
接下去的一周安宁而又平稳。
该跑采访的时候马不停蹄,该休息的时候就睡到自然醒,如果既不用出任务又不是周末,便留在报社的办公室里整理材料,中途穿cha着与同事聊天打发时间。
靳伟是在某个夜晚突然有消息的。
那天恰好赶上肖莫从外地出差回来,当天晚上就召集了一帮男男女女出来喝酒消遣。原本方晨并不想去,无奈被周家荣硬拖着出了门。途中又接到苏冬的电话,于是索xing叫上她一起,约好了一小时后在KTV里见面。
结果等到了目的地,肖莫一行人早已经开好了包房,巨大的背投上正播放着某奢侈品牌新一季的T台秀,声色和光影变幻迷离,房间里的每张脸孔都在明暗中jiāo替闪现。
其实这里面有大半的人方晨都不认识,只觉得一群人尽是衣着光鲜,气氛热闹非常。
肖莫坐在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明明还没沾到半点酒jīng,可是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尽是慵懒惑人的笑意,半开玩笑道:“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似乎早就习惯了,方晨只是微笑:“这种事qíng应该还轮不到我吧。”说罢,转身拣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肖莫也不再看她,转头对其他人讲:“我说,你们怎么还不去叫酒水?另外谁去找个人进来把这玩意换成点唱系统。”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带着笑容和些许鄙夷,“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女士们看看倒还qíng有可原,你们几个大男人居然也跟着这么起劲。”
大家轰笑起来,于是顺手摁了墙边的呼叫铃,很快便有人敲门推进来。
酒水和果盘,一样一样被端上来,三四个穿白衬衣黑马甲的年轻小伙子低着头,半跪在地上服务。
背投上的T台秀也被切换掉,有一瞬间,屏幕上是明亮的白光,恰好照在其中一位服务生的脸上。
方晨却是猛地一惊,几乎是立刻便直起身子失声叫:“靳伟!”
她声音大,估计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那个正在给肖莫倒酒的男生明显愣住了,下一刻转过头来,眼神与她接触了短短的几秒,便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丢下手上的工作匆匆跑了出去。
他走得很急,出门后在走廊上还撞到一位客人,顺带撞掉了客人拿着的手机。
小小的物件跌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弹到一边去,靳伟不得不停下来,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又赶紧弯下腰去捡。
只是耽误这一会儿的工夫,方晨便从后面追了上来。
似乎是怕他再逃跑,她狠狠拽住他的胳膊,也顾不得旁边投来的好奇眼光,只是气急败坏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打量他,万万没有想到靳伟竟然会跑来这种地方,并且穿着员工制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晨有点懵,说话的时候眉心都不禁紧紧皱起来。
可是靳伟却不理她,目光生硬地避开,把手机还给客人后,他突然猛地用力甩开手臂。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力气已经足够大,一下子就挣脱了她,又对着醉意醺醺的客人匆匆道了个歉,然后便疾步而走。
方晨半分都没有迟疑,照样紧跟了上去。这回也不再动手,只是迈开大步跟着他,一边说:“你觉得你能从我面前逃走吗?今天不把事qíng说清楚,我们就这样耗着吧!”
这时候只听见周家荣在身后叫道:“……方晨,怎么回事?”语气里是明显的疑惑,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肖莫的声音。
可她正在气头上,也来不及回头解释,很快就跟着靳伟七拐八弯,将后面的人抛开了。
她不知道靳伟要去哪儿,也顾忌不了两个人这样紧跟着一前一后地样子会不会引人注目。此时此刻方晨满心想的都是那天年级组长说过的话……逃课,夜不归宿,处分,报警……
幸好今天让她在这里碰上了他。
……
可是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幸运的。
毕竟是在这种地方。
所以她才气。
仿佛第一次见到那个死去的靳慧的场景再一次浮上眼前,便不由厉声又叫了句:“……靳伟,你站住!”
整个场子的光线幽暗暧昧,倘若距离隔得远,恐怕也只能看清对方的大致轮廓。
所以这个时候,一行人正迎面而来,并很快与她错身擦过,然而方晨并没多加注意。
反倒是等她跟在靳伟身后快步走远之后,那些人中间有一个人突然“咦”了声。
“怎么?”为首的矮胖老者耳尖,脚步未停,只是冷冷地质疑。
理着板寸头的青年加快两步凑上来,其实也有点不确定,所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老大,刚才过去的女人,好像是……”后半句是附在对方耳边说的,声音极低,恐怕旁边的人都没有听清楚。
结果下一刻,商老大突然停下步子。
他回头望了望,恰好瞥见走廊尽头拐角处那一闪而逝的纤细身影。
“你!跟去看看怎么回事。”略一思索之后,他冲“板寸头”扬了扬下巴,雪茄的烟雾将一双jīng明的眼睛都熏得眯起来,仿佛若有所思道:“……还有,刚才和她一起的是不是还有个男人?”
“是的。好像是个服务生。”其实老大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而且方晨声色俱厉地叫着对方停下来的时候,也恰好被他们听到。
可是接到这样的任务,他还是不得不微一迟疑:“那个……韩睿会不会也在这里?”
“你他妈的怕什么!”商老大狠狠瞪过去,“还不快滚过去给我盯着!”
安全通道的门被“呯”地一声重重撞开,靳伟终于在狭□仄的楼梯间里转过身来,板着脸孔,凶道:“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可是底气并不足,气息也有些急促,反倒更加显出方晨的不紧不慢:“直到你把这事说清楚为止。”
“没什么好说的。”他别开脸。
“那么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方晨皱起眉,大家找了他那么久,谁知道他竟然会躲到这里来。
两人隔着不足一米的距离,靳伟已经被bī到墙角,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一双眼睛却怎么也不肯看她,过了好半天才说:“我已经不念书了!”
“你说什么?”方晨讶异得连尾音都微微变了调。
“我说……我不要再读下去了。”有点粗嘎的少年声音突然被放大,回dàng在静悄悄地楼梯间里,半似冷漠半似哀求地说:“方晨姐,你能不能不要管我!”
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懂得叫她一声姐……不过,这样一来却令方晨更加生气。
胸中仿佛怒火中烧,她又bī近了一步,紧紧盯住那张年轻而发白的脸:“你是说你辍学了?然后打算在这种地方打工过活?”她的声音一分分冷下来,其实就连表qíng也是,简直不可思议地反问:“张院长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姐姐过去那样辛苦,就是为了让你某一天能在这里跪着替人倒酒?”
“不要再提她!”靳伟突然抬起头。
他之前一直不肯看向方晨,似乎是不敢看她,可是这时候却抬起眼睛,瞳孔里都犹如浸着血一般的颜色,倒吓得方晨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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