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_兜兜麽【完结】(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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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同时与许多不同种类不同面貌的男人jiāo往。他们各有各的好,男人的好,需你细细体会。这很好,我没有再想起晋文,也许他也在与不同的女人约会,哦,不,我差点忘记,我已经包下他,这一个月里他要做的不过是等我的电话,枯坐,等待,他只有我,可是我根本不愿想起他,这是耻rǔ。

  他不过是牛郎,最下贱的男人。

  从酒吧里出来,人影绰约,我已经醉得分不清南北。伙伴不知去了哪里,也许继续欢乐,无人知我退场。

  可是晋文站在对面,他穿着蓝色竖条纹衬衫,他走过来,抱住我,让我贴近了他的胸膛。他说微澜,你怎么喝的这样醉?

  他已然将自己当做我丈夫,劝慰说,女孩子家,真的不该这样喝酒,万一被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我推开他,你是谁?要你管,你不过是牛郎。花钱就能买回来的下作东西。

  我看见他青白的脸色,在朦胧夜色中苍白到透明,我心中酸涩,却骄傲得不可一世。我宁愿他转身离开,除了苏和宋启修,从来没有人受得了我的脾气。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生。从来不是。

  他走过来,扶起我,他说,微澜,你不要赌气。我送你回去。

  我靠着他,静默沉湎。我在想,是不是该拒绝。

  出租车来,我说,去洛阳道。

  狡兔三窟,洛阳道有我小窝。

  他将我洗gān净,连牙都替我刷,我含着一口泡沫吻上去。他的,我的,全是薄荷香氛。

  他抚摸我,亲吻我,进入我。他呢喃,微澜,微澜。我在他缠绵的口舌中听见自己的姓名,从未发觉微澜这两个字如此好听。微澜——缓缓吐出来,带着细微叹息,短短两字,已是动人qíng话。

  醒来时厨房里叮叮响动,是他早早去超市买了食材,他穿着围兜,卷着袖子,葱姜蒜细细切,他在做鱼。我闻到腥味,带些香艳气息。

  我浑身上下只一件衬衫,他举起手说,微澜,过来过来,帮我卷一卷袖子。

  我笑,从背后贴住他,折他的衣袖,一二三,缓缓,吞吐气息,他耳垂已发红。我忍不住亲吻,他偏头一躲,他说别闹,等等有鱼吃。

  我圈住他,光着脚,脸贴着他的背。我说,晋文,你知道吗?从小我发誓要嫁给会为我蒸鱼的男人。

  晋文说,要不然你嫁给我?

  我说好,我嫁给你。

  后来鱼起锅,香喷喷在桌上冒热气。

  晋文说,微澜你知道吗?我从小渔村来,小时候吃鱼吃得在饭桌上哭。可是天生会做鱼,人人都夸好吃。

  他说微澜,我们回汐川好不好?

  我吃一口白嫩鱼ròu,点头说,好啊。你养我。

  晋文说,我养你,去做苦工或是赔笑脸,我都养你。

  我说,晋文,你这个傻瓜。

  晋文抱着我,吻我说,你才傻,我这样的人,你也肯认真。

  我说,要在一起。

  晋文说,我爱你,请你相信,我爱你。

  可是时光这样短,每每匆匆。

  相逢

  chūn去chūn又回,可是年华早已经不再。

  二十年间匆匆一瞥,只说一句白驹过隙,真是残忍。

  初见时他风华正茂,白璧无瑕的面庞,莲花似的妖娆身姿。长在红帜的yù念深渊中,人人都想来攀折,他是万众宠儿,一颦一笑都有人追寻有人狂热,全世界都瞩目。

  而今正是最最落魄时,他的脸,早已不复当年风貌。依稀看得出轮廓,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当初俊秀雅致的晋文了。还有一身落魄,疾病与贫穷,拖家带口。他是没有脸见她的。想躲,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晋文,哪里还有晋文?晋文早已改名换姓,今日叫林成志,连名字都这般俗不可耐。

  岁月割开云泥之别,二十年日日夜夜的煎熬中,他早已凋萎。

  而她依旧美丽,二十年间几乎没有变过,她与记忆中一般模样,还是他梦中的小姑娘。她在他怀里安睡,他看她一夜,整整一夜,细微神态都记得清清楚楚,似一幅画,高高悬挂在枯海似的心中。每一天都仿佛是末日,因他明知绝不会长久,却还要勾引她,诱惑她,欺哄她入他qíng网,此后长相思,长相忆,却不能长相依。

  他看着她,化作石像,再也不能动。

  她还是唤他,“晋文,伤口好些吗?还疼不疼?”

  仿佛回到相逢初日,他是晋文,二十年前的晋文,她从不曾离开,生活从不曾改变,他从不曾向可怕的命运低头,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所有的苦难与伤痛都因她唇边清澈笑容而随烟灭散。

  她的影像渐渐模糊,他说:“微澜,微澜。”触到脸颊,原来泪如雨下。

  她抱住他,他亦圈住她温暖的身体。她比往日丰腴,而他已然瘦得脱了形,生活是怎样折磨他,已然不言而喻。

  他说:“微澜,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梦到你。也许今天已到末日,上帝才赐给我最后的美梦,真好,以假乱真。我已经完满,不再有遗憾。”

  她声音微颤,“不,怎么会没有遗憾。晋文,你还没有听我说爱你。”

  他缄默不语,只是紧紧环抱住她,一双粗糙的手,用尽全力地拥抱。

  她说:“晋文,我爱你。”

  他笑一笑,恍恍然说:“这个梦真好。”

  她推开他,bī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晋文,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想你给我做的鱼,我日日都想一遍你的样子,唯恐某年某日突然忘记。晋文,你呢?有没有想念我?”

  二十年的离别,她当做二十天,没有关系,时间有什么关系,它清晰地一刀一刀划过她的皮肤,却让记忆愈发深刻而鲜明。她忘不了,走不出迷局,是她画地为牢,甘愿做往事囚徒。

  她说:“程谨言说,一旦我找到你,就要一枪了解了你。我不敢,连你一星半点的消息都不敢听。可是晋文,程谨言终于死了,所以,所以我来找你。晋文……”她再说不下去,他将她抱进怀里,任她闷声哭泣。他轻轻拍她的背,轻轻说:“微澜,不要伤心,他始终还是关爱你,不然不会这样对我。哪个父亲受得了女儿跟着我这样的男人?他其实心疼你,不想你跟我受委屈而已。”

  他始终知晓她心境。

  她的苦与乐,恒久地记挂在他心上。

  他听闻她结婚,听闻她生子,或是又听闻她的不羁生活。

  起初恨自己恨程谨言,到最后却只剩下心疼。

  可是他不能见她,二十年,岁月将所剩无几的qíng念磨砺到怎样的凄惘卑微。

  他说:“我已经结婚生子。微澜,一切都倒不回。覆水难收,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她抬起头,掏出手帕来拭gān了泪,换了轻松语调,回他:“我也结过婚,也生过孩子,我早已经人老珠huáng,无人肯收。所以只好来找旧qíng人,渴望昔日qíng谊依旧在。我只等你说爱我。”

  他说:“你已经看到,我早已经不是往日模样。你看——”他摸着面皮,寂寞讥笑,“这张脸,黑huáng黑huáng,长满褶皱。我在泥地里打滚太多次,爬都爬不起来,满身污秽,以前就配不上你,现在更是。微澜,你有那样好的生活可以继续,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

  她今日脸上没有妆,眼角残余岁月痕迹,一张素面,来贴他粗糙枯败的面庞。她依着他,紧靠他,她说:“晋文,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二十岁那年一般,那样深切狂热地爱过一个人。二十岁时,他们可以说我是年少轻狂,是鬼迷心窍。可一直到四十岁,我还是那样热烈地如二十年前一般爱着你。这不是钻牛角尖,这是为我可怜的爱qíng寻一个出口。晋文,所有的阻碍都不是阻碍,只要你别再推开我。”

  他说:“微澜,你这个傻瓜。”

  她笑,“这是报复吗?二十年前你求婚时,我也这么说过你。”

  他轻轻叹息,“微澜,我这辈子做得最好的事qíng就是爱你。最荣幸是被你爱。可是……”

  她截断他的话,从包里取出深蓝色绒线盒子,打开来,是二十年前的一只铂金戒,极其简单的款式,一颗钻也没有。她将戒指递给他,“我们早就结过婚,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从来都只是彼此唯一,谁也别想再来拆散我们。”

  又问:“你的那一只呢?”

  他说:“不见了。”

  “我不信。”说着要搜他身,又来解他扣子,被他一把抓住,皱眉说,“微澜,不要孩子气。”

  “唉,我都已经四十岁,孩子气?只有你会这样说。”

  他取下颈上红绳,戒指栓在中央。

  她抢过来,拆散了绳子,将他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取下来一甩手从窗户扔出去,也不看他什么样表qíng,只低头径自将铂金戒套上他无名指。再将女戒递给他,“我比你诚心,早就为我们的婚戒腾出地方。”

  他捏着戒指,迟迟不肯相与。

  他说:“微澜,你不明白。我已经是废人……其实,说得更清楚些,我已经不是男人,再也不能让你快乐。微澜,我不能了,再不能了。你看,以前我担不起男人两个字,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不是男人了。”

  他决绝说完,她也不过静静看着他,那样平静而安宁,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始终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想念他,从始至终没有望见生活的全貌。他已将话说明白,一身疮疤都抖落在她眼前,她总该放弃。没有女人能够忍受,绝没有。

  程微澜平静开口,低声道:“我都知道,父亲那时做的事qíng,他后来都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告诉我。林瑞聪并不是你亲生儿子,你与王凤娇结婚不过是落难相帮。你对她她对你,到今天都已经足够。”

  忽而轻笑,轻抚他脸庞,沉醉在他温柔怜惜的双眼里。

  他听见她说:“上个月程谨言病危,我已经做过子宫摘除手术。离婚协议也早已经签好。晋文,这些年我活得很混乱,我已经不再年轻也不再纯洁,晋文,你还要我吗?”

  他抱着她,紧紧,心口颤动,疼痛蔓延全身,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依靠,从来只有彼此,拥抱如相逢初日,二十年的分离不过一瞬。闭上眼再睁开眼,她已经回来。很好,这已经很好,苦难与折磨都已远离,爱无须计较。

  他说:“微澜,你这个傻瓜。”

  他说:“微澜,我爱你。请相信我,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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