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城_兜兜麽【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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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过来。”她开口,声音嘶哑,久病无力。

  “我给你倒热水来。”

  “我说了我不喝水。”

  “噢。”他傻傻像一只呆头鹅,平日里气焰嚣张无所畏惧的街头霸王陆满,紧张得快要胃痉挛

  “靠近一点。”

  他跟随指令,慢慢俯下身体,她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一双澄亮无暇的眼,此刻装载着的是他年少时的懵懂无知,弥足珍贵。

  陡然间,陆满的瞳孔收缩,心跳加速,身体紧绷,一度因受惊过度而失语。

  罪魁祸首是宁微澜,一双手突然环住他肩膀,头枕在胸腔,仿佛在听高山擂鼓,砰砰砰,身体都快负荷不了。

  “让我靠一会。”

  霍展年联合心理医生,致力于让她学会淡忘,忘记一串串负载着肮脏污秽的记忆,可是梦靥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最可怕是她明白,这些,那些,都不仅仅是梦而已。

  不能祈望任何人的保护,谁知道下一刻他会是怎么样一张脸孔,背叛,谎言,屠杀,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值得相信。

  她放开他,长长叹息,“你不应该留下来的。从前半夜惊醒,也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现在有人在身边,突然间就娇气起来。神经病,养成习惯,以后回家怎么办?只有半夜去抱狗。”

  陆满浑身僵直,还保持着任她抱住的姿态,惴惴不安,“其实……”

  “需不需要回家休息?山上那么冷,弄不好你也要感冒。”

  她突然间客气起来,倒令他更加尴尬,“我没关系的,你一个人在医院,不太好。”

  她转念想,这样冷的天气,又是凌晨,怎么好赶他离开,于是说:“好在医院暖气足,你再睡一会,天快亮了。”

  他却希望这该死的天永远不要亮。

  仍旧趴在她chuáng边,宁微澜只看得见他短短的头发,线条流畅的侧脸,这样的轮廓似乎不应在陆满身上,如此柔和而脆弱,仿佛时时需要保护。

  心痒痒,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搪瓷色的皮肤,指尖滑过舒展的眉心,高挺的鼻梁,继而是薄而上扬的唇,男孩子冬天无人照料,唇上难免gān裂,一寸寸刺着指腹。

  她描绘过那么多年轻的,老迈的,美好的,残缺的人物,却也不得不赞叹陆满的英俊面庞。

  如果……也许……

  嗤笑一声,女人总爱幻想,无数的如果,可能,或许,其实通通没有出路。

  而这一夜,陆满并没有睡。

  她的每一次呼吸,他都刻画在心里。

  再醒来时,陆满已经离开,外婆正抚摸着她的额头,莫可奈何,“一分钟没有看住你,你就出了这么大的事qíng,阿宁,外婆怎么能放心的下你。”

  “头痛,脚更痛。外婆,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工作,留下来陪我。”难得一见,宁微澜卸下心防,软绵绵撒娇,然而却不见功效。

  “这位是院里的尤芳芳阿姨,专职照顾轻微残障儿童,经验丰富。今天请来照顾你,我已经答应她开双倍工资,你记得按时付帐。”

  “外婆——”

  田安妮转而对尤阿姨说:“你看看日常生活用品缺什么,都要买齐,腿摔成这样,看来大小姐要在这里长住。天天大骨汤伺候,这个月一定要把她养出一身ròu。”

  等到尤阿姨出门,田安妮才转过脸来,正色道:“我们祖孙俩来谈谈心。”

  “谈……谈什么?”

  “谈你几时准备谈恋爱,几时准备做回正常人。”

  “我以为我很正常,除开现在有一条腿不能动。”

  田安妮语速很快,谈起恋爱结婚,她才摆脱掉院长头衔,轻松活泼,“不看外貌我都以为你是四十岁心灰意冷离婚女人。除了钱,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爱。”

  “我哪有那么势利,只是不想,没心qíng,没意义。反正这种事qíng到最后也由不得我做主,你看哥哥,就是活生生教训摆在眼前。他都跨不过去,何况是我。”余勉生和那位过气女明星,恋爱、订婚、发请柬、第二天分手,道歉,满城风雨。如今余勉生即将跨入婚姻殿堂,携的却不是前人的手,那位女明星也已销声匿迹,听说南下结婚,隐退,相夫教子。倾心相爱,各自天涯,每一个故事都游向同一个终点,渐渐没有心qíng去考虑,相不相爱,快不快乐,只想睡过这一天。

  一天又一天。

  “陆满就很好——”

  “别开玩笑了。”她仿佛被针刺,立刻地不遗余力地反驳,“又不是拍电影,我们怎么可能,差太远,根本没有jiāo集。”

  “可是他走的时候还在发烧,路都走不稳,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吃,只顾守着你。他才十八岁,哪会照顾人?瞪大了眼睛盯着你,好像看犯人,真可爱。”田安妮脸上有明显得意神色,看她惊诧犹疑,于是再接再厉,“你有多久没有被感动过?有人不记回报,毫无保留对你好?谈一场恋爱,做一个决定真的那么难?又不是叫你跟他过一辈子。你外公,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你哭一场,耍赖,求饶,他也没有办法。”

  宁微澜静默无言,田安妮已起身收拾东西,“不谈陆满,你身边青年才俊不少,不要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尼姑,要放胆去爱,你看看,你才二十二,大把时间挥霍。不要等到四十岁才后悔,从前错过谁谁谁。下午还要接待慈善基金会代表,明年的收入就靠他们,没有时间陪你,自己慢慢想。”

  “外婆,还有一件事qíng求你。”

  “你说。”

  她踟躇,斟酌字句,半晌才开口,“可不可以拿一份孤儿院男婴记录,影印留存。”

  田安妮注视她许久,她以为等来的一定是拒绝,未想外婆答应一声好,下午派人送来,好好休息。抬起头,病房已经空留她一人。

  窗明几净,南下的鸟,叽叽喳喳吵闹。

  惊魂

  十平方,两米不到的高度,瓷砖老旧而粗糙,满地的高跟鞋,内衣内裤也敢昭然挂在三角衣架上。

  还有一台吊扇,旧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这座房,每一个角落都写着贫穷潦倒。

  那女人斜躺在旧沙发上抽烟,现在太阳明晃晃挂在天边,还不是开工的时候。

  脚趾上鲜红的指甲油已然斑驳老去,如同她的脸,被岁月刻上一道道无法抹去的痕。

  从前可不是这样,她呼气,劣质香烟呛得人流泪,看家徒四壁怀念过往,从前可不是这样,现在,也不应该是这样,只恨贱人太多,太狠毒,bī她过这种穷得发慌的日子。

  阿眉坐在小圆凳上哭泣,呜呜咽咽,身上还穿着新买的皮外套,超短裙,妆未来得及卸去,只顾着哭,越哭越伤心,“死陆满……他答应好陪我过生日……结果那贱人一个电话他马上就走……怎么喊都不回头,怎么喊都不肯留下来……他一定要去,这个王八蛋一定要去!拦他,他竟然还推我……你看我的膝盖……呜呜,就是他推的!”

  “我说,你有完没完?”抽烟抽得咯痰,几块钱一包的东西,哪能有K粉过瘾,想一想浑身苏烂,飘飘yù仙,也不需要烟灰缸,一只敞口垃圾桶,装社会百态,用来盛烟灰再好不过,这都是命,你抽几块钱的烟,住几十平的房子,都是命,挣不来,“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哭死了也没有用。”

  “不然怎么办?他说只把我当兄弟。是,那女人没出现之前,我们难道不是卿卿我我的?她出现之后就把我当兄弟。我看他把我当垃圾,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亏我对他那么好,他被人砍也是我去求大哥,欠人钱,我帮他扛,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拿手背去擦眼泪,擦出来一团漆黑,眼线眼影还有掉落的假睫毛糊成一片。

  “乖女,他既然那么喜欢人家,你就让他去呀,你说那是有钱人家的姑娘,猪油蒙了心才会看得上他,他被人拒绝,丢了份儿,回头来你安慰他几句又听话了。男人嘛,不都是贱。天天做白日梦,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

  “可是……可是万一……”

  阿眉犹犹豫豫胆小怕事的模样惹恼了母亲,她不耐烦,gān脆说:“那你去把陆满勾到chuáng上,上了你又去追求白天鹅?陆满这孩子还没贱到这份上。他最多难受个三五天,会对你负责个两三年。”

  “可是……可是……”

  时候不早,她要开始梳洗打扮,遮掉皱纹盖掉色斑,去夜总会里搔首弄姿,趴在地上求那群老满肥肠的bào发户们赏一口饭吃,“知道你初夜早卖掉了,反正陆满是出来混的人,哪会讲究那个?想要就去做。他不是回来了?就在隔壁,十步远,去不去你自己决定。你妈我还要挣钱养家,没空陪你这个那个胡扯。”

  阿眉一咬牙,还是下不了决心,她只怕做完了陆满更恨她,只能嘴上骂一骂解气,“都是那个死贱人宁微澜,活该摔断腿,怎么不gān脆摔断脖子死掉算了!”

  宁微澜——

  世上有几个宁微澜——

  “你说谁?再说一遍!”她猛然回头,口红才抹了一半,鲜血淋淋的上唇,像一只吸人血的jīng怪,蓦地吓人,“宁微澜——宁微澜——是戬龙城的宁微澜?是余敏柔的女儿?永安地产的继承人?”

  阿眉一怔,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却突然转回头,对着镜子里,早已凋零的女人,哭哭笑笑,不能自抑。

  天堂无路,地狱无门。

  陆满就在隔壁,他的家,哪还能称作家,连门都没有。反正家徒四壁,也没人看得上,连乞丐都不愿意进来翻翻找找捡破烂收垃圾。

  陆正华又不晓得跑到哪里去赌钱,或者说到哪里去弄钱,反正他的人生自始至终只有这两件事qíng可做。

  陆满躺在用了十五年的席梦思上,里头的弹簧早就坏得不成样子,一米八八的个子躺上去,几乎就要凹陷到地板上。他头昏脑胀,高热不退,只喝足一缸热水,倒头就睡。

  可是傻瓜有了心事,也开始忐忑难安。他破天荒,才睡四小时,肚子饿的咕咕叫,桌子上还有吃剩的饭菜,一瓶二锅头,咕咚咕咚喝完酒,嗅一嗅自己,没发现有难闻异味,就往医院去。

  男人有时堪比三岁孩童,爱攀高,喜欢踮起脚尖去够比自己高的桌子上的东西,即便这样做的结果是一颗苹果恰好砸在鼻梁上痛不yù生,或是一只碗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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