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曾经爱过她,他们确实彼此相爱过。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
她现在相信了,他也挣扎过无数次。但怎么也逃不开命运的枷锁。
他也确实是拿了大哥一笔钱,才答应大哥离开她的。只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晚了。世界上的路是如此之多,只是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无路可走了。
两人默默地站在屋里,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规律的心跳声。只是不再说什么了,在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的了。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一点,一点,直至无边无际的黑。
正沉默间,屋外传来了阿三伯慡朗的声音:“小天。”他这才回过了神,转身而出。只听两人的对话声从堂屋传了过来。“阿三伯。”“小天,来,拿着。你阿三婶知道你回来了,宰了只jī¨¨¨快,快带你女朋友来吃饭啊¨¨¨”
秦慕天委婉地道:“阿三伯,不用了,我们马上就回去了!”阿三伯道:“回去?你看雪已经下了这么久了,肯定积得很厚了。你可千万不能现在开车回去。我们这里的路,虽然你出钱修过了,可山路难开啊。你也不差这一两天的时间,等雪融了再回去。”
秦慕天道:“阿三伯!下次吧。她特别害羞¨¨¨还是不去了。我随便煮点就行了。”听秦慕天这么一说,阿三伯甚为重视,小天的女朋友第一次来,不好意思是难免的,自己还是不要勉qiáng的好。否则人家女朋友下次不高兴来了。
这才点头:“那好吧。你们一定得多留几天。等雪化了,去你父母的坟前祭拜一下,好让他们知道,你找好女朋友了,马上就要结婚生小孩了。你们老秦家要有后了。”秦慕天点头:“嗯,晓得的!”
秦慕天看着阿三伯的身影佝偻着逐渐远去,脑中闪过的却是父亲笔直的身影,瘦却笔直,那一年父亲用拖拉机载着他,将他送到十几里远的镇上。由于是镇里第一个出国留学的孩子,乡里乡亲的都知道这个好消息了。一路上,不停地有人驻足打招呼:“爱国兄弟,你孩子真出息¨¨¨”“爱国兄弟,你孩子真给你长脸啊¨¨¨”“娃,以后要跟小天哥学习,长大也去美国念书¨¨¨”
父亲乐呵呵的,一直笑,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到了镇上唯一的破旧车站,一再叮咛:“父亲啥也不懂,也不会教你。但你要记着,无论做什么,不能给爸妈丢脸。要努力读书¨¨¨总之,总之,不用担心家里¨¨¨晓得吗?”
他背着包,一直不停地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给父亲姐姐争气。
可是谁能想到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却将父亲永远地带走了¨¨¨他好半晌才回屋。她依旧静静地靠在墙上,没有移动半分。他找出了抹布,将一把椅子仔细地擦了几遍,这才道:“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远远地又听到阿三伯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小天,小天¨¨¨你阿三婶让我把jī给你拿过来。你不要的话,自己去还她。还有些晒gān的香菇,自己家腌制的咸鱼和咸ròu。还有些青菜和大白菜。”
秦慕天忙开门:“阿三伯,真的不用了。你们拿回去自己吃吧。”阿三伯哪里能容他推辞,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道:“晚上冷,煮点汤喝喝,驱驱寒气。”
“阿三伯¨¨¨”“我要回去了。这雪啊,越下越大了。你难得带女朋友来一趟,一定要住两天再回去。哎,谁让爱国兄弟两人走得那么早呢,否则肯定开心死了。你都这么大年数了,也从没见带什么女孩子回来过。你三婶都替你急死了¨¨¨好了,好了,这下我们也放心了。”阿三伯絮絮叨叨的,一步三回头。
他在矮小的破旧的木柜里找出了一件破校服,大约是初高中时期的,可他现在的身形又不比当时,所以穿在身上显得短小滑稽。从屋檐下熟练地搬来了些柴火,利落地点着了之后,烧了满满一大锅的水。
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个铜的圆壶,类似于上海人说的“汤婆子”。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下,灌了满满一壶热水,将盖子拧紧了,又在外面套了一个自家fèng制的厚布套,才递给她:“当心烫着,暖暖手。”那布套很是老旧,看来有些年头了,不过还保持得很好,gān净整洁,依稀看得出来原来的花色。
她坐在长长的木条凳上,隔着他的大衣,抱着热乎乎的铜壶,定定地瞧着自己的鞋尖,呆呆地出神。
他又拧了一块抹布,利索地将屋子的东西擦洗了一遍,边擦边跟她说话:“我平均两个月回一次家。上个月才回过,所以还不算太脏。”她也不搭话,任他这么自说自话。但他却一直不定地说,也不期待她回应。放佛只要她在,他就觉得满足了,连空虚的心房也被填得平平满满了。
才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利落地打扫完毕了。端了一盆热水过来,道:“洗把脸吧。”毛巾自然没有新的,他把他以前用的那条拧gān了,递给她:“就这么一条,你将就着用用。”她柔顺地接了过来,也不说话,慢慢地梳洗了一下。
他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袋gānjú花,给她泡了一杯jú花茶。细细小小的杭白jú,在水里肆意地舒展了开来,一朵一朵,放佛正在枝头盛开一般。
伴着阵阵特有的清甜香味,让人有些qíng不自禁。她慢慢地饮了一口,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茶气氤氲袅袅,带着jú花的清浅幽淡,喝了几口后,连身子也开始暖了起来。
小时候奶奶就特别爱喝jú花茶,每天到了下午,必定会泡上一壶,一边吃些蛋糕饼gān,一边喝jú花茶。还教导她:“杭白蕾jú,xing凉甘苦,归肺、肝二经、有疏风、散热、明目解毒之功。通肺气,止咳逆,清三焦郁火。”
大约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她也爱喝jú花茶。久了,在办公室,大家都知道她只喝两种饮料,一种是咖啡,一种便是jú花茶,就如同她人一般,很矛盾的两种,却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
他看着她轻轻闭眼的小动作,一刹那,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小幸福。他自然知道她喜欢喝这个。每次回来,他总会带一小袋过来,放佛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喝到。
现在看着她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脸上呈现出一种满足的神色,他几乎想让时间就此凝止了。只觉得刺客是如此的美好,只怕过去了,再寻找不到。
Chapter 16 幸福终了
在这种飘雪的天气,和最爱的人相拥在一起,看着雪花从一望无际的苍穹一片一片地坠落,是最最幸福làng漫的事qíng。 她知道他很会煮饭。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他煮的。她有时候会学着煮饭,等他回来。他都会宠爱地刮着她的鼻子:“有我在,怕什么。就算你一辈子不会,我也会煮给你吃一辈子的。”
那时候太年轻了,以为很快就一辈子了。可现在才知道,一辈子是如此的漫长,一个人连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还能保证得了一辈子啊。所以岁数渐渐增加,说出甜言蜜语或者誓言的时候,都不会加上一辈子这个词。因为学乖了!
那时候,恋到浓处,她经常会从后头搂着她的腰,一味撒娇:“没有你,我要怎么生活下去。”可是后来他离开了,她不照样生活得好好的。既没有饿死,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还很滋润的活着。她微微苦涩的笑了出来。
灶上正幽幽地冒着热气,诱人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屋子。她缩在灶口,伸着手烘着热气,怔怔出神。灶头里面的木柴还熊熊的燃着,火光四溢,偶尔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
他把一个碗递到她面前,声音柔和地道:“你先喝几口汤吧。”浓浓的汤漂浮着金huáng的一层油花,他略略撒了一点碧绿的香葱,光看色泽,就已经诱人至极。因放了咸ròu和香菇一起炖煮的关系,融合了咸ròu的咸香和香菇的gān香,一闻就让人食yù大动。
前段时间,他就经常煮汤给她喝。可是她为了演戏,十次中九次半会把喝下去的吐出来。可是他每次还是会煮,会chuī凉了,一口一口地喂她……原来曾经得到过,后来没有了,竟然会让人如此失落惆怅!
她眼中鼻中都是火辣辣的,为了掩饰,伸手接过,轻尝了一口。嗯,真鲜,真好喝。一连喝了几口,抬头,只见他拿着勺子站在灶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嘴角有些轻微地上仰,依稀有一种朦胧心酸的满足。
桌上摆了两菜一汤,最最家常的那种,绿油油的炒青菜,清蒸咸鱼。还有一个咸ròu香菇jī汤。不知是他手艺太好的关系,还是她在外一个星期的关系,她吃了整整一大碗饭,又喝了两大碗的汤,最后才满足的放下碗筷。
其实在这种飘雪的天气,和最爱的人相拥在一起,看着雪花从一望无际的苍穹一片一片的飘落,想来是最最幸福làng漫的事qíng。
可这种场景,对他与她,却别样的悲哀和伤感。恋爱的时候,曾经缩在他怀里,扳着指头,说着以后要一起去看日出,看海,看下雪,看世间所有的美景。犹记得那一年,某网站的论坛评论出全球一百个地方不可不去的度假胜地,她就把那一百个地方打印了出来。
搂着他的脖子,指着打印出来的那一百个地方,撒着娇道:“以后我们都要去。一个洲一个洲地去,好不好?”他接了过去,研究了老半天,才吐了个“好”字。仿佛那个好字有千斤般重。
现在回忆起来,如同发生在昨天一样,心酸的又想落泪了。神志却是极清楚明白的,那是这一辈子也永远去不成了。
事实上她后来除了工作方面的需要外,就算去旅游度假,也会绕开那一百个地方。因为哪些地方,她与他说好了的,以后会一起去的。可原先说好陪她一起的那个他,却在中途离开了,所以她无法去,她不能去。她不能到一个地方就想起他,破坏心qíng又破坏气氛。
但前几天,她去了,去了一个两人曾经说好会去的地方……她的确时常常会想他……想起他痛苦号叫的模样……爱很多时候是把双刃剑,她伤他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她亦很想问他一句,他当年如此待她,心是否会有一点点的痛苦难过?
可是,她无法问出口。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个答案也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万一他给的,又不是她想要的,不是更让人痛苦。
他收拾碗筷,擦洗桌子。她抱着暖暖的铜炉,靠在门扉上,看着落雪漫天飘摇而下,无声无息……就像爱qíng一般,来的时候,也是如此,无声无息……如果当年两个人没有想遇,是不是会比现在幸福些。各自守着各自的恋人,天长地久地过着平淡日子——可是谁又能知道那样的日子到底是不是幸福呢?没有真正经历过,谁人能知道!因为毕竟他跟她终究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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