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会适应的。犹记得他第一次代驾时,客人多给了他几块钱的小费,也是这样对他说不用找了。当时的他,愣愣地瞧着手里的钱,只觉全身热血都往脑中涌去,羞愧尴尬难堪,甚至有种被羞rǔ的感觉。可现在的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在洛海,找到了代驾的工作。这份工作不用提及以前的工作经历,只要有驾照和驾龄即可。身无分文的他如今除了努力工作,拿着代驾的钱和小费努力生存下去外,再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代驾的收入虽然不稳定,但维持清简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日子很平淡,他也渐渐习惯了,除了会很想念很想念一个人外。
出租车司机很快载着他到了环湖路的绿岸。一推开了门,酒店内杂着食物香甜的暖气顿时迎面扑来,聂重之询问道:“你好,请问哪位客人叫了快捷代驾?”
从餐厅里头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位客人显然也看到了推门而进的他,三人相对,俱是一愣。
那两位客人竟然是叶英章和蒋正璇。多日不见的她,穿了休闲裙子,一双半高的长靴。她整个人似乎清瘦了许多,那条裙子明显宽松,影影绰绰中腰肢更显纤细。聂重之一时竟无法移开目光。
叶英章明显地惊愕,哪怕眼前的这个男子戴了一个宽大的鸭舌帽和黑色的眼镜框架,竖着外套领子,遮去了大半的脸,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是聂重之。
怎么会是他呢?听说他破产后就彻底消失了?叶英章将目光转向身边的蒋正璇,果不其然,她亦是一脸苍白的震惊。
一时之间,三人都没有话说。数秒后,聂重之qiáng迫着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垂下眼,开口:“请问是你们叫了代驾吧?”见聂重之装作不认识他们,叶英章也不便开口说破,点头道:“是。”
聂重之:“请问车子停在哪里?”蒋正璇此时表qíng依旧怔然。叶英章回答道:“在对面停车场。”
聂重之居然来洛海了,他竟然在做代驾司机?为什么他一直不跟她联系?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
蒋正璇心里头有无数个疑问,过马路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来往的汽车,猛地听到身旁的叶英章一声大喝:“璇璇,小心。”
马路对面的聂重之,听见叶英章的呼喝,心里一紧,急忙转身,却看见她身旁的叶英章,眼疾手快,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带,堪堪避过了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
蒋正璇跌进了叶英章怀里。两人的姿势顿时十分暧昧亲昵。
叶英章扶着她站稳,关切地上下打量:“璇璇,你没事吧?有没有擦到?”蒋正璇被惊了一下,定了定神方缓过来,摇头道:“没事,我没事,谢谢叶大哥。”
蒋正璇的视线虚虚地越过叶英章的肩头,而此时,聂重之的目光移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只一秒,聂重之便已经淡淡地偏过脸,木然转身。仿佛方才差点儿与车相撞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他连一点儿关切都欠奉。
他这是怎么了?那么冷漠,好似根本就不认识她一样。
叶英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蒋正璇上了车:“脚有没有扭到?”
蒋正璇扫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聂重之,只见他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他浑然无关的模样。蒋正璇收回视线,慢了几秒回道:“没……没觉得疼,应该没事的。”
叶英章叮嘱一声:“不管疼不疼,肿不肿,回去都让兰姨瞧瞧。”
蒋正璇怔怔地答:“好。”
聂重之等两人jiāo谈完毕,方问道:“请问要送你们去哪里?”叶英章见蒋正璇面色古怪,以为她未从惊吓中缓过来,便道:“静宜路。”
静宜路是蒋家大宅,彼此都心知肚明。聂重之没有再多问,发动了车子,平平稳稳地朝静宜路行驶而去。
车外,是过了年依旧金碧辉煌热闹非凡的洛海夜景。车里,却是一片无言的尴尬沉默。
车子开了半晌,在蒋家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聂重之熄火下车,替他们拉开了车门:“两位好,你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连扫也未扫自己一眼。聂重之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看到她跟叶大哥在一起所以生气了?
因叶英章在车上,蒋正璇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此时下车,她刚yù说话,却见聂重之先她一步,道:“不好意思,你们的代驾费用是七十元,加来回打的费用五十元,一共一百二十元。谢谢了。”
叶英章错愕了一秒,这才忆起聂重之代驾司机的身份。他有些尴尬地从皮夹里头取出了钱,递给了聂重之。聂重之竟丝毫不以为意,目不斜视地借过钱:“谢谢。”
蒋正璇眼睁睁地看着聂重之把钱揣进了口袋里,竟再未朝她多瞧一眼,毫不留qíng地转身大步离去。她愣在原地,嘴唇微张着,可喉咙处似被某物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往蒋正璇与聂重之之间的那些纠葛,叶英章是知道的,但她对两人在宁城的那些事qíng,却是一无所知,以为这次亦是两人的初次见面,所以qíng形才会这般尴尬。叶英章便开口道:“璇璇,我扶你进屋吧。”
却见蒋正璇怔怔地望着聂重之远去的方向,一直不语,片刻,忽地抬头对她淡淡微笑:“叶大哥,谢谢你今晚请我吃饭,也谢谢你告诉我有关你跟连臻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你刚刚跟我说,希望我早日找到我的Mr.Right……”
蒋正璇嘴角的微笑凝结除了甜蜜:“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找到属于我的Mr.Right了。你看,她看到我们生气吃错了,都不肯理睬我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要去找她了!”
叶英章见她视线的尽头便是聂重之远去的身影,已然明白,她上前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头,拍了拍:“璇璇,快去吧!叶大哥祝你幸福!”忆起聂重之方才yīn沉的脸色,果然像是吃错不悦,他有些不放心地道:“若是聂哥对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叶大哥找个时间亲自跟她解释清楚。”
蒋正璇重重点头:“好,叶大哥,谢谢你。”说罢,蒋正璇踩着高跟鞋朝聂重之消失的街道走去,几步之后,她改走为跑,奔跑而去。
鞋跟叩着地面,传来“嘚嘚嘚嘚”的急促脚步声,在安静的夜晚,那么清晰。
料峭chūn风从蒋正璇耳边嗖嗖地刮过,她丝毫察觉不到丝毫寒冷,反而心里暖洋洋的。此刻的光景,蒋正璇心心念念,牵牵挂挂的只有一个聂重之。
她终于还是追上了他。聂重之靠在远处一根树gān上,手里夹了明明灭灭的一点红。他转头,亦瞧见了她。
两个人,隔了一条马路,静静地相望。
聂重之直到被灼热的烟头烫到了手指才回转过神,她掐灭了烟头,随手掷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终于,他大步地穿过马路,走向了她。
蒋正璇仰头微笑,清清甜甜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聂重之面无表qíng地望着她,极力掩去心中汹涌翻腾的qíng绪:“两个多月了。”
蒋正璇怔了怔,重复了道:“两个多月?”聂重之移开视线,无波无澜回道:“是。”
他居然已经来了两个多月!
蒋正璇不由忆起某次她跟宁熙在颂雅吃饭。她本是不愿去的,可宁熙的借口极好,说部门为她办了“欢送宴”,可他们之间也应该吃一顿 “散伙饭”的,怎么说两人也合作了这么久、
那天两人的位置在落地玻璃窗边,可瞧见餐厅外的车水马龙,流景繁华到极处的美丽。吃饭间,她便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可那人影只一闪便上车而去。现在想来那晚不是她眼花,她看到的应该就是他。
他来洛海都已经两个多月了,竟然一次也没跟自己联系。而自己却每天傻傻的,中邪了一般痴守着手机,等待着他那通一直未响的电话,甚至她都已经订了机票要回宁城去找他了。
蒋正璇又轻轻地问:“那你现在住在哪里?”聂重之:“洛平街。”
依旧是简单利落的几个字,连洛平街哪个具体位置也不提。他是不想跟她说话吗?再遇的喜悦同指尖的温度般正一点点地退去,蒋正璇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她刻意为之的冷淡。
这个傻子一定是吃错了!蒋正璇含着笑意解释道:“尽头叶大哥来看我妈妈,顺便请我吃饭,不是……”
聂重之迅速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的。”蒋正璇愕然地止声,不解他话里头的“明白”是什么意思。
聂重之的视线落在远处,静了好几秒,方扯动似有千斤重的嘴角,缓缓地道:“我明白你一直可怜我、同qíng我。回洛海以前,我特地去鲁医生那里做了一个详细检查。鲁医生说我现在已经全好了……所以……你不用再可怜我了。你以后可以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qíng。我很谢谢你在我最低谷的时候陪着我。或许你会觉得这句话老土,可是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她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冷淡,那么冠冕堂皇,叫人cha不进嘴,亦不能有半句反驳。
蒋正璇心口一直发紧,听到他最后几句的时候便前所未有地急促跳动了起来:“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你说清楚一点儿!”
聂重之的身子隐在一团团的黑暗树荫里街灯照she不到之处,她的声音平平的,一点儿波澜起伏也没有,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真的很恨你。你知道的……因为那个孩子……”
“现在我明白了,是我与那个孩子没有缘分而已。其实当年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那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很多事qíng不能qiáng求,就算qiáng求了,也不会有好结果,当年的他便是最佳铁证。
再遇后的两人从来没有提及孩子这个话题,似那个孩子从来不存在一般。她与他一样,彼此小心翼翼地靠近,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却又刻意地回避,回避过去。如今,他倒是先撕开了那一层伤口。
蒋正璇忽然生出了一种冰冷的惶恐!他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其实我应该要跟你和你的叶大哥说一句对不起的,那几年要不是我生生地cha进来,横亘在你们之间,你们应该早就生儿育女了。我今天在这里真心诚意地跟你们道歉。”
聂重之的声音极诚恳平静,在空旷无人的街道里飘dàng而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的叶大哥年纪轻轻,事业有成,日后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你跟他真的很般配。”聂重之扯了扯gān涩的喉咙,声音低了下来,“我……真心地祝福你们。”
甚至连宁熙都比他更适合她。聂重之努力微笑,用尽所有力气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记得要送我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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