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_叶萱【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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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这些无法诉诸于外人的小心眼、小念头,的确就是摆在顾小影面前最大的障碍。

  换句话说,她最大的障碍,不是物质清贫、不是管桐不够好,而是她自己还没有做好嫁给一个人的心理准备——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婚姻这件事,有好奇,有向往,有期待,但独独没有qiáng烈的渴求。

  直到年末。

  是2005年冬,全省第二批保持党员先进xing教育活动进入□。管桐被抽调至领导小组办公室,从此开始了他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加班生涯——那段时间,管桐不仅没有时间谈恋爱,就连晚上睡觉都是在办公室。

  顾小影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对管桐的想念却越来越qiáng烈,qiáng烈到她开始幻听——总觉得手机响了,他来电话了、来短信了……可是打开来看看,什么都没有。

  那段时间太漫长,漫长到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原来,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真的已经变成了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哪怕她仍然和男生们K歌、和闺蜜们逛街、和学生们cha科打诨……她的生活节奏其实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因为他的凭空消失,她的世界中总像少了点什么!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原来,她的业余生活再丰富多彩,也不及他站在她面前时,一个和煦的微笑。

  就这样,忍无可忍,无需再忍——chūn节前的某个晚上,顾小影终于成功地用14个“夺命连环CALL”追踪到管桐,而后又历经了省委大院的重重警卫直奔他办公室——甫推开门的一刹那,浓烟滚滚,吓了她一大跳!

  等她终于挥散浓烟,看见那些坐在办公桌前眼珠红红的、靠吞云吐雾提神的男人们时,她忍不住地心酸。当她终于在满办公室男人们惊讶的眼神中找到管桐消瘦的脸时,更是几乎想哭——他怎么就能累成这样子?

  管桐不抽烟,不过看起来jīng神还不错,还能开玩笑:“哎,小影,来看看,我们有没有làng费纳税人的钱?”

  顾小影看看手表:晚上十一点,可是眼前这五六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们居然还在加班?!

  她终于心软了,那些分手的话再也说不出。

  那晚,管桐送她下楼,在楼下茂盛松树的yīn影里,他深深地、辗转地吻她。她几乎窒息,而他疲惫地伏在她肩上喃喃:“我真想你,小影,可是我现在不敢跟你求婚了,我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可能照顾你?”

  或许,也正是这句话,激发了一个女孩子内心深处qiáng大的母爱——她突然想,或许,一场婚姻带来的,不是谁照顾谁,而是彼此扶持、彼此依靠。

  她知道,辛苦的时候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肩膀、手、温暖的灯光、一杯热水、拥抱,或者其它。他们都还那么年轻,这辈子,仍会有很多辛苦的事纷至沓来。那么,为什么不在一起,彼此扶持、彼此依靠,给对方一个肩膀、一双有力的手、一盏温暖的灯光、一杯热水,或者一个安慰的拥抱呢?

  更何况,对这个城市而言,他们都是异乡人——在这里,他们没有亲人,于是只能做彼此的亲人。

  就这样,这一次,仍然没有làng漫的玫瑰花、钻戒、单膝下跪、月夜弹唱,可是她顾小影,决定嫁给他。

  有时候,婚姻的缘起,除了爱qíng,或许还有最现实不过的相依为命。

  【第二章:你爸你妈,我爸我妈】

  (1)上

  2006年夏天,顾小影和管桐的婚礼最终选择在七月八日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举行——之所以选这天,其实是因为忙碌的管桐连婚假都请不下来,所以只能利用周末来匆匆完成这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仪式。

  那天也是顾小影拿到硕士学位后的第三天。作为03级艺术学研究生班第一个结婚的女孩子,顾小影也算是刚脱下学位服就穿上新娘装——万事敢争先啊!

  按照设想好的程序,是顾小影参加完毕业典礼后先回F城与父母碰头,然后带上顾爸、顾妈和准备好的部分嫁妆、喜糖赶赴R城;而管桐于周五下班后直接从G城回R城,双方约定在顾小影一家下榻的酒店集合,再由管桐带路回自己家,安排双方父母见面并商谈具体的婚礼事宜。

  婚礼那天早上,顾妈一大早就爬起来,悄悄推开顾小影的房门,看到女儿无比投入的睡容,一肚子难过:这孩子,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能睡得这么没心没肺?

  顾妈就坐在顾小影chuáng边看女儿睡觉的样子,看了一个多小时,顾小影才哼哼唧唧地有点睡醒的意思。一睁眼看见顾妈的脸,她吓了一大跳,脱口埋怨:“妈,你得吓死我啊?!”

  被顾妈隔着被子一巴掌拍在屁股上:“起chuáng,买东西去。”

  “买什么啊?婚纱?鞋子?旗袍?不是都买了吗,”顾小影不耐烦,扯过被子蒙上头,“我没什么要买的,妈你别吵,我还要睡。”

  “睡什么睡?!”顾妈一下子拔高声线,“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你怎么自己一点都不cao心呢?!你说你都二十六了,还这么孩子心xing,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你这样我放心送你出门子吗?你说你能不能有点责任感和使命意识啊……”

  眼见着批判大会就要开始,顾小影慌慌张张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好了好了,妈,我这就起chuáng,你说买什么吧,买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

  顾小影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妈上纲上线开批斗会——话说长期以来,于F市政府新闻办任职的顾妈,可真是比埋头在市委政研室写材料的顾爸更善于鞭笞他人灵魂啊!

  于是乎,早晨七点钟,顾小影不得不哈欠连天地跟在顾妈身后去采购。到车停了才发现:居然是海鲜市场?

  顾小影莫名其妙地看顾爸顾妈,只见两个在F城也算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穿着疑似qíng侣装的运动服径直就往一家海产店里走。顾小影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

  刚进店门,顾妈回头问顾小影:“确定来参加婚宴的人数没有?”

  顾小影木木地答:“管桐说有六七十个人吧,都是亲戚邻居之类的。”

  那边顾爸已经掏出钱包指点江山:“八十个虾,要最大的。十条佳吉鱼,我那天预订好的,先拿出来我挑挑。还有八十个海参,要本地刺参,发好了吧?给我看看,没问题的话直接装箱……”

  顾小影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想说话,却终究还是咽回去。

  直到买好东西往回走,顾小影坐在后排座位上,才看着开车的顾爸迟疑道:“爸,其实不用这样吧,他们那里也是沿海城市……虽然不是佳吉鱼,但至少会准备鲅鱼鲳鱼什么的……应该也会有虾,大不了尺寸小点,至于海参……那东西也挺贵的,取消也可以,就当是移风易俗了。”

  她说完话,车厢里居然奇怪地沉默了几秒钟。

  过一会,她才听见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顾妈叹息:“其实我们都很理解管桐,知道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能嫁他,我们也放心了。只是按他家的家境,有些东西可能准备不到。按说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婚礼不过是个形式,何况还要顾虑影响,不能大cao大办。只不过,我们只有一个女儿,若是连咱们当地的风俗标准都达不到,我们做父母的将来想起来时,心里会难受……”

  寂静车厢里,顾小影张大嘴,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F城到R城并不算太远,高速公路上六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午出发,傍晚便已抵达——那天适逢周五,管桐下午请了半天假,午饭后与伴郎江岳阳一起从省城出发赶往家乡,两拨人马约好于R市某县的一家酒店门口汇合。管桐刚赶到,就看见不远处有两辆车驶近,急忙跑过去。车门打开,顾小影第一个跳出来,看见站在管桐身边的江岳阳时,她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灿烂而狡黠。

  江岳阳莫名哆嗦一下,心想这死丫头又动什么坏脑筋呢?

  在脑筋转速方面,江岳阳承认他就算再修练十年,也追不上顾小影和许莘等人的速度。对此,他曾对管桐感叹:艺术学院孩子们的思维真是太跳跃了,师兄你节哀吧。

  当时管桐对他的感慨嗤之以鼻,他也不多废话,乐得等着看管桐的热闹——真是奇怪,为什么厚道如他,也始终会有“管桐死定了”这样不厚道的预感呢?

  正发呆的功夫,管桐已经把江岳阳拽到顾爸面前,恭敬地介绍:“爸,这是我的大学同学江岳阳,现在是小影的同事,也在艺术学院工作。”

  江岳阳还没有女朋友,瞬间就被“爸”这个称呼雷掉了一半脑细胞。

  不过顾爸显然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他看上去严肃,眼底却有温暖的笑意,只是努力绷着脸点头,企图继续树立老岳父的威严形象。不过戏还没演完就被顾妈一嗓子喊过去,当场破功。

  顾妈站在不远处吼:“顾绍泉,你把我那个黑色的包塞到哪里去了?现在要办住宿登记,我的东西都在里面呢!”

  只见顾爸慌不择路地往回跑,百忙之中还没忘用同qíng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婿:“管桐,我们家小影和她妈妈一个脾气,你要多包涵啊……”

  管桐瞪大眼,江岳阳在一边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说话间当事人就晃过来了,还煞有介事地伸出手和江岳阳握手,笑嘻嘻地开口:“江老师好,江老师辛苦了,江老师忠肝义胆,高风亮节,永垂不朽。”

  江岳阳也没惯着她,同样笑嘻嘻地回击:“顾老师好,顾老师您亲自来结婚啊?”

  还没等顾小影反驳,管桐已经拍江岳阳后背一掌:“你什么意思啊江岳阳,皮紧了?”

  顾小影却笑成一朵太阳花,伸出大拇指冲江岳阳比划道:“江老师你进步了,反应速度越来越快了。我早就说过你是有潜力的,只是缺乏像我这样的恩师指点而已。”

  江岳阳气得直想翻白眼。

  不过顾小影的愉悦心qíng也没有维持多久——当天晚上,当她再次踏进管桐家门之后,之前的兴奋已经dàng然无存。

  她惊讶地看着那个没有丝毫变化的院子,在父母和公婆热络的寒暄中像有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下来:上次来时看见的破盆子破罐子还堆放在院子里,所有的窗户玻璃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水泥墙面依然没有粉刷,堂屋中间摆着辆脏得不成样子的自行车,几个坏了腿的条凳杂散落在堂屋正中,一群苍蝇在桌上几个盛有食物的盘子里起起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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