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这种感叹,管桐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结果一进办公室的门都听见桌上的电话不歇气儿地响,管桐急忙接起来,这才听到了顾小影冷冷的声音:“管桐,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你给我打过电话吗?”管桐听见顾小影的声音还有点欣喜,急忙拿出手机看两眼,只见有好几个未接电话,还赶紧解释,“我刚才出门了,没听到。”
“出门?出谁家的门?”顾小影冷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蒋曼琳也在B城?”
管桐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来。
“管桐你为什么要瞒着我?给我个解释,合理的话我可以原谅你。”顾小影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气得扭结着疼。
“我不是想瞒你,我真觉得她就是个普通同事,我们也不在一个单位,平日里见面机会也不多,就是住得近了点,所以她今天有急事,才想到让我帮忙照顾一下孩子。”管桐说不清楚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反正也有点生气、有点急躁、有点想申冤,语速也比以往快,还提高了音量,“就算我们之前谈过恋爱,可你觉得我是那种对自己的家庭不负责任的人吗?你想要解释是吧……你觉得我的这个解释合理不合理?”
“管桐你声音那么大gān什么?我耳朵好着呢,不用你吼!你自己做错事还这么大声,你要脸不要脸啊!”顾小影声音更大,也吼,“我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你也不接,好不容易接起来还是个小孩子在说话,告诉我这是他爸爸的手机,而他妈妈叫蒋曼琳,管桐你不觉得很好笑吗,有人拿着你的手机告诉你老婆说他是你儿子,换了你,你会不生气吗?你不生气你就是圣人!”
“顾小影你越来越莫名其妙,”管桐烦得要命,“你对我缺乏最基本的信任!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以前什么样子?我以前压根不在乎这些事qíng对不对?”顾小影打断管桐的话,噼里啪啦先控诉,“我以前之所以不在乎这些事qíng是因为我可以容忍你,容忍你撇下我自己去奔前程,容忍你为别人的事qíng几次三番委屈我,容忍你、你们家给我带来的一切麻烦!可是你别bī我,管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最无法容忍的是你凭什么有时间陪别人的孩子,却没有时间回来看看你自己的孩子?我去医院检查,每次都是一个人,我很孤独你知道吗?现在天冷了,路面有冰,我怕不安全,叫上你妈,可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到头来还是要我自己挺着大肚子跑前跑后去划价、jiāo费。人家都有男人陪,凭什么我就得凡事靠自己?”
说到最后的几句的时候,顾小影终于还是记起自己这是在家里,没忘走过去掩上卧室门,再压低一点声音。管桐听出来了,心里也猛地沉一下,不说话了。
听见管桐沉默,顾小影深呼吸一下,终于疲惫地放弃了这种劳而无功的说教。她心里涌上来一种qiáng大的、无处言说的委屈,让她的眼眶有点湿润,想哭,可是又被什么东西堵着,所以哭不出来。她沉默了几秒钟,才低声说:“管桐,我不是不信任你,我现在,是不信任我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她挂断了电话,躺倒在chuáng上,泪如雨下。
管桐愣了。
(7)
整整一下午,在会议室里开会的管桐都有点心神不宁。
他不知道是因为上午发生的事qíng使自己心qíng不好,还是确实有什么事qíng要发生,只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发慌。他一边听着汇报,一边无法控制地走神,但具体在想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大脑里就好像有一团糙,凌乱地堵在一起。
好不容易熬到汇报结束,管桐急忙布置了工作,唤来司机jiāo代:“收拾一下,去省城。”
司机点点头,没多话,转身下楼备车了。管桐什么也没顾得上拿,只是拎起包就往楼下走。走前想了想还是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管利明接的,告诉管桐说顾小影自己去医院取化验结果了,不在家。管桐听了有点难以抑制的心疼,便又打顾小影的手机,可是没人接。
管桐想或许顾小影还在赌气,反正她常常就是这样的,一赌气就不接电话,而发泄怨气的唯一方式就是咬——管桐想,要不然,他还是把自己送回去让她咬几口算了,虽然多几个牙印,但总比她一直生气、一直心里难受着要好得多。
好在B城距离省城不过三百公里的路,车开得快,管桐算计着,傍晚时分他就能到家了。
另一边,顾小影的确是在去医院取化验结果的路上——她也的确是赌气,就不想接管桐的电话,气死他!
不过显然最后气着的还是她自己——因为管桐打了两次电话,而她两次不接听后,管桐就不打第三次了。顾小影没好气地想,这人就是没有承认错误的诚意,将来等宝宝出生后都要告诉宝宝,就说当年他(她)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爸爸一点都不关心他(她),哼!
这样想着的时候顾小影已经快要接近医院的大门口。她穿着平底鞋走在平坦的人行道上,本来是再安全不过,但不知道是因为走神还是因为路面有一块小碎冰而她没注意,反正也就那么一两秒钟的工夫,顾小影居然自己绊了自己一脚,眼见着就要摔倒!
摔倒前的刹那,顾小影几乎是凭着下意识往前跳了一步,单膝先着地,再用手掌着地,然后是胳膊肘……当她呈拱形趴跪在地面上时,周围路过的几个行人还“呀”的叫了一声,赶紧凑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扶起她,好心地问:“你没事吧?”
因为月份小、衣服厚,没有人看出她是孕妇,但顾小影被摔得七荤八素,只知道膝盖刺骨的疼,右手掌和左手腕火辣辣的疼,她下意识地摸摸肚子,整个人呆呆地连声“谢谢”都不会说了。
直到好心人们渐渐散去,顾小影一瘸一拐地进了医院大门,她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去化验室拿唐筛结果,而是直奔产科门诊,哭丧着脸对一个坐诊的女大夫说:“大夫,我刚才摔了一跤……”
女大夫一看顾小影衣襟上、膝盖上的尘土也吓一跳,急忙安排顾小影上chuáng检查。或许也是因为胎儿还太小,胎心很不好找,找了很久,顾小影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上都涂满了耦合剂,可还是没有听到胎心的“咚咚”声。她心里急得要命,眼见就要哭出来,却恰在这时候听到扩音器里传出来微弱而规律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大夫终于松口气,递过来几张卫生纸给顾小影道:“孩子没事,不过你得小心点,天寒地冻的,别再摔着。”
顾小影也松口气,手有些哆嗦地接过卫生纸擦肚子。她坐起来的瞬间,刚才那憋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大夫见了只好安慰:“没事没事,孩子挺好的,下次小心就好了。”
顾小影一边擦着眼泪跟医生道别,一边出了诊室门往三楼走,准备去拿唐筛结果。一路上膝盖还是疼,手也疼,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手套已经磨出了一个硕大的dòng,露出里面带着血丝的手掌来。左手手腕似乎也有些挫伤,不能动,一动就疼。膝盖就更不用说了,估计又是两大团淤青,但只要孩子没事,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顾小影回到家后管桐还没到家,谢家蓉急忙告诉顾小影管桐要回来,但顾小影压根没听进去——她心里还充斥着对刚才跌倒那一瞬间的后怕,以及总也找不到胎儿胎心的焦灼感。她只是用最后剩下的那点力气脱了衣服躺到chuáng上去,也顾不上查看自己膝盖的伤qíng,只是勉qiáng拖过来一条被子就昏昏睡去。
她是太累了。
睡前她想,像这样累身也累心的日子,她真的、真的受够了。
管桐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他一进门就问谢家蓉:“小影呢?”
谢家蓉指指卧室,一脸见到儿子后的喜气洋洋答:“睡了。”
管桐点点头,也来不及跟谢家蓉多说什么,就急匆匆地推开卧室门,里面黑灯瞎火的,只见顾小影闷头睡得挺香。管桐看看手表,坐到chuáng边推推顾小影,轻声唤:“小影,起来吃晚饭了。”
顾小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见是管桐,倒是很快就想起自己和这个人之间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龃龉,不耐烦地推掉他的手,翻身继续睡。
管桐搓搓手,把手探进顾小影的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摸她的肚子,一边说:“顾小影,你再睡下去晚上就睡不着了。”
顾小影被他烦得心浮气躁,索xing坐起来,蓄足了力气一脚踹过去——结果还没踹到管桐,却碰着了她自己的膝盖,立即疼得“哎呀”一声,又缩了回去。
管桐吓一跳,急忙打开灯,掀开顾小影的被子,结果一看就惊呆了——顾小影的膝盖上一块碗大的淤血,已经发紫了,触目惊心地浮在一片白皙的皮肤中间,让管桐倒抽一口冷气。管桐伸手碰一碰,顾小影疼得龇牙咧嘴,一把推开管桐,只是自己抱着膝盖chuī气,也不多看管桐一眼。
管桐急忙凑近了问:“这是怎么弄的?”
“摔的。”顾小影不抬头,语气很冷。
“摔的?”管桐吓坏了,“你没事吧?孩子呢?”
顾小影抬头瞥管桐一眼,冷笑:“你就关心孩子是吧?”
“顾小影你别跟我赌气了,”管桐看她的表qíng,知道孩子应该是没事,先松口气,再叹口气,“我这不是专门回来承认错误了吗?”
“你没错,是我错了,”顾小影看一眼自己的膝盖,伸手拉过被子,靠在chuáng头面无表qíng地说,“我不该让你妈陪我去医院,也不该跟你发牢骚,更不该赌气自己去拿化验结果……孩子是无辜的,他(她)爸爸不关心他(她),可我不能不疼他(她)。毕竟冬天路滑,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我就应该听许莘的,让她陪我去医院。”
管桐听得心里难受,确实很堵,但无法纾解。他倒宁愿看见顾小影张牙舞爪地找他算账,咬他几口以示泄愤,总好过现在这样不yīn不阳、不冷不热。他也累了——每次发生突发事件,每次他们闹矛盾,最后都是这样冷冷的气氛,这还不如大打出手呢,那样的话他至少还能用自己的血ròu之躯当一回沙袋,赶紧将事态平息。
可事qíng到底是因他而起,他也不能看他老婆不吃饭却不管,毕竟就算顾小影不吃饭,孩子总是需要营养的。想到这里,管桐叹口气,撸起袖子,把胳膊凑到顾小影面前道:“你别生气了,要不……咬我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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