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母婴护理师的引导下,管桐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产妇生完孩子后一家三口住进去,此后一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里自然有人替你照顾你老婆,不用你多么愧疚,不用你每天跟前跟后,最重要是不用你再cao心要如何摆平老婆和妈之间的冲突、分歧、差异……这可真是别有dòng天啊!
当然,价钱是贵了点,选个普通房间坐月子要花一万元,选VIP套间坐月子要花几万元——这放谁家也不是个小数目。尤其对工薪阶层来说,相当多的家庭其实接受不了这种消费模式。但管桐一下子就明白了顾小影为什么要先带他来亲身感受——参观完后,当他们坐在观景阳台上吃着母婴护理师亲手调制的花生奶昔和jīng致的小点心时,管桐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服务的确周到又省心。按照这种服务标准,若是放在更大的城市里,价钱至少翻几倍。
到这时,当年做副县长的经历显然主导了管桐的思维方向——他几乎是立即从经济角度和帮助创业就业的角度开始思考这种新型场所的意义。他习惯xing地打量这里的布局、设备……隐约预见到,说不定很多年后,高端的月子会所和平价的月子中心都会成为一种寻常事物,再加上社区里无处不在的母婴服务社,这得给多少人提供创业就业的机会和岗位,同时又能给多少经济水平不同的家庭提供便利!当然接受这种理念需要时间,但就像现在的“月嫂”一样,刚出现时不也让很多人觉得昂贵、觉得没必要?然而也没过多久的时间,眼下在中等以上城市里,坐月子雇月嫂俨然已经成为最普通不过的一件事……“管桐!管桐!”顾小影伸手在明显已经走神的管桐面前摆摆,管桐蓦地回神,看见顾小影纳闷地问:“想什么呢?”
管桐笑了笑道:“我在想可能很多家庭现在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消费模式,至少很多老人接受不了。”
顾小影咧嘴乐了,一边乐一边意味深长地说:“这就是你的事qíng了……”
管桐没说话,只是一边继续打量四周出出进进的人们,一边想着,其实无论是雇月嫂还是预订月子中心,在说服管利明和谢家蓉这道程序上,都会有场硬仗要打。
可是这仗没打起来——出乎意料吧?
顾小影也完全没想到。
去jiāo订金的那天,顾小影纳闷地看着管桐:“我没见你们爷俩儿有什么沟通啊,怎么就这么答应了?”
“我想来想去,压根就没汇报。”管桐如实jiāo代。
“什么?”顾小影吓了一大跳,心想管桐这回娄子捅大了啊,到时候出了医院,进了月子中心,迟早东窗事发,管利明不得把这里掀了?!
“我觉得告诉他的话他肯定不同意,索xing不告诉了,还不够费口舌的。”管桐第一次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评价自己的爹,令顾小影觉得世界玄幻了……她傻呆呆地看着管桐,看他jiāo钱、签字、开收据,出了门才给她解释:“反正等你生完孩子也是半年后的事qíng了,那时候他高兴还来不及,不会在意这些小事qíng的。他就是抠门点,也不是不讲理。看见你月子坐得好,孩子有奶吃,睡得香、长得好,他就不会说什么了,对不对?再说了,我要是连这点主也做不了,还算是一家之主吗?”
“老公,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仰视你……”顾小影梦幻般地仰头看着管桐感叹,“一家之主啊,果然气场qiáng大。”
“这段时间我在B城琢磨了很多事,觉得一个家里婆媳关系要搞好,就还得男人们掌握话语权,”管桐一边开车带顾小影往回走一边解释,“这种话语权从主动的方面来讲就是要积极协调两代人之间的关系,不能被动,不能等发生问题了再弥补,有些铺垫其实完全可以做在前面;从被动的方面来讲就是我们这一代人既然能走出原来的小环境,到更大的城市生活,见识自然比父辈要广得多,所以要树立这种威信,要让父辈们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听取我们的意见,从而让我们自己过得轻松点,不那么累。你说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扭头看顾小影一眼,只见她靠在副驾驶座位上,双手jiāo叠,眼睛不停地眨,做眼冒心心状:“老公,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以全新的目光审视你!我再也不说你笨、傻、痴呆了……”
管桐哭笑不得:“原来,我以前都是这样的形象……”
顾小影“嘿嘿”笑了。
其实,管桐压在心底没说的是,随着婚姻生活的延续,他似乎也对“家庭”二字有了新的理解——他现在觉得,一个男人或许不只是块“双面胶”,还得是爸妈和老婆之间的“灭火队”。这可能是种负担,但更是一种责任。毕竟,一个男人,如果任爹妈和老婆之间势同水火,那即便他的事业再成功,生活上也是失败的。
不过管桐不知道,其实他这种“灭火队”的身份也是顾小影最庆幸的一点——她从不指望自己的男人能在任何时刻都为她说话,但只要他肯公道合理地理解事qíng,她就愿意陪他讲理。只要他愿意凑合着打打圆场,让一桩桩的矛盾都慢慢化解,那她也懒得计较他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化解矛盾的。
说到底,她要的其实也就是个安稳、省心的日子而已。
所以,顾小影常常这样想:她喜欢的男人,要忠于爱qíng、孝顺父母,但既不是愚忠,也不是愚孝,而是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在设身处地之后,能够和她一起做到“理”尚往来。
只要如此,便是这个“家”的大福气了。
(9)
再后来时间就过得很快了——妊娠反应完全消失后,尿频的qíng况也有所缓解,虽然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但顾小影的心qíng却也是一天天地好起来。当然她自己心qíng好了就喜欢管闲事,比如一方面热衷于打探杜屹北哪天晚上又留宿于许莘处,另一方面还很关心江岳阳父母的态度变化以及段斐师姐的qíng感走向,当然,还得分神监督着管桐在B城的行踪以防其“红杏出墙”……总之,她真是闲得不能再闲,同时又忙得不能再忙了。
但也不是所有她所关心的内容都能顺风顺水地发展——比如段斐和江岳阳,在江岳阳采取持久战战略却仍然没有任何进展的qíng况下,现在连段斐的爸妈也开始反对他们在一起了。
段斐的爸妈说得很实在:“斐斐,我们不是不喜欢小江,可是小江的爸妈不喜欢你。你就算进了他们家的门,他们也不待见你,你怎么过日子?
能过得舒坦吗?你们就算和他们耗着,能耗多久?你今年三十一了,再耗几年,要是还没法结婚,你更没法嫁给别人了——因为那时候你年纪也大了,没法生孩子了,谁家还愿意要你……”
段斐听得心神俱裂——虽然她的表qíng仍然淡淡的,看上去很平静,但心脏好像被火淬过又被冰浸,胀了缩,缩了胀,憋得生疼。
段斐爸妈的动作也快,见段斐有点彷徨的苗头,他们便在最短时间内把果果接回老家照顾,然后一边做着段斐的思想工作,一边安排她相亲。于是秃顶的国企中层、丧偶的机关公务员、离婚有孩的知识分子等各类人群卷土重来……段斐企图抵抗,但架不住段斐妈亲自陪女儿上场,一场不漏地监督下来,甚至连段斐相亲时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都要事先规定好。如果段斐企图故意bào露缺点砸场子,老太太当天晚上就能心脏病发作……一来二去,段斐吓住了,也累了,没有力气反抗了。
这样听之任之的后果就是每到江岳阳给段斐打电话的时候,她十次里会有九次正在外面相亲,江岳阳不怎么费劲就能听见电话里传出来的低回婉转的咖啡馆风格背景音乐。甚至有一次,江岳阳还听见电话里有人说“段老师,你坐在这里接电话就好,不要见外”……江岳阳气疯了。
可是不管江岳阳疯不疯,两边的老人算是卯上劲地要拆散这两人:伴随着段斐一次又一次地相亲,江岳阳也要应付他爸妈每天一次的例行声讨。
再后来声讨也不过瘾,老两口gān脆打了行李包坐车到了江岳阳家,住下不走了!
就这样,一场本来挺罗曼蒂克的爱qíng剧目终于从两qíng相悦变成全民总动员。如果要形容,段斐觉得只能想到“波澜壮阔”这个词。
而江岳阳只觉得焦头烂额。
也是在这个冬天里,孟旭同样觉得自己的生活中风雪如织,郁闷得无以复加。
先是他一直生病,体温虽不算高,但总归很折磨人。他一向不习惯去医院,只是自己吃药、喝水、休息……两周后终于退烧了,但人也瘦了一大圈。想去看果果,但段斐说果果已经被接回姥爷姥姥家,他听了内心里颇有点失落。郁闷的时候又去找丁沐前打发时间,丁沐前还安慰他:不就是孩子吗,你想要,再找个年轻漂亮的老婆,给你生个孩子不就完了?
孟旭心里想:其实这真是个简单的办法。可是多么奇怪,他总觉得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这一个和以前的相比,总归是不一样的。
应酬完了丁沐前,孟旭带着三分酒意和一点残存的热闹回家——似乎趁着这股热闹劲,自己还能觉得日子没那么落魄、那么孤独。结果还没走到楼门口,就见一个女孩子远远迎上来,问:“你是孟大哥吗?”
孟旭很懵,反问:“你是谁?”
女孩子莞尔一笑:“孟大哥,是表叔、表婶让我来的,他们说你看见我就知道我是谁了。”
孟旭完全摸不着头脑:“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他仔细打量一下面前的女孩子,只见穿着很规矩,却并不土;模样算不上漂亮,但也不难看;个子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还算中等偏上;皮肤挺白,头发没染成奇怪的颜色,所以看起来还挺顺眼……他一边打量一边搜肠刮肚地想,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人?
女孩子似乎也没想到孟旭完全不在状态,愣一下才补充解释:“我是曹芳,按辈分得叫你一声表哥,不过是五服以外,也不算近亲。”
“哦——”说到这里,孟旭终于恍然大悟,“你是我爸送来找工作的?”
“找工作?”曹芳又一愣,过会儿才笑了,“叔说的是找工作?其实也算是找工作吧,我去年从河南一所你可能都没听说过的大学毕业,在安徽打工好几年,gān过好多种不同的工作,后来是叔打电话来,说让我来找你,给你拾掇拾掇家里,或者,gān点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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