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仿佛被重重地捶了一拳。
原来,那个约定,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言菡láng狈地后退了几步,喃喃地道:“你……别这样……我要走了……”
她刚要转身,身后一个沉稳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小菡。”
全身的血液瞬间朝上涌来,言菡本能地转身迎了上去,仓猝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曹一杉的目光越过言菡,直勾勾地落在了迎面而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显然,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是掌控一切的成熟气度,他的五官俊朗,目光尤其犀利深邃,仿佛蕴藏着千丘万壑。
宁则然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几步开外的曹一杉,灯光并不是太亮,他也看得漫不经心,只觉得这男人倒是长得不错,不过论气度和气质,当然和他还有一定的差距。
他不再留意,看向了言菡,眉头略略皱了皱:“怎么出来这么久?”
“我……已经好了,”言菡慌乱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宁则然眯起了眼,上下打量了言菡一眼,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怎么,有人骚扰你吗?”
言菡急急地摇头:“不是不是,认识的人打个招呼。”
宁则然又扫了曹一杉一眼,隐隐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他一边在脑中搜索着记忆,一边带着言菡朝着大厅走去:“上点心了,我给你留了个流沙包,味道不错——”
那个“错”音还在嘴角,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良久,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盯着曹一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请问你哪位?”
曹一杉迎视着他的目光,不亢不卑地笑了笑:“鄙姓曹,曹一杉,幸会。”
宁则然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想起来了。
这个名字曾经化成了一根不痛不痒的刺,蛰伏在他的身体里,时不时地便出来膈应他一下。
资料上只提了这人的一个名字,他也没兴趣去了解其他的细节,在他的印象中,言菡这个早恋的初恋男友,应该就是个单薄瘦弱的惨绿少年。
然而这个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有着颀长坚挺的身形,隽雅帅气的五官,唯一逊色于他的,是阅历、年龄、身份带来的成熟气度,然而,年轻到底是缺点还是优点,谁也说不清楚。
宁则然的目光一寸寸地从上而下,又从下而上,最后再次落在了这个男人的眼睛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眼线狭长。
目光深邃。
单眼皮。
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很多已经模糊了的场景掠过他的脑海。
微醺的言菡迷离地亲吻着他的眼睛,口中喃喃自语着……
“喜欢哪里?”
“这里……最喜欢这里……”
言菡的指尖流连在他的眼睛上。
“你是宁则然啊……别想冒充人……”
……
所有的场景最后凝固,化成了一把冰冷而尖锐的利刃,凌厉的锋刃一下一下刮过他的脸庞,每一下仿佛都在嘲笑着他:宁则然,你看看清楚,她把你当成了什么?
手臂被轻轻地拽了一下,言菡满是惶恐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则然,我们走吧。”一如既往的轻而怯。
宁则然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这个小qíng人。
在他面前所有的依恋和仰慕,难道都是假的?
那qíng到浓处的甜言蜜语,难道都是假的?
那个对他深qíng不渝的言菡,难道只是他的臆想,他的自作多qíng?
“怎么了?”言菡越发惶恐了,宁则然纹丝不动,看过来的目光冰冷,让人从心底发憷。
“宁先生,”曹一杉上前一步,神qíng警惕,“我和小菡很久没见了,就说了几句话,你不会连这个都要介意吧?”
“怎么会。”宁则然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小菡最是乖巧听话,我很满意她。”
他把手从言菡的臂弯中抽了出来,用力地揽住了言菡的肩膀,另一手将言菡的脸庞稍稍侧了侧,低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曹一杉怔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握紧。
“走吧。”宁则然控制着自己的qíng绪,勉qiáng让自己看上去依然淡然自若。
他走得很快,言菡被他带着走了两步,本能地抓着他的腰维持着平衡。
一进大厅,宁则然并没有走向主桌,而是反方向朝着大门而去,言菡轻呼了一声,提醒道:“那边呢。”
宁则然充耳不闻,一直走到了大门口,这才从齿fèng中吐出两个字来:“回去。”
一路上,宁则然的脑中翻江倒海,面上却一语不发,只是脸色yīn沉地足以诠释“山雨yù来风满楼”这句话。
言菡战战兢兢了一路,想来想去决定自己坦白。
然而大门打开了,宁则然却没有进去的意思,漠然道:“你进去吧,我还有点事qíng。”
言菡急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恳求道:“则然,你别生气,刚才真的只是说了两句话,他什么都没做,你相信我。”
宁则然盯着她的眼睛,忽然一下笑了,语气有些森然:“好啊,那你告诉我,他是谁,他刚才都说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要漏,全部说出来。”
言菡窘迫无比,刚想低头,下巴却被捏住了,她被迫抬起头来和宁则然对视着,那冷厉的目光让她qíng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屈rǔ,却又不敢不说,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他是我高中时的男朋友……他说他毕业回来了……问我还能不能重新开始……我拒绝了……”
“很好。”宁则然从齿fèng中挤出两个字来,脑中已经闪过十几种能把那个曹一杉整得死去活来的方法。
言菡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慌乱地道:“你别误会了,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而已,他不会乱来的,真的。”
居然还敢这样维护旧qíng人。
滔天的怒火在宁则然的胸口乱窜,他一把抓住了言菡的手臂,朝里面疾走了两步,顺手一带,言菡踉跄了两步,跌进了沙发里。
他的双臂撑在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可恶的女人,冷冷地道:“怕我对他不利?这种只会窝在女人背后的男人也值得你这样?他要是有能耐,五年前能扔下你去了国外?”
言菡的脸色煞白,喃喃地道:“你……你都知道了……”
“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宁则然嘲讽地笑了笑,“怪不得那天居然敢对我说不想继续了,原来是想把我甩了和那个小白脸双宿双栖。”
泪水迅速地浮上了眼眶,言菡努力地睁大眼睛,却还是徒劳地滑落脸庞,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破碎的哽咽溢出了喉咙:“不是的,则然我没有,你不要冤枉我……”
一瞬间,宁则然的心抽紧了。
那不断滑落的眼泪,那微微颤抖的身躯,还有那细碎的哽咽,都好像硫酸般侵蚀着他那颗坚硬冷酷的心脏。
他居然想要抱住这个哭泣的言菡,想要亲吻她滑落的泪珠……而他最想要做的,居然是想让言菡仔细地好好地看看他,质问她到底喜欢的是哪一双眼睛,质问她心里有没有一丝半点把他当成了前男友的替身……
他平生第一次惶然了。
这样软弱的念头,还是他宁则然吗?
他猝然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则然……”言菡绝望叫了他一声。
宁则然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我有事先走了,”他漠然道,“你好好想想,合约的事qíng,继不继续不是由你做主的,我说了才算。”
第48章 瀛洲玉雨(十一)
上鼎会所的顶层贵宾室中, 宁则然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耳边是震耳yù聋的摇滚乐声, qiáng势地驱赶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庄西行靠在沙发上,一脸发愁地看着宁则然, 不时地打开微信催促另几个好友:丫的到了没有!麻溜地快点!
“你不喝酒gān坐着到这里来gān吗?”宁则然面无表qíng地看着他。
庄西行叫苦连天:“你这大少爷真是不知民间疾苦,我没日没夜地拍戏,好不容易攒了半天的空结果还要陪你喝酒, 喝酒就喝酒, 你像个闷葫芦似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 问你也不说,你让我怎么开解你啊?”
“唧唧歪歪的,是不是男人?”宁则然冷冷地说着,把一杯红酒拍在了他面前。
庄西行从善如流, 拿过来一饮而尽, 笑着说:“好了, 我们来聊点开心的事qíng吧, 要不要看小菡的镜头?我剪了几个, 美呆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宁则然懒得搭话, 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酒。
庄西行哪里知道他一不留神触了宁则然此刻的逆鳞, 兴致勃勃地打开了手机,点开了保存的视频。
漫天的梨花纷纷而落,古宅庭院中的言菡水袖翩然, 身姿优美,人比花娇。
庄西行的剪辑出神入化,将梨花、古宅、美人用蒙太奇式的手法虚化、重叠,比那天他在现场看到的更加震撼。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好一场*瀛洲玉雨!”庄西行悠然叹道。
宁则然冷冷地道:“关了。”
庄西行愣了一下:“gān什么?”
“不想看到她。”宁则然的脸色越发差了。
庄西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宁大少借酒浇愁,是因为言菡啊!还没等他细细琢磨,包厢的门开了,霍南邶和他的娇妻简宓到了,跟在后面的是贺卫澜和他的女朋友田蓁蓁,原本空dàngdàng的包厢顿时热闹了起来。
霍南邶这次是带简宓过来见家长的,而田蓁蓁和简宓是好朋友,正好一拍即合来北都旅游。
吵闹的摇滚乐被关掉了,换上了抒qíng缠绵的qíng歌,两个小女人叽叽喳喳的,还时不时地和各自的男人jiāo换一个甜蜜的眼神。
宁则然看得头疼,他原本是想和好友喝个酒放松一下,哪晓得过来被秀了一脸恩爱。
倒酒的手一抖,红酒溅了出来,他掏出手帕刚要擦,忽然看到了手帕上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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