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中,方可莹并没有提到叶尘薰。陌桑给她回了信,鼓励她好好加油,努力适应现在的生活。
陌桑在信末写道:“可莹,我会永远想念你。”文笔稚嫩,感qíng真挚,而且喜欢用很感xing的词语,把“永远”挂在嘴边。
方可莹的信回得很快。千里之外,两个女孩狂热地通着信,最密集时一周一封。
十多岁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苦恼着,在信里引用了许多忧伤的字句,有着不合年龄的惆怅和迷悯。陌桑最喜欢席慕蓉的诗,用一本jīng致的硬皮日记本,把它们一首首抄下来,用最工整的字迹和纯黑的碳素墨水,衬托出它们的郑重——
“童年的梦幻褪色了
不再是 只愿做一只
长了翅膀的小jīng灵
有月亮的晚上
倚在窗前的
是渐呈修长的双手
将火热的颊贴在石栏
在古老青藤的荫里
有萤火在游
不再写流水帐似的日记了
换成了密密的
模糊的字迹
在一页页深蓝浅蓝的泪痕里
有着谁都不知道的语句”
——席慕蓉《成熟》
没有叶尘薰的音讯,她对他的思念依然泛滥成灾。
纵使天涯相隔,陌桑的心,一直一直在想他,无法停止。学校办公楼前的布告栏,是她频繁光顾的地方。因为那张“校级三好学生”的大红布告上有叶尘薰的名字,旁边还贴了他的照片。
这是他最后一次在A城一中获奖,照片上的叶尘薰穿着白衬衣,眼神坚定地直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未来栋梁有为少年的造型。
不少女生花痴照片上的叶尘薰,指指点点地说:“这就是叶尘薰,优等生又长得帅,可惜他转学走了,真是A城一中的重大损失!”
在别人的惋惜声中,陌桑一遍又一遍伫立在那里,看着叶尘薰的照片,眼神涣散,但是感qíng集中。
那天中午,陌桑端着饭盒从食堂出来,路过布告栏时,她凝神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再回头望望四周,恰好一个人也没有。
她只犹豫了三秒钟,然后,飞快地伸手,从布告栏上撕下了叶尘薰的照片。
叶尘薰,她总要留下一点什么作为纪念,向以后的自己证明,有个人曾在生命中存在过。当她长大变成大人的时候,当她离开单纯美好的校园生活很久的时候,回首往事的时候,可以微笑着告诉别人,瞧,这是我秦陌桑曾经喜欢过的男生,他真的很帅吧?
她以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副黑框眼镜和眼镜后面那双沉静的眼睛。
“秦陌桑,被我逮到了吧?”对方淡淡地说。
在树影浓重的布告栏下,陌桑像个被人现场逮住的小偷,不但心虚而且手足无措。
“为什么撕叶尘薰的照片?因为你喜欢他吗?”对方的表qíng依然很平静。
陌桑不想否认,反正叶尘薰又不在,在一个陌生的男生面前承认喜欢他,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嗯。”她点了点头,“我确实很喜欢他。”
男生沉默了几秒钟,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们女生都喜欢他那样的?”
陌桑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校徽,再仔细端详那张清秀白净的脸,然后惊呼:“你是顾楠,初三(6)班班长兼学习委员?”
顾楠眨了一下眼睛,嘴角露出淡淡的笑纹:“原来你认识我?”
“你不也认识我吗?”陌桑记得,刚才他准确流利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奇怪,自己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什么时候成名人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叶尘薰……”顾楠说,玩味深长地望着她,“不过,你也没什么特别啊,只是一个平凡小女生。”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平凡?”陌桑不服气地顶回去,“难道我不配和叶尘薰作朋友吗?”
“我是说,你不像那种能吸引人注意的女生,特别是叶尘薰。”顾楠蹙眉,“或许,因为你是方可莹的好朋友?”
陌桑黯然垂首,半晌,凉凉地说:“顾楠,这些事都和你无关。”
陌桑独自一人走回教室。风很冷,四月午后的风怎么会这么冷?她握紧了手心里的照片,这是现在唯一能温暖她的东西。
酒醒
是谁说过,世上有两种人不能得罪,一种是jīng神病,一种是醉酒者。
喝醉酒的陌桑连走路也成了问题,她倚在叶尘薰身上,嘴里嘟嘟囔囔:“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好,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啊。”叶尘薰轻声说,半抱着将她扶进了自己的汽车。
“家?”陌桑意识模糊,眼神茫然:“我没有家,很久很久就没有家了!”
“你还记得,你初一的时候写过一篇《家》的作文吗?你说你长大了要当建筑师,给自己造一幢很大很华丽的房子。因为优美的词句,瑰丽而神奇的想象,那篇作文被评为初中组的第一名。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女生很可怜,她竟然连家和房子都分不清。”
叶尘薰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像大提琴的乐音,更像屋檐下滴落的雨点,一滴一滴敲得她心碎。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事qíng?”陌桑瞪着他,酒jīng在血管里燃烧,周围的一切都像浮在浓雾里。
“陌桑,我不相信你会忘了我,就像我不会忘记你一样。”对方还在说话,让她心烦意乱,头脑更加昏沉。
“你到底是谁?”她又问了一遍,然后像个瞎子一样,伸手去摸他的脸。
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跟着我回家。”
叶尘薰发动了汽车,随着车子的颠簸,陌桑居然手舞足蹈地唱起歌来: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花鲁冰花……”
一路上,陌桑反复唱着这几句歌词。当她终于唱累了的时候,便靠在他的肩头,安静地闭上眼睛。
叶尘薰一路沉默地开着车。半小时之后,汽车停在了一栋公寓楼下。
“陌桑,你醒醒,我们回家了。”他转过身,轻拍她的脸。
陌桑已经人事不知,仍在呼呼大睡。
叶尘薰只得俯身,一把抱起她。他刚要站起来,怀里的陌桑蠕动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把刚才吃到肚子里的水煮鱼、酸辣汤、重庆辣子jī、麻辣猪肝全都吐在了他那身昂贵的西装上。
叶尘薰仰天长叹:“秦陌桑,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陌桑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感觉浑身乏力,头隐隐作痛。她半坐在chuáng上,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打量四周。
奇怪,她怎么会在一张陌生的chuáng上?她的chuáng铺着粉色的chuáng单,上面还放了一只泰迪熊公仔,可这张chuáng却是深蓝色的chuáng单,房间虽然整洁,色彩却显得有点单调,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这不是我的房间,是哪里呢?”陌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回忆昨晚的qíng景。她记得自己好象喝醉了,然后夏萋萋把她送回了家。
难道是夏萋萋的家?不对!夏萋萋的房间布置得五彩缤纷,屋顶是桔huáng的,窗帘是大红的,俗艳得都不像是她的风格。而这间房子四面墙壁都刷成浅蓝,窗上也挂着同颜色竖条纹的窗帘。
蓝色竖条纹?很熟悉的颜色。很多年前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她的脑海里。难道是……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洗澡。
哗……
不行!陌桑一下子从chuáng上蹦了起来,这水声居然激起了她的尿意。
昨晚灌了那么多huáng汤,憋了一个晚上,能不尿急吗?
她纵身跳下chuáng铺,迳直向厕所冲去。
人刚冲到厕所门口,猛地刹车,然后双手捂眼,张口尖叫:
“啊!……”
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qíng,像这种公寓的构造,厕所和浴室都是共用的。
浴室门大敞,水花四溅,一个赤身luǒ体的男人正在享受淋浴。
“你鬼叫什么?”叶尘薰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慢条斯理地关上水。
“叶尘薰!”陌桑捂着眼睛大叫,“你洗澡为什么不关门?”
“这是我家,为什么要关门?”他漫不经心地反问。
陌桑一时理屈词穷,气得跺脚:“叶尘薰,快点给我滚出来!”
“你也想洗澡吗?”叶尘薰耸了耸肩,坏笑地斜睨着她,“要不我们来个鸳鸯浴好了!”
陌桑紧紧闭上眼,揉着肚子咆哮:“该死的……我要尿尿……”
她发誓,如果他再不出来,她就直接冲进去……
“尿尿就尿尿,gān嘛叫这么大声?”叶尘薰边用毛巾擦头发,边从浴室走出来,“秦陌桑,你要学得矜持一点。有女人像你这样吗?”
陌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睁开眼,因为不确定他此刻是否穿好了衣服。
她摸索着进了厕所,“砰”地一声关上门。
解完手,陌桑也彻底清醒。
糟糕!居然羊入虎口,主动送到他chuáng上来了!都是喝醉酒惹的祸,上一回醉酒,糊里糊涂失去了初吻。这一回不会失身吧?
她突然警觉,赶紧低下头检查自己的着装——身上的衣物虽然皱巴巴的,却完好无损。
还好没乱xing!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正想推门而出,脑中闪过叶尘薰刚才的形象。其实,她的眼睛没有完全闭紧,模模糊糊还能看到他的影子——一丝不挂的身子,濡湿的头发,xing感而慵懒的表qíng……
NND,你在想什么?陌桑用力捏自己的脸,男色当前,秦陌桑,你一定要镇定,镇定!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坚决抵御一切糖衣pào弹!
脸是捏疼了,但同时也捏红了。所以,当她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是一片暧昧的绯红。
“咦,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叶尘薰盯着她的脸,“是不是想到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哪有?”因为羞怯和恼怒,她的脸更红了,“谁像你是个大流氓!”
“说话要有证据,我哪里流氓了?”他双手一摊,表qíng很无辜。
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穿戴整齐,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梳得纹丝不乱。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穿衣服?”
“奇怪了,难道你还穿衣服洗澡?”
可恶!陌桑异常气愤地吼道:“那你为什么要洗澡?”
“这我可要问你了。昨晚是谁喝醉了酒,吐了我一身?你倒好,睡得像一摊烂泥,害我忙乎了一个晚上,才把你酒后的呕吐物清理掉。”
好像是真的,看他眼眶乌黑,神qíng疲惫,确实一夜未睡的样子。唉,看来都是我的错!
陌桑非常自责,很是歉疚:“那你把我jiāo给萋萋就好了,为什么要弄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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