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沉默着不回答,她望望四周,发现自己不在寝室,而躺在校医院的病房。
“你发烧了,校医刚才帮你量了体温,39度半。”顾楠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打了一瓶点滴,烧已经退下去了。”
“是你送我来这里的?”她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
“早上接到你们寝室同学的电话,说你病了,昏迷不醒,还说胡话,真把我吓了一跳!”
“现在,我没事了,你去上课吧。”她知道他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从不迟到早退,更别说跷课了。
“我让同学给我递了请假条,说女朋友病了,我要照顾她。”顾楠端起chuáng头柜上的饭盒,打开来,是香稠的清粥,“一品斋的养生粥,你最喜欢吃的。”
一品斋?离学校好几条街呢,他为她跷了课,一大早从大老远的地方买来,拎到学校,还在病chuáng边守了她一上午。而她却在梦里叫着别人的名字!
“来,尝一口。”顾楠舀了一勺粥,喂到陌桑嘴边。她默默地张开嘴,香郁清甜的味道在舌间萦绕,冲淡了原有的苦味。
秦陌桑,你现在是顾楠的女友,不可以再三心二意!
“让我自己来。”她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和饭盒,“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躺在病chuáng上病殃殃的样子,和三岁小孩没什么两样。”顾楠微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快点好起来吧,小病猫!”
陌桑的目光无意间触到他左手腕上的护腕,心里一阵绞痛:我会好起来的,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
她喝完粥后,顾楠又拿过一个红富士苹果,用小刀削皮。
“顾楠,”她凝望着他,低声说,“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要说分手,好不好?”
顾楠浑身一颤,不小心削到了手指,流了血。
他有些呆滞地抬头望着陌桑,这是第一次从她口里听到了承诺。一直以来,他只想陪在她的身边,不管时间多久,把每一分钟都当作最后一分钟。
陌桑拉过顾楠的手,低头啜吻着他的伤口。
作为对他爱的回报,她只能做到这一点——永远不会先说分手。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两个人扶着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顾楠回首,看到了惊惶失措的祝采茴,她声音颤抖地说:“快点躺下,阿薰,你觉得怎么样?头晕不晕?”
听到“阿薰”两个字,陌桑脸色顿变,她缓缓抬起头,睫毛轻扬,凝视着站在病房门口的叶尘薰。
他额头上缠着绷带,血迹未gān,憔悴而láng狈。看到她的一刹那,先是震动,迅速转为冷漠,一双眼睛漆黑,目光深冷。
顾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站起身,走向一脸深沉复杂的叶尘薰:“你怎么受伤了?”
叶尘薰没有回答,刚才撞见的那一幕重新在他脑海里回放:推开房门,入目处一片雪白。陌桑低头轻吻着顾楠的手指,顾楠一脸呆怔,满室阳光,温qíng脉脉……
他的手慢慢在身侧握紧,紧到指甲一直嵌进ròu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阿薰打篮球时,被球砸到了头。医生清洗了伤口,作了包扎,说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开口的是搀扶着叶尘薰的韩琛,他住在顾楠的隔壁寝室,平常仅是点头之jiāo。
“韩琛,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叶尘薰用木然得近乎平静的声音说。
“怎么会没事?”祝采茴急声说,“流了这么多血,头一定很晕。阿薰,你先在chuáng上躺下吧。”
陌桑望着那张因太过担忧而苍白的脸,依然是那么美。
为自己的男友担心,祝采茴可以无所顾忌,放任真实的qíng绪写在脸上,不像自己,哪怕再着急再心疼,也不能表现出来。
陌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过。叶尘薰胸口突然堵得难受,终于忍不住低吼:“我已经没事了,我不呆在这里,我要回寝室!”
他的qíng绪一下子变得激动,那么任xing,像害怕打针的小孩!
祝采茴知道,是因为秦陌桑在这里,一接近她,他的磁场就会不正常。
“好了,好了,我们送你回寝室!”祝采茴柔声哄着他,和韩琛两个又重新把他扶回去。
陌桑咬住下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她突然领悟到,咫尺天涯是多么悲哀。
叶尘薰不肯停留片刻,不肯多看她一眼,面无表qíng地走掉了。
从此以后,他们就成了陌路。
正午时分,窗外的阳光大把大把投she进来,眼前一片眩晕。
原来,冬天也会有这样刺眼的阳光。
思念
早晨从梦中醒来,习惯xing地探出手,摸到身边空空的,才突然顿悟,叶尘薰出差了!
记得念书时,读到“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的诗句,就觉得那些文人骚客好笑,哪有这么夸张。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中国文字的神奇之处。
这种思念,和以前与叶尘薰分离时又不一样。那时是单相思,像四月里细细的透明的雨丝,清新而忧伤,有些甜蜜,有些惆怅,心绪缥缈,是一种淡淡的寂寞。
而现在却是沉沉的失落和空虚,像少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对叶尘薰的思念,像迅猛而肆意泛滥的钱江cháo,紧紧揪住她的胸口,冲击她的心脏,占据她所有的思绪,这让陌桑失措。而自己对他如此的依赖,又让她感到害怕、恐惶。
她整日整夜思念他,无时无刻不惦记他。白天失魂落魄无jīng打采,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上班的时候,明明不忙,偏偏装作忙得要死,好叫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可是一旦空下来,就立即陷入痴呆状态,不是发愣傻笑就是叹气皱眉。于是,更加拼了命地找事qíng来做,把自己累得jī飞狗跳。
是不是每个坠入qíng网的女人都是痴傻呆愚和jīng神病患者?
幸好每晚叶尘薰都会给她打电话。一听到他那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她的心就怦怦乱跳,兴奋得血直往脸上冲,典型的发烧症状。
“你现在在gān什么?”
——每次通话都这样开头,叶同学,你不能换点新鲜的?
“没gān什么啊,一个人呆在家里,很闷!”
——你不在身边,所以很闷。
“实在闷得慌,你可以找夏萋萋去玩,逛街看电影喝咖啡……”
——都试了,还是很闷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已经问了N遍。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下个星期五。”
——看来他的女朋友有健忘症。
陌桑扳着指头,倒数他回来的日子,然后鼓起嘴巴:“就不能提前回来?”
“不行啊。”叶尘薰在那头偷笑,想象她生气撅起嘴的样子,“此次行程安排得很紧张,最早也要到下个星期四结束。”
“都有些什么安排啊?”陌桑突然提起兴趣。
“还有什么,不就是开会、参观,听汇报之类的,很枯燥。”他漫不经心地说,已经开始知道她在转些什么念头了。
“白天是这样,晚上呢?会不会安排你们去娱乐场所,唱歌、跳舞、按摩、泡脚什么的?”
果然!叶尘薰嘴边的笑意开始扩大:“嗯。是有一些,对方很热qíng,盛qíng难却。”
半天不出声。
“陌桑,喂?你还在吗?”
“在!”她气鼓鼓地说,你在北京吃喝玩乐、逍遥快活,难怪乐不思蜀,“北京女孩很热qíng奔放的,你有没有什么艳遇?”
“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累得要死,哪有心qíng去艳遇啊?”他呵欠连天,装出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那你早点去休息吧。”她连忙说。
“好,我挂了!”他说,却不急着放下电话。等了几秒钟,陌桑凶巴巴的嗓音传过来:“叶尘薰,我警告你,绝对不可以玩一夜qíng!”
“你的意思是,两夜qíng三夜qíng就可以?”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尘薰,你休想!”她气得鼻子朝天,恨不得摔了手中的电话。
“亲爱的,你放心吧。”他不再笑,正经八百地说,“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量你也不敢!”陌桑气势汹汹地挂了电话。
傻瓜,你的担心纯属多余。在北京的这些日子,空闲下来,除了想你,我.0根本什么事都不能做。
叶尘薰低叹一声,身子靠进沙发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陌桑娇俏的笑脸。
她不是什么让人惊艳的美女,没有高挑身材和柳叶眉、丹凤眼,身高一般,长相普通,五官只能算得上清秀,但他还是qiáng烈地被她吸引。
他喜欢她淘气时发亮的眼睛,喜欢她撒娇时微翘的双唇,还有不讲理时蛮横的神qíng。她直率真诚,表里如一,看到的她是什么样子,内心就是什么样子,在他面前像一块透明的水晶,连使小xing子闹别扭都那么可爱,让他心生怜爱。
大概因为他是学数学的,整天和公式定律打jiāo道,不喜欢太深沉复杂的人,陌桑的简单明快让他感觉轻松。而财务工作单调乏味,她那新奇古怪的想法,不时冒出的惊人之语,鬼马搞怪的举动,又让他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13岁那年,在街边公园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她。从此,生命里再也容纳不了别人,包括祝采茴。
对祝采茴,他有感激,有愧疚,激赏和喜欢,却没有爱。
韩琛曾经有一次问过他:“我很奇怪,秦陌桑有什么好?值得你牵肠挂肚,割舍不下,为她付出这么多?”
“我也说不出她有什么好,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就是想每天都看到她。我所理解的爱qíng其实很简单,两个人在一起时相处愉快,分开后会想念。”
韩琛不以为然地睨他一眼,讥诮地说:“你们每次见了面,就抬扛、吵架、拌嘴,常常闹得不欢而散,这也叫相处愉快?”
“话虽然不错,但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我和谁在一起,都没有和她在一起快乐!”
韩琛深思地望着他:“阿茴呢,她也不能让你快乐吗?”
“我承认阿茴很完美,优雅美丽,善解人意,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朋友。但是,我觉得我常常看不透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捕捉不到她真实的qíng绪。”叶尘薰叹了口气,“我不能爱上她,大概也是因为她的零缺点吧。”
“但阿茴对你用qíng很深。当年你提出分手,她确实很伤心。”韩琛语调迟缓地说,“听她同寝室的人说,她用毯子盖住头,躲在蚊帐里,整整哭了一夜。”
“我知道,这是我欠她的。”
“到北京出差的时候,去看看她吧。”韩琛轻轻拍拍他的肩,“不管怎么说,也曾经相恋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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