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么大地方,我只认识你一个人,”秦珊环视整个舞池,眼睑落寞地垂下,随即又龇牙咧嘴,眼睛弯成一条fèng儿:“而且,老板要安抚员工qíng绪。”
奥兰多不能忍受她这副无赖样:“我能陪你坐这里已经是给你佳福利和高奖金。”
“好吧,也是,”秦珊低头看了会摆裙子边花,然后揪出一朵开得好看,递给奥兰多:“返利回扣。”
奥兰多瞄了那朵花一眼,没有伸手去接:“我不需要这种娘娘腔东西。”
秦珊正色:“这是香槟玫瑰,你知道香槟玫瑰花语是什么吗?”
这个话题引起了奥兰多谈吐yù:“不知道,但我知道为什么父系社会能人类史上持续这么久。”
秦珊:“为什么?”
奥兰多支着脸,手指饱满光洁额头上点啊点:“因为大多数女人都很蠢,而她们蠢就体现沉迷于花语,星座,塔罗牌,心理测试等一系列虚无缥缈意化指令里,而且经常三五扎堆组成八卦小团体聚集一起煞有介事地琢磨这些邪门歪道,边高兴地叫着,啊,对,我就是这样——其实所有人都是这样,人xing复杂,但女人不同,一百个字里面有十个字能跟她稍微对上点号就立马自我代入感超qiáng满足感归属感爆棚。幸好母系社会被淘汰了,要不然真不知道人类该怎么发展。”
秦珊反对:“也有男人喜欢看星座啊。”
“他们不是娘pào就是基佬。”
“其实我只是想说,这花花语挺符合我对你qíng感,”秦珊收回手,想把那朵花重cha回去,但包扎太紧,她捣了半天都没成功,只好放弃:“你没必要一下子地图pào所有女人。”
奥兰多不吭一声,重握起手机,世人皆醉我打游戏……
其实,他没有打游戏。
只是摆出了玩游戏姿态,他不动声色地登陆谷歌,输入关键字:香槟玫瑰花语。
女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无聊种群……这么想着,按下搜索键。
条目里出现答案:喜欢你是我幸福事儿;想起你让我甜蜜又痛苦;和你一起时候,我感觉到骄傲;没有你话,我会像一艘船迷失航道。
到底是喜欢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表白当日常?
奥兰多忍不住瞄了秦珊一下,发现她正朝着别处看,只留一个后脑勺给自己。
他觉得这个中国人不像中国人,他世界观里,东方女xing都是内敛,古典,腼腆,贤淑、兰质蕙心代名词。但是秦珊不一样,她一整个人都诠释着一个形容——没心没肺,无胸无脑**标本。
就这样一个人,还毫无保留地喜欢着他,死皮赖脸地黏腻着他,是不是很可怕?
……
没有回答。
奥兰多又扪心自问一遍,是不是很可怕?
……好吧,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事实上,真正可怕是,自己好像……越来越适应这样对待,如果将来有一天,这种适应沦为无法抛弃和离开习惯,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
该收收了,告诫自己。
奥兰多将手机调暗,展眉看向别处,几位言笑晏晏贵妇人正朝着他这边看来,其中有他老娘曼妮。
然后,她们结伴走了过来。
曼妮停他跟前,介绍起身边一位棕发贵妇:“这是阿曼克公爵夫人。”
秦珊注意到身边qíng况,她赶忙拘谨地站起身。奥兰多反倒没任何反应,坐原地,神qíng冷峻,言辞敷衍:“您好。”
公爵夫人见状,不满地睥睨他一眼:“奥兰多,听说你刚才拒绝了我女儿邀请。”
奥兰多眼光淡然:“我拒绝女孩很多,不知道您说是哪一位。”
真是不知好歹傲慢小子,公爵夫人险些呕血:“梵妮·阿曼克,她和我一样,棕发碧眼,很美。”
奥兰多望向她:“抱歉,不记得。”
公爵夫人冷笑:“真是没礼貌,听梵妮说你以不会跳舞回绝她?是我跟不上时代还是怎么了,赫伯特名门后人,这样高雅舞会上,从头到尾只会玩手机?”
奥兰多点头:“是,您确跟不上时代了。”
阿曼克夫人几乎要咬牙切齿,她拨了拨梳理整齐鬈发,扔下一句“赫伯特伯爵夫人,我特意来看看你儿子,结果受到这样屈rǔ对待,真是丧气”,而后,甩头离开。
秦珊默默围观着眼前发生一切,表面装作非常为难样子,其实心理暗慡一比。
本来以为这种名媛舞会上会荆棘满布,结果压根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好吗?奥兰多直接一刀斩断所有外侵者靠近他路,让他们无所适从,无路可走。
奥兰多,你真爷们,么么哒。
“奥兰多,”曼妮目送公爵夫人离开,有些生气地唤他名字:“别耍小xing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这里,你代表是赫伯特一整个姓氏,别再给我添乱了行吗?乖儿子,去跟阿曼克夫人道个歉,可以吗?”
她都用上祈求语气了。
奥兰多非常反感他母亲,她好像几十年如一日这样,攀炎附势,追逐名利,并且qiáng迫自己两个儿子也变成这样。
奥兰多知道不是她错,她从嫁给名贵那一天起,必然要经历这种事,耳濡目染,渐渐成为这种人。
也许她少女时期并非如此,睡莲一般清洁无暇,可她现已经深陷泥埃,不,也许她眼里不是淤泥,而是金杯。
但不论如何,她都是他母亲。
半晌,奥兰多站起身,启唇:“我去道歉。”
秦珊听见这句话,瞪大眼惊讶地看向男人时候,他已经利落地离开席位,视野里只有他一个黑色背影越走越远,他好像并没有走向公爵夫人甩脸离开方位,而是去往摆置管弦乐舞台中央。
有一架黑色钢琴摆那里。
奥兰多俯身和琴师讲了几句话,那琴师慡地笑了笑,把自己座位让给了他。
钢琴声戛止,像是机器内部不小心坏了一个齿轮,一整个管弦乐队停止运作,大堂里流转乐章顿时消失,趁着剩余光yīn跳后一支舞绅士淑女们都歇下舞步,看向前台……
短暂喧嚣后,气氛回到安静。
他们全都看向台上黑色燕尾服男人,毫无疑问,他出现很突兀,但是他卓著外形和气质很排挤掉这份突兀,这样人,好像天生该站立高地,聚焦处,闪光点。
他掀开燕尾服摆,坐上琴凳。
而后,他开口讲话,有麦克风停钢琴边,让他低沉动听嗓音放大了许多倍,足够钻进场每个人耳朵:
“女士们,先生们,原谅我突兀,但如果我不这样做话,阿曼克公爵夫人恐怕还生我气。就刚才,我对她讲过一些不太礼貌话。所以接下来,我会弹一首曲子献给这位尊贵女士,以致我诚挚歉意。”
场下又是一片纷繁私yù,大家边互相询问着台上年轻人是谁,边断断续续鼓掌,掌声越来越大,终融和成一场热烈轰鸣。所有人都看向场中央阿曼克公爵夫人,她得意洋洋挺了挺胸,勾唇一笑。
“对了,”台上男人清了下嗓子:“这里,我必须证明一点,赫伯特氏族后人,还会弹钢琴,可不像阿曼克公爵夫人口中所说,只会玩手机。”
听见这句老少咸宜俏皮话,台下名流们都非常配合地笑作一片。
“我要开始了,”奥兰多看向站立管弦乐团正前方指挥师:“希望你们能给以配合。”
白胡子指挥师单臂抬至半空,潇洒地一挥手中指挥棒:“年轻人,请放心,这世界上可没有我们乐团不会演奏jiāo响曲。”
奥兰多颔首,双手覆上钢琴键:“也献给场所有人。”
十根指节匀称修长手指黑白键上弹跳,明媚轻婉音乐一下子流淌出来,一调一调属于钢琴独特音色,奥兰多组合下,变得天衣无fèng,流畅轻巧……
场上氛围变得轻,有人忍不住和同伴跳起舞来。
但是……侧jiāo响乐团所有人却面色大变,指挥师也迟迟没有动作,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他弹得是什么。尴尬地放眼台下,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起舞,这时候喊停恐怕也没有办法了吧,而且钢琴后面年轻人还弹得这么好。老年人只好微叹一口气,高扬起细棒,所有乐器师整装待发,即时跟上钢琴节奏……
渐渐,场上jiāo响乐变慢,变弱,变得非常轻,如同摇篮催眠曲一般,听不出什么起色,惹人昏睡。
阶下所有舞客步伐也只得慢下来,变成偎依慢舞,绅士和名媛们靠一起,轻声私语,打qíng骂俏……
就此刻,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候!
钢琴曲突然间变得急促剧烈,乐团也施以大音量qiáng奏,爆发出qiáng烈音效,定音鼓猛烈敲击,小提琴原本柔和轻奏转换为急拉,响亮和弦模仿出惊雷声音!bào动轰鸣,迅猛风号,滂沱海啸,狠狠地击打上所有人耳膜!
噩梦惊醒一般!一秒前还虚qíng假意缠绵,左右逢源恭维名流们全都被吓了一大跳!
这种粗bào无礼演奏,让大家舞步全部乱了套,男女们不得不松懈彼此身体,错愕而僵硬地站原地。
接下来,所有人神qíng,都变得非常古怪。尤其是阿曼克公爵夫人,她脸色比误吃到屎还难看。
因为他们多多少少都猜到了台上男人所弹奏曲目——
海顿《g大调第九十四jiāo响曲》,后人也称《惊愕》。
1972年,海顿初演此曲,目是为了嘲笑那些坐包厢中对音乐不懂装懂,而又附庸风雅贵妇人们。他故意第二乐章中安详柔和弱奏之后突然加入一个全乐队合奏很qiáng属七和弦。实际演出中,当乐队演奏到那段旋律时,那些贵妇人们果然从睡梦中惊醒,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事qíng,甚至想逃出剧场,这部jiāo响曲因此而成名,于是后人也就给此曲冠以“惊愕”标题。
历史再度重演,夏洛特舞会上所有贵族名门,都不可抗拒地接收到了来自台上那位青年讽刺。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他名字。
这些光芒之下黑暗、浮华之下纸醉金迷,奢华之下勾心斗角,都被如同电闪雷鸣般乐声粗bào照亮,所有攀高结贵,人xing丑恶完全bào露,赤|身luǒ|体般,全然曝光空气里。所有人胸腔,心绪,都像是被锋利刀刮磨着,被坚硬巨石重击着,被qiáng大山石压抑着。许多人还执着地看着台上,彼此对视,但是他们心里,已经惭愧地低下了头。
因为真正,闪动光辉贵族jīng神,早已被时光,人xing,金钱无qíng磨灭,那饱含着荣誉、自由、勇气、自律高贵品质,旧日传奇,不知何时就被历史风霜掩埋了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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