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等待候鸟_盈风【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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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必经之路有一个借书摊,黎璃进去了一次借过一本岑凯伦的小说。她以前听小舅舅的话除了参考书之外很少看闲书,进了高中之后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黎国qiáng为了和严丽明结婚毫不犹豫把自己赶出去,裴尚轩进了少教所不肯再见自己,黎璃放弃了原先争qiáng好胜的心。

  聪不聪明,漂不漂亮,她漠不关心。那些自己在意的人都已不在身边了。

  那本小说名叫《天鹅姑娘》,讲丑小鸭怎样变成了人见人爱的白天鹅。多年后黎璃在网上Download这本书重新看了一遍,她疑惑当年的自己为何会感动到死去活来?美丽的女人总会发光,不管之前她埋没在沙砾中,还是被煤灰涂抹了面容。灰姑娘若非有绝色倾城的容颜,王子的眼里还有没有她?

  真正的童话是还没有变成王子的野shòu与美女共舞,然后她说:“我爱你”。

  她爱过他最丑陋的样子,当英俊的脸被岁月蚀刻成满面风霜,在她眼里仍是那颗善良温柔的心。

  这是黎璃所知最làng漫的爱qíng,最动人的故事。她喜欢着的少年鲁莽、带着些拙拙的笨、粗声恶气嗓门很大、前途一片灰暗,可她一刻都不曾停止过喜欢。

  十四岁生日那一天,裴尚轩温暖了黎璃此后十五年的人生。即便最后的灰烬仅仅是冒着一丝热气,她依然觉得余温暖人。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五日是星期天,黎璃十七岁生日。黎美晴下了一碗生日面条给女儿当作早餐。她受宠若惊看着母亲,张张嘴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是发不出声音。

  柳之贤看到黎璃在吃面,马上联想到是她的生日,埋怨黎美晴不提早告诉自己好给黎璃准备蛋糕。

  她的继父是一个温柔和善的男人,黎璃这辈子对父爱的认识都来源于柳之贤。她一直没想明白柳之贤究竟爱上黎美晴哪一点,以至于要闹到离婚的地步。或许爱qíng真是毫无理由的东西,你说不出那个人有什么好,但就是忘不了。

  柳千仁坐在黎璃对面吃饭,他的早餐永远是一瓶牛奶一个煎蛋两片面包,外加一份水果。黎璃曾好奇地问过继父柳千仁难道吃不腻,她偶尔看了几次就已经很腻味了。她的早餐通常在上学路上解决。每天黎美晴给她五毛买早点,黎璃有时候会省下早点钱借小说看。当时听了她的问题,柳之贤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回答这是千仁的妈妈给他定的菜单。

  柳之贤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qíng有些奇怪。他甚少提及前妻,在这个家里找不到前任女主人留下的痕迹,就连柳千仁书桌上的照片也没有与母亲的合照。黎璃想到这一层便觉得黎美晴和柳之贤至少有一点共同之处,对于前一段婚姻他们都扫除得很gān净。

  柳千仁微抬起眼看了看黎璃,她触到他诡异的目光,jī皮疙瘩起了一身。黎璃低着头一味猛吃面条,巴不得早点吃完离开餐桌。

  “生日快乐。”他慢悠悠地开口。黎璃正往下咽一口面条,被他这一惊吓呛到了,差点噎死。

  黎美晴一边拍着她的后背顺气,一边不悦指责她失礼,继而话头转到了黎璃身上,从她乱糟糟打结的头发说起,一路批评到脚上的袜子破了dòng不知道修补。

  柳之贤好脾气地笑着,时不时劝解两句让妻子消气,他同qíng地看看皱着眉头的黎璃,爱莫能助。

  柳千仁意兴阑珊地吃着煎蛋,恍似对她们母女间的对话毫无兴趣。黎璃无意中发现他的视线,每当黎美晴的批评转到自己身上某一部分时,他会飞快地瞥上一眼。

  他顺利通过七月高考如愿以偿进了jiāo通大学,在徐汇校区住校很少回家,黎璃便有一种绞索稍稍放松的解脱感,但是每次他回来,黎璃就觉得不自在。

  每一次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黎璃总是先避开的那一个。

  有一段时间黎璃迷上了哲学,她把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当作座右铭贴在文具盒内,每次打开必定默念一遍。

  李君取笑她无聊,声称这句话不过是解释了关于发展这一哲学命题,如果每个水分子都能当作个体单独存在,那么流动的水的确分分秒秒都不同,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黎璃悻悻然瞪了李君一眼,仍旧每天念上几次。她想的是自己对裴尚轩的喜欢应该停止,时间明明如流水一样过去,任何一天都无法重复,为什么自己依然放不下他?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禽流感在全世界范围内爆发,黎璃在病房里望着窗子外面过境上海的候鸟。十五年往事如烟,裴尚轩这三个字融入她的骨血,早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仿佛呼吸般自然。

  时间的长河,她的确没有重复踏进同一条支流,每天黎璃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他。

  可是他不知道,她爱了他那么久。在他没有变成王子之前,她就已经喜欢他了。

  一九九三年的最后一天,星期五。放学前大家用“明年见”作为道别,轻轻松松的少年男女走过一年的时光,还未到回首往事感慨虚掷光yīn的年纪,那一句“明年再会”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黎璃在文具店买了一本带锁的日记本,李君在另一边挑圆珠笔。带香味的笔已经不流行了,现在流行卡通形象的笔帽。她拿了一支粉红色HelloKitty的圆珠笔,走过来问黎璃可不可爱。

  “哇,还是带锁的哦。”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李君叫了起来:“说,你会不会写我的坏话?

  ”

  黎璃笑了笑,反问:“你做了哪些坏事需要我写下来?”

  李君捏她的脸说她是个坏心眼女人,末了认真问她:“黎璃,你会写什么?”

  黎璃没有告诉李君,她的日记本只写一句话,在新年的第一天。

  零点钟声响起,黎璃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日记本,印着花朵的粉蓝色纸面光滑平整,手感很好。她在一月一日这一天写下——今年我不要再喜欢裴尚轩。

  想了想,她有好久没看到他了。裴尚轩要在少教所关三年,他仍然不肯见她。黎璃在裴尚轩的名字后面加上“这个笨蛋”四个字。

  锁上日记本,黎璃跑到封闭的阳台,拉开了铝合金窗。寒风凛冽,chuī得脸颊刺痛。黎璃的手心握着小巧的金色钥匙,深吸口气用力扔了出去。

  夜色深沉,她看不见它下坠的轨迹,也不关心它会落在何处。

  关上窗回到客厅,黎璃被斜倚着墙的男人吓了一跳。柳千仁不知何时来到了客厅,面无表qíng盯着她看。

  那张脸依然令人联想到“漂亮”,但柳千仁俨然已褪去少年的青涩,有了男人的阳刚味。黎璃尽管怕他,但不得不认同他的确是个会让女生心动的男人。

  他的手上,赫然是她刚才还搁在茶几上的日记本。黎璃勃然变色,抢步上前yù夺。柳千仁恶意举高手,仗着身高优势不让她拿到。

  “钥匙呢?”他问道。

  她的手转而指着窗外方向。“我扔掉了,你想找的话,请便。”

  他玩味地瞧着面前qiáng自镇定的女孩,三年前认识黎璃开始,她总是回避自己的视线,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柳千仁承认自己看不透黎璃,他以为她软弱的时候她会变得坚qiáng,以为她顺从的时候她会突然反抗,他想起了当年她打自己耳光的qíng形以及随后楼下发生的一幕。

  他的眸光逐渐深沉,读高二的黎璃个子没长高多少,倒是比上次回家见到时又胖了一点。读理工科的女生人数不多,jiāo大寥寥无几的女生中难得有一两张让人眼睛一亮的清秀面容。柳千仁走在校园里不由自主会联想起黎璃,像她这么丑的女生就该来jiāo大找回自信。

  “把日记本还给我。”黎璃看着他重申:“柳千仁,这是我的东西,请你还给我。”

  他上前半步,与她贴身站立。柳千仁低下头,灼烫的目光停驻于她的脸。“jiāo换。”随着他的声音,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嘴唇。

  午夜,万籁俱寂,她被一个讨厌自己的男人吻了。新千年的第一天,黎璃和裴尚轩在酒吧参加新年派对,他们随着人群高声倒计时,当二零零年来到人间,裴尚轩拥抱了黎璃,转身和漂亮的女友亲吻。

  黎璃恍惚想起九四年那一吻,她对柳千仁的憎恨逐渐淡去。

  一九九四年六月,从意大利的夏天到美利坚的晴空丽日,四年一次的世界杯再度引起世人关注。

  黎璃面临会考,每天都被物理、化学、地理、生物、历史五门课折磨得神经紧张。虽然高考升学率才是比拼各校实力的最后舞台,但会考的优秀率也渐为学校所看重。

  她热爱的阿根廷队并没有“风之子”卡尼吉亚的身影。黎璃从铺天盖地的足球报道中搜集关于卡尼吉亚的点滴,他因为服用可卡因被国际足联禁赛两年。

  阿根廷蓝白色的队服依旧飘逸,令她失落的是看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出现。一九九零年的学校礼堂,意气风发的少年拍着她的肩膀问:“要不要打个赌?我赌德国。”

  他和卡尼吉亚一样,是失了自由无法飞翔的鸟。

  黎璃半夜起来看球,揭幕战德国对玻利维亚。裴尚轩支持德国,他说“我喜欢的,你也要喜欢。”

  连带着他的份,黎璃也站在了德国队那一边。不知是否巧合,自从一九九零年他们打了那个赌之后,十五年的时间中,德国与阿根廷再没有在世界杯上相逢。

  阿根廷队有一个很好的开局,虽然没有了卡尼吉亚,黎璃仍然钟爱阿根廷的激qíng。黎美晴不在乎黎璃熬夜看球会不会影响考试,倒是柳之贤关心地劝她注意身体。

  “叔叔,我等了四年。”那是她喜爱的球队,死心塌地喜欢着。柳之贤听了之后不再多言,只是此后没两天黎璃就发现家里的袋装咖啡突然多了出来。

  会考从七月二日开始,七月一日柳之贤的学校组织老师去贵州旅游,黎美晴跟着一起去了。她的阿根廷队在马拉多纳爆出服用禁药丑闻后陷入一团混乱,小组赛最后一轮输给了保加利亚,七月三日八分之一决赛遭遇罗马尼亚。家里没有人管黎璃,她当然不会错过。

  黎璃调好闹钟准时起来看球,刚打开电视机,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回过头,借着电视机的荧光望着走到客厅的男人——柳千仁看着她,眼神诡异。

  他上次打过电话回来,说学校考试两个星期都不能回来。黎璃正庆幸与他碰面的次数可以减少几次,不期然半夜三更与他打了一个照面,理所当然呆呆瞧着面前的漂亮男子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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