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等待候鸟_盈风【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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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次与黎璃见面还是她刚开学的时候,和岑雯雯一起吃火锅。裴尚轩努力回想,确认自己并没有地方得罪了她。

  他不高兴了,来到上外打算找她当面问清楚。潜意识里,裴尚轩面对黎璃时有着自卑。毕竟她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天之骄女,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黎璃考进大学,他觉得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以前对于她说的话他就似懂非懂;现在变本加厉了,她偶尔蹦出一两句英文,或是兴致勃勃谈起自己看完的名著、哲学书,他更是只有翻白眼望天的份。

  裴尚轩担心有一天黎璃会与自己疏远,友qíng这玩意儿说起来相当脆弱,隔上一年半载不联络,自然而然就淡了。

  他忽略了一件事,在分离的两年中,黎璃并没有改变。后来他恍然大悟原来裴尚轩是个很自私的男人,执意不放开黎璃的手,美其名曰是为她取暖,实际上真正得到温暖的却是自己。

  他在四号楼外打电话到黎璃寝室,她白天刚献完血,正有气无力躺在chuáng上。外婆在世时常说她气血不足,黎璃便一直以为自己有轻微的贫血轮不上献血,结果检查下来她各项指标一切正常。一下子少了两百CC的血,黎璃回到寝室睡了整整一下午。

  “黎璃,电话。”对面下铺的张玉琴是寝室里唯一因体重不达标而不用献血的人,主动承担起打饭、接电话之类的服务xing琐事。

  黎璃把头埋在被子里,懒洋洋不想动。“说我不在。”

  “是裴尚轩,找过你好几次了。”全寝室都知道黎璃和裴尚轩是铁杆兄弟,以前还拿他俩开过玩笑,但看看没什么进展,遂认可了他们仅限于死党关系这一说辞。

  曹雪梅就曾对黎璃说过:“你们好奇怪哦,感qíng这么好,gān脆在一起算了。”黎璃当时正在喝水,被呛到了。

  在一起,这并非某个人单方面就能决定的事。世上最无奈的感qíng莫过于你爱一个人,而他喜欢着别人,你们的时间总也对不上。

  十五年,她淡然从容看着自己漫长的暗恋,犹如在空空的舞台上独舞,无人喝彩。黎璃不在意有没有观众,她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喜欢了一个人。

  听到是裴尚轩找自己,黎璃掀开被子下chuáng,慢吞吞过去接起了电话。话筒里传来他冷嘲热讽的声音,讥笑她才几天没见怎么就和政府官员似的平日里见也见不到。

  她昏昏沉沉,脑海里转着一个念头:这家伙,是来挑衅的?“裴尚轩,我没力气和你绕弯子,我哪里得罪你就直说吧。”这么多年她也摸清了他的脾气,直来直去喜怒皆形于色,说白了就是没半分心机不懂掩饰。若是哪天口气很冲,那一定是心里窝着火。

  裴尚轩一时语塞,恍然觉得自己气势汹汹跑过来太冲动了。黎璃有她自己的生活,忙不忙也是自个儿的事,要他cao这份闲心gān吗?他琢磨了几秒钟,推测自己肯定是不放心她一声不吭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才会特意过来探望。

  这番心思,他偷偷摸摸藏在心里,怕说出来会被她耻笑。顿了顿,语气稍显和缓:“我想找你一起吃饭,你每次都不在,我很郁闷。”

  “吃饭,找你女朋友去。”黎璃靠着墙,没好气地说下去,“那个叫,叫什么岑雯雯的?”

  裴尚轩霎时静默,不一会儿气急败坏地大吼:“黎璃,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失恋了,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失恋?黎璃挺直身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qíng?最后一次见面,裴尚轩和岑雯雯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的样子还让她暗自伤怀了几天。怎么才几星期过去,这就分手了?是她太保守,还是爱qíng逐渐沦落成了快速消费品?

  “没听你提过。”她不好意思地想:其实我挺高兴。嘴上恪守着朋友的本分尽力安慰:“天涯何处无芳糙,何必单恋一枝花。”说着,黎璃脸上的表qíng微带了苦涩。真是没有说服力的句子!

  “得了吧得了吧,这话听着就假惺惺的。”裴尚轩纯粹为了缓和气氛,却无意中说到了黎璃的心事。她默然不语,反省自己前一刻的幸灾乐祸。

  她不说话,让他误以为在生气,心里边抱怨着她气量变小了,一边开口打破沉默:“丫头,我现在你寝室楼外,请你吃饭。”停了两秒钟,像是回想起了往事,“今天带着钱,你放心‘三光’吧。”

  黎璃出现时,相比平时略微苍白的脸色让裴尚轩吓了一跳,直觉她生病了。抬起手探她的前额,确实温度偏高。

  “病了?”裴尚轩庆幸还好自己想到来看她,这丫头都不懂好好照顾自己。

  她摇摇头,拧了拧脸颊像是要拧出一点红润来。出门之前照了照镜子整理乱翘的头发,她知道自己此刻脸色很差。“献血,没什么大不了。”她轻描淡写道。

  “什么叫‘没设么大不了’!”听她淡然自若的口吻,裴尚轩不满意了。一年前七浦路街道宣传办的阿姨动员他们这群个体业主积极参加义务献血,他一冲动就去了,结果母亲心疼得要命,又是老母jī又是黑鱼汤的补了一个月。那段日子他曾对黎璃笑言,说自己就和女人坐月子似的。

  掏出手机打电话回家,他急不可待嘱咐母亲赶快去买一条黑鱼回家熬汤。“妈,黎璃今天献血,我看她虚弱得快晕过去了。”他夸张地叫,一转眼瞥见黎璃不以为然的神色,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曲起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这丫头不知道照顾自己,我正在教训她呢。好,一会儿我带她回来。”

  她怔怔瞧着他,眼眶里渐渐泛起水雾。他误以为刚才下手重了让她觉得疼,连忙道歉。黎璃摇摇头,疼痛来源于内心深处。

  他的好,会让她舍不得他。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裴尚轩。”她狠狠咬住嘴唇,用力咬出了鲜血。“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拂开他的手,她不得不依靠深呼吸平复激动的心qíng。

  她的拒绝刺伤了他,而且是最敏感的自尊心。裴尚轩退了一小步,眼神古怪仿佛看着陌生人。“我没资格做你的朋友,黎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银色耳钉亮得刺眼。“互相关心难道不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事?”他反问道。

  深呼吸没用,黎璃心痛得快窒息了,几乎脱口而出:“我不要只做你的死党!”她想起了九四年的某个凌晨,硬生生咽了回去。是她没资格爱他,yīn影让她无法接受任何肢体上的亲密接触,连自己的手碰到敏感部位都觉得恶心,更何况是男xing。

  在他身边,看着他幸福就好了。黎璃再一次告诫自己。

  “我今天很累,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抚着额头寻找借口,“我没力气去你家喝汤,替我谢谢阿姨费心了。”把手举高,拍拍他的肩膀,“笨蛋,说了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这个不需要资格。”

  他看着她慢慢走进寝室楼,心里忽然涌起了暖流。一辈子的朋友,真好!

  当晚九点,裴尚轩提着保温瓶再次来到女生楼下,给黎璃送黑鱼汤。全寝室受益,一人一碗rǔ白色的鱼汤做宵夜。

  在盥洗室刷牙时,满嘴牙膏沫的曹雪梅忽然侧过头看着黎璃说道:“裴尚轩喜欢你,是不是?”

  黎璃慢条斯理将雪白的牙膏挤上牙刷,“兄弟如手足,说得就是我和他。”她轻轻松松否定。

  黎璃去裴家还保温瓶,顺便感谢裴母替自己熬汤。裴尚轩的双亲向来对她不错,可能还动过心思要她做儿媳妇,总是制造机会让他俩独处。

  他不是傻瓜,对父母刻意的安排有所察觉,哈哈笑着说他们是乱点鸳鸯,太离谱了。

  黎璃很感激两位长辈的好意,奈何感qíng的事qíng勉qiáng不了,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再多的机会也是làng费。某天在裴家看琼瑶电视剧《雪珂》,趁着裴母抹眼泪的时机,黎璃不动声色说了一句“qiáng扭的瓜不甜,幸福不能靠qiáng迫手段得到”,委婉暗示。

  裴母醒醒鼻子,红着眼圈叹息黎璃理智过头。“你这孩子,从小就明白事理。谁家娶了你,真是福气。”

  黎璃不得不笑,用微笑掩饰心酸。将嘴巴朝两边咧开,大大的笑容。“阿姨,真的吗?我妈一直都说我不会有人要呢。”

  “那是人家不识货,我家那臭小子也是个睁眼瞎。”裴母恨声抱怨,暗地里责怪儿子放着这么好的女孩不追,成天和一些除了脸蛋漂亮身材不错之外一无是处的女生打qíng骂俏。

  “我和尚轩,我们只是好朋友。”黎璃善意地撒了谎。其实这是事实,至少是他单方面不断qiáng调的事实。

  裴母热qíng招呼她留下吃饭,拉着她的手心疼得打量一番,直说她瘦了。黎璃不由想笑,自己不过是献了两百CC的血,又不是去抽脂。不过裴母的紧张是出于关心,她附和地猛点头:“是啊是啊,我想死阿姨和叔叔烧得菜了,整天想着要来补一补。”顺便乖巧地送上奉承。

  果然裴尚轩的母亲笑得合不拢嘴,打电话给儿子要他收拾店铺后立刻回家吃晚饭,哪里都不准去。

  “这小子,不事先关照好,保不准会和哪个疯疯癫癫的丫头出去胡闹。”裴母放下电话感慨:“前阵子有个叫雯雯的女孩子不错,我还以为他能定下心了,没想到又闹翻了。”

  这是第一次从裴母口中听到对他jiāo往对象的肯定,黎璃形容不出心头诡异的感觉。她见过岑雯雯,慡朗大方让人讨厌不起来,比自己的xing格讨人喜欢。

  吃过晚饭,裴尚轩送她回学校,提前一站下了车。甲A联赛刚结束,许是申花又输了球,虹口体育场外不断有球迷骂骂咧咧经过他们身旁。

  “明年世界杯,你还支持阿根廷吗?”一九九八年快要到了,四年的等待看似漫长,实则转瞬即逝。

  黎璃不说话,点了点头。一九九零年到一九九八年,竟已过了这么久。他也沉默,似乎同时在思索曾经的自己在时间的何处漂泊。

  快到校门口了,黎璃犹豫半天终忍不住问:“你和岑雯雯,为什么分手?”

  路灯光透过行道树的枝丫照着他的脸,投she斑驳错落的影子,她戴着隐形眼镜,看得很清楚。

  裴尚轩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神色。“她说我心里有别人。受不了,就分手了。”

  她凝视他的脸,从那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睛里找到了端倪——某种似曾相识的伤感。藏在他心底的人,是笑颜如花的美丽少女。

  她淡淡“哦”了一声,低头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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