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非的手在空中顿住,几秒后缓缓放了下来,握成拳捶在监视室老旧的桌子上。他眼底面上全是沮丧与懊悔,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爸,你不要生气,没读书我也很后悔,但是那个时候是真没办法,阿娘身体不好要看病,姑姑不肯拿钱,我没办法才选择去工作的。”
“爸,我现在的工作蛮好的,大公司,一个月能有一万多,年底项目结束还有奖金,等我拿到那笔奖金了我就继续去念书。”
可能觉得自己这几年也有些对不起儿子,宋亦非没再揪着上大学那件事深究下去,抬眸看了眼宋澜,然后问他,“那上次和你说的四十万也没吗……”
“那钱我准备好了,你放心是拆迁拿的现金,你这里申请了假释了吗?什么时候要钱你给我电话。”
怕宋亦非担心,他继续,“我们的房子我签了拆迁协议,要了一套大的,还拿了现金奖励,总共五十五万。”
宋亦非好像对拆房子的事真的提不起兴趣,宋澜说完,他问他,“上次让你收好的资料你放好了没?”
他不说还好,一说宋澜想起来了,那包资料在小洋楼路响那呢!
不知道怎么和他爸解释,宋澜撒了个谎:“收好了,藏的好好的!”
因为不知道那包资料确切用途,宋澜又问,“爸,那些资料究竟是什么。”
“你放好了!那是保命的。”
“……”
从安庆回到上海,宋澜直接去了小洋楼。
时隔一月再回到这个地方,他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也不怪他,就站在铁门外往里看,单单小洋楼的花园就变了许多。他离开时才是三月底,花园里的那些植物才抽芽,还没完全披绿。而此时,满园的香气,沿墙一丛丛的蔷薇都盛开了,粉色的花朵映在一整片嫩绿的叶墙上,又盛又艳,就和个盛装的美人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那种美能直入心扉,叫人心身愉悦,然而却没入到宋澜的心里。
宋澜心里的别扭劲又上来了,在外头徘徊了一小时,没敢进去。他抬头看了看小洋楼二楼的窗户,除了忐忑打心里还有些害怕。
从四月那次会议后,他统共和路响见着的面才三次。其中两次是在董家渡弄堂里远远一瞥。那时他和师爷去片区巡视拆迁组的工作,听居民提上来的意见,当时路响带着市里的领导来视察,身边围了很多人,还有记者,他就远远看见他在人群中熠熠发光。
还有一次在公司,他和吴迪他们一群人回公司加班,更新所有签约业主的信息,他和他的秘书从外头回来,可能去办公室拿文件,在底楼大家见着面,他对着所有人说了句“还没走啊?大家辛苦了。”然后眼神扫过他时完全没有停留。
如今让他踏进小洋楼问他拿那沓资料,他还真怕他会认为自己是故意找了借口要接近他,毕竟,他们都说清楚彼此之间那种不正常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从此谁都别再找谁的麻烦。现如今让他再提资料的事,还真是有些艰难。
怕见到面后会想的更多,也怕自己控住不住自己好不容易下的决心,担心自己对他的心思死灰复燃,宋澜就靠在小洋楼外的围墙那望天。
安福路上车少,白天过往的车辆都能数得上数来,宋澜拿了支烟点起,边抽边看过往的车辆与行人。
眼神一阵放空,一台车停在了自己跟前。
车驾驶那的窗户徐徐降下,露出来的是一张熟悉又让人无比嫌弃的脸。
那人手肘搭在车窗那,探出半个头对宋澜说:“呦,这不是宋少爷吗?今儿个休息没接客呢?那么有兴致在这附近逛圈?”
宋澜一看是小夏,没理他,他来劲了,“怎么了?不是逛圈呢,想着钓金主?我看你也别在这钓了,七哥看明白你了,对你这种货色不来兴趣,瞧不上!”
宋澜进了公司的事小夏不可能不知道,他现在这样说是故意要膈应宋澜呢,想让他有自知之明好知难而退,所以话说得特别难听,素不知这话不仅骂了宋澜,一并连着路响也没放过,把路响直接说成嫖|客xing质了。
宋澜正心qíng不好,小夏撞他枪口上,他烟头一丢,拍了拍手走到车窗边,瞄了眼小夏,在那策:“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夏啊,怎么回了次北京眼睛都长并排了?是雾霾吸多了塞脑了吧,整一个唐氏综合征似的。”
“你他妈骂谁呢?”
“谁搭腔就是谁呗!”
“我糙你大爷的,宋澜你别以为你在这晃就能晃上七哥!我告诉你,七哥回北京了。收回你那点小心思,你想钓七哥,做梦!”小夏说完露了个胜利的笑,然后升了车窗,油门一踩,把车开进了院子。
宋澜杵在原地没动,心里有丝低落,小夏其实也没全说错,他在这里等了一小时的确有想等着和路响偶遇的心思,不过没想到路响回了北京。东西要不到是其次,对他来说人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着那才是主要的。
他从来没有那么彷徨过,对自己的决定开始质疑,他觉得自己仿佛真的从路响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让他有了一丝丝惶恐和不安。这种感觉一直绕在他的脑里,越来越深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文写得卡死了,因为最近几章关系到宋澜的心理变化,所以写得我很累,过了自己这关,他就要爆发了。哎呀妈呀,小宋,你悠着点。
第79章
路响这次一走又是一个月。
六月初上海进入huáng梅, 雨能连着下十几天不停, cháo湿黏腻的空气让人心qíng也跟着不慡快,湿漉漉晒不gān的衣服包在身上, 好脾气都能捂出热痘来,一身疙疙瘩瘩的让人对什么都有了qíng绪。
董家渡这一带的业主幸好在huáng梅前被签约了将近百分之七十, 留下这最后百分之十公司决定就耗一整个雨季把它全解决了。
五月期间也有人闹过事,几个极端的业主眼见着越来越多的邻居挑房拿钱, 怕最后坚守阵地的人数不够,于是组了几户人家,砌了墙, 爬在老虎窗那扛着瓦斯罐威胁政府和建造商。
好在并不是真的要你死我活,警察一来谈判专家一到位, 拆迁组和他们一对话,那些原先其实并不想以死要挟的闹事者心理那道防御也就瞬间坍塌。这样才三天,剩下还在死守的就没几个, 看看大势已去,那些原本统一战线的房子都挑好了, 自己也就找了个台阶下, 和拆迁组扯着嗓子骂了几句直接下了屋顶。
这其实算得上大事件了, 不止上了上海本地的电视新闻, 还在微博上上了热搜。这种事按着道理老板应该出现,然后搞个新闻发布会对外公报一下qíng况,没想路响人一直待在北京就是不回上海。新闻发布会和其他公关手段一点没用,就让着那话题自己沉下去了。
事qíng刚发生的那几天, 好几次宋澜想问师爷路响什么时候回来,话到嘴边都卡在那。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师爷有心的,有次宋澜在场,师爷故意和市里下来开会的领导主动提到过路响的近况,说是北京那有急事要办,没时间回来,让上海这里自己处理。那些话宋澜都记进心里去了,还是一样,失落盖过所有qíng绪。
六月的头一个周末,照例公司举办当月的庆生会,宋澜生日是六月十日,公司里和他都是六月出生的还有两姑娘。公司的福利向来很好,庆生那天都会安排一起聚餐。
宋澜、吴迪和石清他们三个和公司签的约同那些拆迁的不一样,他们是公司的正式员工,进人事编制的,所以能享有一切公司的福利,聚餐当然少不了他们。
下午六点一过,人事经理就带着一群人杀到了老码头的一处西餐厅。今天这个地方被他们包了场,下午人事部门的同事早就来布置过现场了,这个时候大家到了那里能直接感受到浓浓的派对气氛。
宋澜活了二十一岁,今年算是要二十二了,他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办生日派对,虽然是和另两名同事一起的,但心里总带了些些微感动的qíng绪在。
吴迪和石清一早给他准备了礼物,是最新款的平板,让他将来学习时能用得上,这也算是他们两个一片心意,谢谢他带着他们一起飞的小小报答。
公司里也有准备礼物,无非就是些购物券,宋澜从人事经理那接过后就直接放兜里了。
因为办的是自助式西餐,所以氛围都比较随意。这公司大都是年轻人,正儿八经的开场白一结束,大家伙儿就尽qíng闹了起来,
师爷是和三哥一起来的,来得时候所有人qíng绪都嗨着呢,一看一名老板驾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老三知道是因为自己所有人都变得拘谨,说了两句客套话,就拿了些东西去vip包间了,师爷跟着一起,进去时叫上了宋澜。
宋澜也不知道师爷叫他有什么事,全当要自己陪着他们一起吃饭呢,什么都没想,就跟在后头。
等他们三个到了包间,师爷门一关,从公文包里掏了个红包和一个锦盒出来,他当着老三的面把那两样东西给了宋澜,嘴上说:“小宋,你过几天生日,老头子不知道你小年轻喜欢什么,给你包了个小红包你爱什么自己买去。”
宋澜以前在布料市场和人民币时常打jiāo道,师爷给的那一沓,他手里一摸那厚度,猜想着没六千也有五千了。
师爷加急又说,“这盒子里的,是路先生让我给你的。他走之前就放我那了,让我在你生日的时候拿给你。”
宋澜心里一动,可能一下子没想到有这么一个惊喜,所以现在脑子里还没缓过来,人愣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老三才准备在手机上给宋澜转个一万呢,一听师爷说老七送了个东西给他,手上动作都停了凑过去直嚷嚷:“澜儿,快打开看看啊!让我们一起看看你七哥都给你送了啥。”
宋澜脑子都是懵的,人还在急剧惊喜的那波qíng绪中,连拿着锦盒的手指都在颤抖呢。他是完全心绪不定,看看老三又看看师爷,然后才伸手去打开那盒子。可他不打开还好,一打开,他自己都没瞧明白,里面的东西就直接被老三夺过去了。
“三哥……!”宋澜被他的动作吓到,在那唤了一句。
“我擦……!哎呦我去……!他大爷的……!这东西原来在我们响儿手上啊!!!”老三有些失控,手里的东西捏的老紧,左看又看,简直爱不释手。
一旁师爷开始冒汗,觉得三爷的反映有些过了,走过去问他:“贵宝,路先生送的是什么啊?”
老三转头看师爷,又看向宋澜,然后一手指勾着那串东西到宋澜面前,笑着说:“澜儿,我看我们响儿是稀罕死你了,他给你的是乾隆帝的十八子,上千万的东西!”
这一下子懵住的成了两人了。宋澜和师爷,都张着嘴有些目瞪口呆。
宋澜见过那串十八子,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路响时的事。
那个时候他还和石清说,说路响就是个骗子,拿着城隍庙十几元的东西在派出所硬说是几百上千万的,害得他差点因为这个被他告抢劫罪。
也就是那一天他们结下了梁子。宋澜不想惹更多事赔了四千多给他,也把他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他怎么知道自己后来会和他发生那么多事,还一股脑的喜欢上了这个人。更不会想到,这个人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了自己,还在自己和他划清界限不再往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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