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_晓渠【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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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拿我当丫头使呐?”

  崇学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那眼光里却带着一股,严厉。果然,玉书还是站起来,“做就做吧!我是不想给仰恩饿着,可不是怕你!”

  “别,别麻烦,玉书,我吃这个……”

  “让他去。”崇学挑了一筷子酸菜,夹到碗里,“我吃东西不讲究,可尚文说你吃东西也是挑的,他芙蓉蛋羹做得拿手,就是懒。”

  虽然这一年来,崇学回原家倒是比以前勤了些,可仰恩很少跟他单独相处,如今这样的qíng形,难免尴尬。

  “说你在南京要呆到下个星期,怎么提前回来了?”

  “嗯,临时任务,要马上回来jiāo代。”

  “哦,你先吃吧!要不就凉了。”仰恩指了指崇学碗里的菜。这兄弟两个还真不一样,要是尚文,菜里带点儿姜片儿什么的,就一口都不动,吃东西挑得厉害,看来崇学完全没有这个毛病。

  “凉了再热,也不能让你看着我吃。”说着停顿了一下,“我在东北讲武堂受训的时候,所有官兵一律吃食堂,都是大碗大盘子,锻炼出来了。”

  “当兵应该是难忘的经历吧?学校里也有很多学生想要从军,你觉得,我能是个好兵吗?”

  仰恩纯粹是没话找话,并不认真,可没想到,丁崇学竟然,笑了。他的笑容很轻,很短暂,感觉就是眼睛微微地弯了一下,就得了。可是,他的笑也并不象尚文说的那么凶恶,相反,倒是有些,好看的。仰恩正寻思呢,崇学说话了:“人的价值体现不同。不是当兵就能保家护国,要爱国,也不一定要当兵。你,不会是个好兵。”

  “为什么呀?”仰恩的好奇心给调动上来,可崇学却不肯解释,忽然问道:“玉书怎么跟你说,我和他的关系?”

  “哦,”仰恩还没能适应崇学的思维,只应了句,“没说什么。”

  “哦?依他那xing子,不添油加醋就不错了,能什么都没说?”

  仰恩虽然没敢看崇学,却能感受到一束目光盯着自己,接着,崇学又说:“那你呢?你跟尚文呢?”

  仰恩周身不禁一抖,后背瞬间僵硬着,象是结了层冰,寒冷透心而过。他没说话,终于鼓起勇气面对崇学,判研地看着他的面无表qíng。这太突然,而他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准备,或者说,他对整个qíng况都没有准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别人知道了他和尚文之间的感qíng,该怎么办?他想,他的眼睛里一定是泄露了心底的恐慌,不然,崇学的下一句话不会那么温柔,不会带着那么qiáng烈的安慰的语气:“我不会跟人说。玉书这么承诺,你不要相信。但我说我会保守秘密,就一定会。”

  刚说完,就听见有人急切地敲门,然后是玉书的声音,很快,杨副官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直接对崇学报告说:“大爷让您赶快回家去,说大少爷给日本人抓走了。”

  第七章

  桌子上铺着雪白的宣纸,仰恩抬手细细研墨,慢慢下笔,全神贯注地写字。夕阳的余辉从镂花的窗棂she进来,正洒上他年轻光洁的额头,表面凝神静气,只是那微微轻皱的眉心,泄露了心底的煎熬。小的时候,每当烦躁不安,或给病痛扰得心神不宁,仰恩总能通过写字,练习书法重新找回心灵上的平衡和静默。而此刻,他只觉心中似有火焰翻腾,不管他多么克制压抑,一股烧燎的疼痛由心而发,沿着食道上升,喉咙里火辣辣疼痛起来。

  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一个短短的下午,竟似消耗了半生。尚文的事qíng没有告诉家里的女人,无非是怕把老太太吓出个好歹。仰恩回到家,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再没有出门,也不敢表现出过度的关怀。只不过一年他已经明白,人有的时候,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心。

  “恩少爷,大少爷指不定去哪儿了,要不您先吃吧!”

  烟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这一惊扰,仰恩的笔没握住,戳在纸上,留了黑黑的一个印迹。仰恩楞了一下,有些木讷地对烟儿说:“我还没饿呢!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饿的时候,自己去厨房热了吃。”

  仰恩素来耳朵尖,烟儿离开门口的脚步,带着不满的拖踏,就连她低声抱怨,也给他隐约听了个大概。

  “……这不按时吃饭,到头来挨五太太骂的,还不是我这做丫头的……”

  仰恩已经习惯烟儿,她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尚文没回来,自己又一个下午没出屋,她心里没底,才会如此磨叽。

  不知为何,崇学下午的话再响起:

  “即使日本人有了证据,也不会对尚文怎样。放心,他会毫发无伤地回来。”

  那么,什么时候,能看见他毫发无伤地回来?仰恩自是能够明白其中的奥妙,原家人际关系网铺得很大,日本人对东北的野心已经不再隐藏,对当地的势力,也要拉拢和利用。尚文暗中帮助东北抗日联军的事qíng,仰恩也略知一二,然而,即使尚文这次平安归来,也不能平复仰恩心里莫名的恐慌。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许是这次尚文出事,许是因为那,飘泊不定的未来……

  “总算回来了。”烟儿清脆的大嗓门忽然在院子里响起。又吓了仰恩一跳,可心里却因此喜悦着,等了一下午,就等着烟儿这句大声嚷嚷。

  “嗯,”尚文似乎心不在焉地含糊着。

  “晚饭都做好了,送你屋里去?”

  “不饿,你回去吧!今晚不用伺候了。”

  “这都成仙了不成?恩少爷也不吃,你也不吃?”

  仰恩听着院子里的对话,身子却没挪动。静了那么一小会儿,尚文的声音才说:“送我屋里来吧!恩弟跟我一起吃。”

  “哎!”烟儿答应着。

  “放好了你就回去吧!厨房的也都回家,明早来了再来收拾!”

  说完,尚文似乎进了他自己的房间,过了许久也没出来。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佣人都撤出去,最后一声大门沉重地合拢,就是剩一个无言无语的院子。仰恩终于停了笔,看着灯下一塌糊涂的字,丑陋地拥挤在一起,刚刚松弛的心qíng,竟好似再烦躁起来。

  过了半晌,背后的棉门帘被人掀开,冷风乘虚而入,来人及时放下帘子,关了门。屋中央的火盆奋力燃烧,困在屋里的冷空气很快暖化。那人站在门口,却没有动,也没言语。

  “来了怎么又不说话?”

  仰恩头也没回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笔墨,一边问。身后的空气忽然跟急速的身形搅动,背后一双长臂很快拦腰抱紧了自己,周身立刻给一阵清慡的寒冷包围,清慡得连刚刚又在兴起的恼也给熄灭了。

  “对不起,”声音低沉暗哑,带着qiáng烈的自责,“崇学跟我说把你吓坏了,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仰恩转过身子,楞楞看着面前的人,心里似乎在叹气,手指在尚文身上四处戳了戳,说:“什么都没缺吧?”见尚文好象没明白,继续说,“四肢健全,没有内伤?”

  “没有,他们只是找我去问话而已。”

  “只是问话?”仰恩带着一丝失望,“本来以为你会被日本人打成ròu饼,给人抬回来,现在看来,你果然是毫发无伤,真应验了崇学说你的话。”

  “他说我什么?”

  “说你乖张跋扈,连日本人都懒得啃你这块硬骨头。”

  尚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一定失望透顶了。”

  “所以你说不知如何安慰,我倒觉得内疚,因为辜负你……”

  还没说完,就被尚文搂到胸前,怀抱紧得话也说不来。

  “还有完没完?跟夏玉书在一起混,连他的演技都学得这么快?,当我不知道么?你那xing子,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必定着急上火。我在关东军司令部的时候,就怕家里那些没心没脑的人添油加醋告诉你,想不到,还是给你知道了。”

  “嗯,”仰恩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知我挂着你,以后凡事还是小心低调些罢!”

  不管怎样,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心意了如指掌,身陷危险的时候,想念挂怀的还是自己,这些都算难得吧?不料,尚文继续说:“开始不知道会怎样,心想要是死在那里真冤枉,我还没让我的恩弟尝尝qíng爱的喜悦呢!”

  仰恩本来沉浸在尚文在耳边脖颈上温柔细啄,听到这里,忽然睁大眼睛,瞪着尚文,不敢相信地说:“你……说什么?”

  尚文脸似乎也红了起来,可仰恩觉得那和害羞无关,因他那眼睛毫无保留地给qíngyù占了个满:“恩弟,这次我想,好好爱你。”

  几乎容不得仰恩考虑,尚文的嘴压了下来,双手钳着他的腰,向chuáng边移动。仰恩的眼睛qíng不自禁地往外瞟,虽然知道人都撤了,还是不放心,大门有拴吗?自己的门有落锁吗?窗子有关紧吗?……灯,灯是开的……

  “关,关灯……”

  仰恩找到空隙,喘息也来不及就连忙说,还没说完整句,再提不上气,人是窒息一样的眩晕,稍微清醒些,发现尚文和自己已经栽倒在炕上。尚文的脸离自己那么近,近到只有一双眼睛,黑黑的,象暗夜一样笼罩在自己上方。

  “别怕,恩弟,没人回来,大门拴好了。”

  仰恩于是也不再提关灯的事,只一心承接着尚文温柔连续的吻,那手也开始不规矩,颤抖着要解自己的外衣,却忽然停下来,问:“还是你想先吃饭?烟儿桌放在我那屋了。”

  仰恩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饿。”

  说完却又极端后悔,尤其是尚文眼睛里那股闪烁的捉弄,这家伙根本就实在试探自己,而自己竟然乖乖上套,急着说不饿,那不承认自己对接下来的qíng爱迫不及待么?殷红象入水的胭脂,迅速氤染到仰恩的面目及脖颈。面对含羞带涩手足无措的仰恩,尚文内心和yù望一起澎湃起来的,是种无言的感叹:恩弟那么信任他,那么依赖他,即使对即将发生的事qíng毫无所知,却无悔地邀请自己……尚文挺拔的鼻子,在仰恩的耳畔慢慢厮磨,他的呼吸,他的呢喃,热热喷上仰恩耳廓敏感的皮肤,顺着耳孔渗透到脑子里:“恩弟,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嗯,”仰恩侧过脸,鼻子顶上尚文的,眼光纠缠在一起,“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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