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算是脱口而出,连点犹豫和思考的过程都不见。萧祸九之前说了一半被捂回去,刚要发火就入耳了这么一段,一时之间也眨眨眼愣在了那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倒是置身事外的唐四爷。
几乎是立时地,他脸就黑了一个色度似的,声调也陡降了三分:“奕衡!”
萧祸九于是回了神。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除自己外的人嘴里听到对唐奕衡的出离“唐先生”“家主”之外的称呼,再联想到唐奕衡曾经警告过自己的话,也就晓得了这个唐四爷便是九部之外的唐家的依仗力量,或是其中之一。
唐奕衡抬了抬眉梢,想要说什么,只是视线在沙发对面那两人身上停了下来。
文老先生这会儿再不识相也知道自己该gān嘛了。他拉上旁边还有点不大qíng愿的孙女,客套了几句就赶紧往外溜。
片刻之后,这正厅里就剩下萧祸九唐四爷和唐奕衡三人。
唐奕衡这才不紧不慢地把捂在萧祸九脸上的手放了下来,却没离开,到身侧抓住了萧祸九的手,然后拉着他站了起来。
“小九,这位是四叔。”唐奕衡说完话,转向唐四爷,神qíng淡定,目光平静,“四叔,这是我的爱人,萧祸九。他刚从十三区回来,国语不熟练,若是表意不清,请您见谅。”
唐四爷被唐奕衡这四平八稳的语调气得想翻白眼,憋了半天才咬牙切齿:“这是个男人!”
“嗯。”唐奕衡俨然一个“我不瞎”的语调。
“你可是唐家的家主!你是要唐家到你这儿绝后么!?”
“有四叔您在,唐家绝不了。”
“……”唐四爷又被噎了一下,心底转了一圈没弄明白这句是褒是贬,却也顾不得多想,把眼睛一眯,“原本听着九部那边传来的风声,我还以为有人在里面不怀好意地搅和,回来七区这么一看还真是冤枉了他们——为了一个男的,还是这么一个骄纵跋扈的主儿,你是要把唐家往绝路上带?”
“四叔。”原本唐奕衡只是面无表qíng地听着,听到一半却蓦地沉了眸色,“他是我的爱人,请您尊重他。我不喜欢任何人把任何不好听的词儿往他身上安,我听了会不舒坦,他也会。我不舒坦没关系,他不舒坦……我就不想让任何人舒坦了。”
自从经历了七年前一场巨变,自家榜样楷模一样的侄儿就成了副寡言淡qíng的模样,唐四爷这么多年加起来也没听唐奕衡说这么长一段儿,刚开始还觉着稀奇,听到最后却明白了——
“你这是威胁我?”
这语调平静,像是bào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不,四叔。‘威胁’是为了达成某一目的做假设xing的夸张和放大,而我阐述的是事实。”
唐四爷看着唐奕衡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说完之后,他不怒不笑,转身往外走。
“四叔。”
大概是唐四爷走之前那个眼神叫唐奕衡心里生出些不安,出声拦住对方时,唐奕衡的声线难得有了起伏,“……您别bī我。”
唐四爷的身体在这话里狠狠地怔了一下,站在原地僵立片刻,才重新迈步,一言未发地离开了。
萧祸九看着那人的背影,喃喃了句,“他想杀我啊。”
唐奕衡没反驳,他同样是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深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qíng绪。片刻后他转过身来,把始终被自己攥在手心的萧祸九的手牵了起来,放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谁也不可以。”
这一句话把萧祸九眼底那点危险的光芒都剥离,他即便不去看,仍旧能够感觉到男人吻在自己手背上的轻柔和其中藏着的用力。只是他还是没忍住转回来,于是就看见闭着眼睛的男人脸上的神qíng——虔诚得像是一场献祭、甘愿把自己的一切都jiāo付的献祭。
萧祸九觉着自己被一种未知的恐慌在一瞬间侵袭,这一刹那他觉着男人知晓他所有不可言说的yīn暗和秘密。他几乎没经大脑地问出口:“哥哥就做我的哥哥不好么?”
“……”男人自下而上地掀开了眼帘,长卷的眼睫下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像是两泊平静的湖,却藏着海一般的深邃和波涛,“我或许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弟弟。”
“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唐奕衡眸色沉静:“哪怕我过去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我对你不止于哥哥对弟弟的感qíng?”
萧祸九听懂了唐奕衡的意思,他挣扎着点了点头,“哪怕你把这些都收回去。”
听萧祸九戳破这一层,唐奕衡的心像是叫什么扎了一下,只是疼得习惯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僵硬着松开了攥着对方的五指,“小九,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像只提线木偶……所以不管你怎么若即若离,只要勾勾手,我都会拼命爬回来。”
萧祸九眸子颤栗:“哥哥……”
“我答应你了。”
唐奕衡第一次打断萧祸九的话音,他抬起脸来,那双深蓝的眼睛里好像蒙了一层灰色的冰冷的yīn翳,“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哥哥。仅此而已。”
没有给萧祸九反驳的机会,唐奕衡转身离去。
“……”
萧祸九本能地想伸出手去把那人拉回来,可是最终只是用力地攥了攥拳,然后颓然地松开,带着点不甘和挣扎看着男人的身影走上楼梯。
这一天的晚上,萧祸九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怎么也睡不过去。翻来覆去几次,总觉着已经愈合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在因为自己为之付出了这伤口的代价的那个人而辗转反侧。直到最后他蜷成一团哄骗自己:等明天,等明天醒来他就去那人面前做一个乖巧的弟弟,若是那双蓝色的漂亮眼睛看起来像今天一样难过得紧,那他就把自己昨天伤人的话收回去。
萧祸九这样想着。直到第二天爬起来,他才知道那个男人这一次有多不留余地——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七区所有人都知道了:唐家的家主多了一个异姓的弟弟。
唐奕衡要把他的生牌,立到唐家的祠堂里去。
第65章
接一个异姓人的生牌到祖宗祠堂里去,这放在以前列位家主主事时的唐家绝对算得上大逆不道,能引得九部联名“上书”的那种。然而,如今执掌九部的长老们都清楚地记得,当初唐奕衡初一上位,是怎么力排众议把一条狗的生牌端进祠堂里去的。——这般将近是石破天惊的事qíng他们的现任家主都做了,再接一个外姓人的,长老们自然也就不会再大惊小怪。
唯一让他们觉着惊讶的,大概就是那段至少在长老之间心知肚明的萧祸九和他们家主的关系了。
钱楚文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就愣在唐奕衡面前。
“唐先生,若是把萧助理的生牌送进唐家的祠堂,那以后……”
话音尽了,意思也已分明。
唐奕衡神qíng上没起什么波动,只是点了点头:“把这话吩咐下去吧,尽快着手去办。……小九那里,也由你去通知。”
见唐奕衡拿定了主意,钱楚文心里再怎么波涛汹涌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得压着几变的脸色应声下去了。
“是,唐先生……”
萧祸九得了消息的时候,正在主宅的餐厅里用午餐,对面空着的位置的主人从今天早上就不见人影,他正觉着疑惑,下人拿来了电话,说是大长老。
“……唐家祠堂?”
萧祸九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脸上笑意陡然降了好几度。
一旁那下人见了都忍不住瑟缩了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模样漂亮的年轻助理脸上的表qíng,时刻准备迎接一场bào风雨的到来。
只是和他预想不同,萧祸九眼底藏着的那点汹涌qíng绪很快就平静下来,他垂了眼帘沉默了一会儿,唇角弧度浅得快要看不出了才重新张了口:“我之前确实没得到通知。……他是家主,自然是按他的意思办。只是这事办起来麻烦,烦劳您cao心了。”
等到电话重新递回到那下人的手里时,萧祸九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已经消磨殆尽。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像是幢雕塑,手里的刀叉也一动不动地擎在半空。
这一幕把一旁下人看得心惊:“萧助理?”
萧祸九在这一声里回了神,嘴角弧度牵了起来,抬起来的眼神也还算是温润:“没事。”
“……是。”
那下人应声,只是还没等他低下头去,就见得坐在那儿的年轻人神色疏忽间扭曲了下,跟着猛一掷腕,手里的餐刀陡然she了出去。
那道凛冽的寒光划过了一道抛物线然后斜cha进了实木的长桌中间。
刀刃入木半寸,刀柄还兀自在空气中抖落震人的嗡鸣。
“……”
下人回过神来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已经一身的冷汗湿衣,只是这会儿他再去看原本坐在长桌这头的那人,却早就没了对方的踪影。
半分钟后,唐先生的专车司机段跃就接到了来自萧助理的“亲切问候”——
“我限你二十分钟内到唐家主宅外面候着,若是不能把我送到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或者我去了之后发现他已经不在那儿了,那你也不用再回唐家了。”
“……”正隔着大半个餐厅看着坐在家主对面的女孩巧笑嫣然的段跃本就说不上来地心虚,此时突然听了这陌生号码里传来的熟悉声音,心不在焉地塞进嘴里的食物差一点被他呛到气管里去。“萧、萧助理!?”
“已经过去23秒了。”
“……我这就回。”
连放到一边的外套都顾不得取,段跃像是个丧家犬似的拔腿就往餐厅外面跑——
唐家本家所有的下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唐先生很可怕,惹不得,一旦惹了会把饭碗丢掉。但萧助理已经超越贫瘠的词汇所能形容的“可怕”的界限,更不能惹——若是惹了,丢掉的恐怕远不止一个饭碗而已。
最重要的是,惹了萧助理,后面不容置疑地会附赠一个XL号的“唐先生的愤怒”。
隔着大半个餐厅,唐奕衡的视线似是无意地瞥了一眼段跃仓皇离开的背影,然后便毫无察觉似的将视线重新落回去,面色不变,淡定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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