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得很高,夜是越来越深了。
直到服务员再次接近他,邹童才问:“给我开瓶红酒吧,”见他想要递酒单,直截了当地说:“开瓶最贵的!”
他应该知道江洪波不会来,他也应该知道,凡事有了开始,就总逃不开完结。
邹童回归到一个人的生活,从佟琥那里听说江洪波出差,又回来,再出发……都不会再换来他任何动容的反应。一份感qíng走到这步田地,是他未曾预料的,但邹童也并没有无止境地挣扎,不管怎样,生活总是还要继续的吧。临睡前,刚要熄灭chuáng头的灯,会忍不住朝身边看看,一直都是空的。
佟琥和苏杨都不敢在他跟前提江洪波,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感qíng,各有各的烦恼,都没有多余的jīng力,过问别人的世界。日子平静地过了一个多月,这天中午,邹童正在和苏杨在研究所旁边的小咖啡厅吃午餐,江洪波的电话打过来。
“晚上我过去收拾几件衣服,”他说,“你能在吗?”
江洪波回去过几次,但都正赶上他不在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几点钟?”
“六点多吧!”
“差不多。”
“那就好。”
邹童知道所谓拿衣服,他最近也没怎么回家,难不成天天都光着?下午三点多其实就没事可做,苏杨刚刚下课,过来找他,本来约好晚上一起看晚场的电影,邹童临时改了主意,就开车直接把他送到佟琥的公司,自己一个人回家,路过超市的时候,顺便买了些火锅料理。
不管同居还是自己住,邹童有收拾屋子的习惯,所以家里几乎总是整洁如新。他把东西搬到厨房,正收拾着,听见门响,江洪波走了进来,不知怎的,感觉风尘仆仆地。他习惯xing地把东西放在门口,换鞋到了厨房,靠着冰箱,问他:“忙活什么呢?”
“没空整啥,吃火锅算了。”
邹童曾经自己在家里调配过格外正宗的麻辣火锅的锅底,让江洪波叹为观止,但好像不是一般地费时,得他特 别爱动弹的时候,才有的口福。
好像看透他的心思,邹童解释说:“清汤的锅底,没空熬辣的,将就吃吧。”
桌子上摆着ròu菜豆腐,应有尽有。
“这还将就?”
“洗个手吃饭,都准备好了。”
江洪波没有换衣服,只是脱去外套,拿掉领带,把袖子挽高,看来是不打算留下来过夜。他们面对面坐下,气氛好得有点不真实,既没有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也没有冷战的冰凉和尴尬,好像过去几个月你来我往的战争,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那天我在外地,赶不回来,”江洪波说,“说了怕你不信,就没有给你电话。”
“嗯,没来挺好,我也想清不少事儿。”邹童说得坦dàng,这些日子已经把很多qíng绪都给磨服儿了,倒是一点儿毛病都没了似的:“我知道有些话你说不出口,怕我翻旧账,怪你以前那些花言巧语都是哄人的把戏,是吧?其实,我也没那么浑吧?”
江洪波诧异,不知如何接着话茬儿,抬眼楞楞看他。
邹童继续旁若无人,说:“我还真没那么想,我明白你说那些话的时候,都是当真的,这就行了。”
汤底烧得滚上来,翻出花朵样儿,他拿起手边一碟ròu片,拿筷子挑拣着,一片片儿地推进锅里。
“咱俩分手吧!”邹童终于说道。
第十七章 (上)
四月初,突然开始热了,好像夏天走错了门。
邹童跳下车,进了研究所的大门,他刚去超市采购了一堆东西,无奈存着论文的优盘忘了带,晚上赶工必须要用,只好折返回来取。他的办公室在二楼,楼梯上转了个弯儿,抬头正巧碰上徐教授,问他:“苏杨今天怎没去上课?”
“怎么能?我让他跟我去买东西,他还说有课去不了呢。”
“那怪了,这小子也会说谎,你这当师兄的可得管一管。”徐教授并没有生气,笑呵呵地走了。
邹童不禁纳闷儿,苏杨不是那种编个借口就逃课的人,他在这方面上特老实,很有诚信。而且,刚刚经过街口的时候,还看见他的车停在那里。苏杨和邹童不一样,他很少把车停在学校这边,总是隔两条街才放心。车还在呢,人肯定没走,邹童琢磨着,上了天台,这小子果然在!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苏杨转身擦了擦眼睛,感qíng在这儿偷着哭呢。邹童吓一跳,苏杨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而他也不会给人留面子而假装没看见,上去就问:“怎么了?哭什么呀!”
“没,没什么。”
“虎子欺负你啦?”
“不是,你别问。”苏杨有点闹心,“真没什么。”
“没什么,你翘课在这儿哭,贱的呀?”邹童见苏杨不吭声,qíng绪却平静下来,就说:“他再犯浑,你就骂他,揍他,自己在这儿偷着哭多赔?傻子,你。”
陪他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车里还放着超市的东西,里面还有鱼虾什么的,赶紧拍了拍苏杨肩膀,说: “走,gān点正事儿,帮我拎东西回家。”
两人的车前后停在楼下,苏杨见邹童买这么多东西,忍不住问:“你自己吃得完吗?”
“明天请吃饭,毕家声找了新男朋友,你知道吗?”
“听说了,他最近心qíng忒好,走道儿都哼着歌儿。”
“他非让我帮忙制造机会,请那人吃饭。你也来,不带虎子,谁让他欺负你!”
苏杨见他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不等他说什么呢,身边响起洪亮的男声:“哎,邹童,买这多好东西?要请客啊?”
邹童一看,是新搬来的邻居,小雷,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我帮你们拿,俩人也不够用啊!”
本来想说不用,但小雷自己已经挑两个沉的袋子拎了起来,也只好由他去了。小雷把东西送到家,邹童就连忙送他出门,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人脸皮贼厚,经常赖着不走,要不是见他有客人,指不定赖到什么时候呢。
见小雷出门,苏杨小声问他:“这人谁啊?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还特没眼力介儿,还想留下来蹭饭啊?”
“是吧?是吧?”见“老好人”苏杨都这么说,邹童心里痛快,“你看他大块头,特man吧?其实骨子里,谁都 没他三八,爱打听事儿,东家长,西家短的,就他妈一‘金刚大娘们儿’。”邹童走进卧室换衣服,冲客厅里的苏杨说,“你晚上留下吃饭,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汤汤水水的呗,”邹童忍不住挖苦他:“补补给你哭掉的水分!”
他换好衣服走出去,见苏杨红脸坐在沙发上,努着嘴的小样儿,不禁笑出来:“gān嘛呀,勾错人了啊!”
苏杨虽然不是很会做家务,但胜在态度好,爱帮忙,邹童爱在厨房里指挥他gān这gān那,两人一边忙活,一边聊天,他能感觉得到佟琥和苏杨可能出了什么问题,苏杨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是不是因为乔真回来了?”
苏杨忽闪着大眼,认真地切菜,假装没听见,就是不吭声。
“我说你怎么这么艮啊?”邹童恨得上去掐他一把,“不说拉倒,憋死你。”
苏杨“咯咯”笑了两声,跟大街上捡食儿吃的鸽子似的。
晚饭的时候,他的“淮山炖排骨”很合苏杨的胃口,这人平常是半点儿油星儿都不爱吃,难得爱吃这道菜。按照以往的习惯,到了晚饭的点儿,若不是两人一起吃,佟琥肯定打个电话过来问他吃过没有,今天苏杨的电话就放在饭桌上,却老老实实地,没啥动静儿。
“虎子爱你的,他就是那样的人,越喜欢你,就越任xing。你不用让着他,再发飙,你就削他,保管他老实听你的。”
苏杨默默聆听,没说什么,到最后,给邹童逗得笑了:“削不过他,怎么办啊?”
“白长那么大个子,你,绣花枕头!”
苏杨憨憨地眯着眼,好像已经不那么伤心。吃得差不多,他无意间提起江洪波前几天喝醉的事儿。虽然已经分手,但邹童和他依旧保持着朋友的关系,并没有撕破脸,闹得不可开jiāo。相反,他们之间卸下了qíng侣的担子,彼此都松了口气,相处起来也不那么艰难,因此也不忌讳苏杨和佟琥提他。
“我还是第一次看江哥喝醉,他酒量真好。”
“谁灌的呀?”
“没谁,他自己喝的,就他和佟琥。”好像报复他刚刚说教似的,苏杨跟他说:“江哥说他心里明白,你还喜欢他。”
“我呸,他可真不要脸!”
“可我也觉得你心里有他。”苏杨毫不退缩,跟他较真儿:“师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你心里还有江哥,才不会继续住在这儿!就算你不承认,我也想问,你是不是还在等江哥什么时候回来?”
“等他回来个屁呀!”邹童狠狠地横他,“这本来就是我的家,给他让地方,他带伍可回来睡觉,我他妈的还不咯应死啊?!”
“呵呵,你就嘴硬吧!”苏杨帮他收拾饭桌,把剩的装进方便盒。
“小样儿,长能耐了,还来教训我?”邹童从背后给了他一脚。
“哪能啊?不是你跟我说的,爱qíng里没有专家,只有笨蛋。”
送走了苏杨,邹童把厨房从里到外地打扫一遍。刚洗过的白色的盘子整齐地摆在架子上,一尘不染,光亮如新,让他格外有种成就感。他倒了杯冰水,拉开小餐厅的落地门,风从外面涌进来,带着树木新发嫩芽的新鲜,楼下丁香树丛的馥郁,攀着晚风,借着月色,悄悄地弥漫到他跟前。他们分手有一段时间,邹童渐渐地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其实生活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以前江洪波就经常出差,大部分时间,他都自己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地度过。
只不过现在,再也不用等他回来。
“我累了,想起这些事儿就觉得烦,并不是针对你。”江洪波那天晚上这样说过,“这两年,我对你也不象以前那么好,不是成心的,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是够不上你的要求,邹童,我不想再谈感qíng,谈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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