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说我混得好了?”
“别谦虚了,陈勇前他们都说,你在你们研究所特牛,教授最疼的就是你。”
“那是他们胡扯,我这脾气,人人都烦,大学的宿舍都住不下去,几乎就算是被大家赶出来的。”
廖思成一边认真倾听,一边吃着从厨房翻出的杏仁,笑眯眯地说:“那是他们不了解你。”
邹童突然因为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楞住了。
“了解你的人都会喜欢你”,这话周书博曾经和他说过,当时邹童的心像被chūn天的阳光穿透,而时隔多年之后,同样的话,让他再有流泪的冲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廖思成,不假思索地说:“你老是问我,为什么容许你住这么久,那是因为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尤其你犯傻的时候。”
“犯傻?我什么时候犯傻了呀?”廖思成捉摸不透,索xing问他:“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
邹童倒是不理他的询问,继续说:“他没有你聪明,总是抄我作业;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问题问我,整得我跟他家教似的;还特能吃,吃光自己的,再蹭我的饭……但是大学的时候,我就那么一个朋友,”邹童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周书博了,那就像是被他屏蔽的一段岁月,再开启时,乌烟瘴气地:“可是后来,他死在我手上,我开车出了车祸,连累他送了命。”
没有流眼泪,可是邹童脸上哀恸的表qíng,象催人心碎的冰河,铺天盖地地淹没过来,让廖思成切身体会着他此刻心里,沉甸甸的悲伤。
“那是意外,生活又不是数学公式,等号的左边加对了,右边就会出现预计的结果。 我们能控制的,其实是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而已。”
邹童隔着眼里轻薄水光,看着面前的廖思成,qíng不自禁地想起,梦里最后一次遇见的周书博。
第二十四章 (下)
圣诞节很快就要到了,米勒教授问邹童有没有什么安排。华人学者学生的社团有组织庆祝活动,也有人结伴旅行,可邹童打不起兴致,只想在家里猫着。可能是看他病恹恹好一段时间,米勒透露出隐约的同qíng。
“你是不是想家了?”他感觉邹童和一般人不同,他几乎不跟别人谈自己的事。
邹童摇了摇头:“没有,就是累,整个冬天都没怎么看见太阳。”
“要不,你多休几天吧,圣诞和新年连修好了,反正什么也不在这几天,如果想去加勒比海晒晒太阳,就尽qíng去玩,你病了好久,怎么多不好呢?”
邹童早就习惯这样的状态,和他相处习惯的同事和朋友也不会感到惊奇,但这里的人毕竟都不了解qíng况,大概看他长久不能痊愈的“感冒”,不免会担心。
“谢谢你,”他微微点头,“我看看吧。”
加勒比海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邹童其实动了回国的心思,哪怕只有一个礼拜,他有点想念自己的家。不管美国这里安排得如何妥帖,他始终带着qiáng烈的“做客”的疏离,全世界只有一个地方,会给他家的概念和感觉。
这天在MSN上碰见苏杨,苏杨问他打电话他怎么不接,邹童只说电话快没电池,就没接,有什么事在MSN上说吧。他是怕自己的沙哑的嗓音,让苏杨给听出来,这小子没什么心眼儿,佟琥两三句就能套出来。
“不是说虎子跟你要来美国度假吗?”
苏杨那头没有立刻回答,好一会儿才传了句:“不想去。”
“怎么了?吵架啦?”
“不是,都挺忙的,没什么心qíng。”
苏杨的心思,基本都瞒不过邹童,他斩钉截铁,不留余地追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儿,师兄,等你回来再说吧。”这小子艮起来,也够人受的。
邹童不再死缠烂打,又问他:“你最近看见他了吗?”
“谁?江哥?”
“废话,还能有谁?”
“他忙得都没边儿了,好长时间没见过,一直也没怎么回来,今儿个北京,明儿个香港,再就跑美国了,佟琥也找不到他哩。”苏杨发完这一句,见邹童许久也没有动静,就说:“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gān嘛?想我啦?”
“嗯。”
“小样儿,我总是指使你gān活儿,你还乐意让我回去?”
“哪有?你那是为我好。”苏杨试探地又问他:“你圣诞节没有假期吗?”
“有啊,你打什么主意呢?”
“你的签证能不能中途回国呀?”
邹童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知道苏杨是不会在网上深说,能这么问,已经不太像他了。
“我争取吧,看看能不能买到机票。”
听说他要回国,廖思成很吃惊,这么短的假期,不都折腾在路上了吗?不过他也深知邹童任xing的一面,他想做的事,通常不会考虑多钱啊,划算不划算。虽然不太能理解他想家的qíng结,但廖思成也不会qiáng迫人接受自己的观念,只希望假期快点儿过去,邹童早日回来。
这天邹童正在网上看机票,因为订得太晚,加上圣诞假期,座位剩得不多,正有些着急,电话响了,一看是关誉明。他们最近一两个礼拜都没有什么联系,邹童想他大概也是来问自己圣诞有什么安排的吧?
“我下周要回国,”关誉明直来直去地说,“你有什么要我帮你带回去,或者想从国内带什么到美国吗?”
“不用,”邹童的视线,还在电脑屏幕上的座位预定上徘徊:“我也回去。”
“哦?这么巧?你几号的飞机?”
“二十三号,”邹童说,“如果能订到票的话。”
“一起吧,”关誉明说的简单,“我也是那天,让秘书一起订就好,这样还能做伴儿。”
邹童楞住,他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连防备的心都没有。
“你不用在家里过节?”
“这种西洋节,也无所谓了。”
邹童不相信他这套托辞,想必他家里是想尽快确定他的婚事吧?于是问道:“咱俩要去的,是同一个城市吗?”
“是的吧?难道你和朱丹她们家不在一个城市?”
朱丹就是江洪波的表妹。
这话正中邹童先前的预测,当天直飞那里的航班,只有一班而已,他是不可能坐那种转机的航班折腾,看来是非得遇上关誉明不可,又何苦假惺惺地推辞呢?
“好吧,等票订好,我开支票给你。”
“不用这么客气,我只在那里呆几天而已,如果能有荣幸去你家做客,尝尝你的手艺,那最好不过啦!”
邹童没有在电话上继续跟他争执,算是应允了。
关誉明后来电话来,跟他确定票已订好,邹童就给苏杨发了条消息,说了到达的时间和航班号,让他别跟学校的人讲,假期实在是短,他不想再花费时间应酬教授和师兄他们。他看得出廖思成因为自己的回国,有点郁郁寡欢。本来他约邹童一起去迈阿密晒太阳的,现在单独剩下一个人,看上去孤苦伶仃的。
“陈勇前不是也要去佛罗里达吗?你跟他们拼团吧,以他的脾xing,肯定会约上两个漂亮的小师妹,说不定你也能开开荤呢!”
廖思成给他说得红了脸,老不愿意地吭哧一句:“去你的吧!”
二十三号的早上,邹童简单收拾的行李,也不过一个随身带的手提包而已,他没让廖思成早起送他,想要打车去机场,结果七点刚过,关誉明司机的电话就过来说,呆会儿会经过这里,顺便接上他,关誉明在这种小事上,总是想得比较周到。
关誉明坐在车里,见邹童从公寓的小路上走过来,早上空气里湿气很重,他穿了件米色的短身风衣,围着咖啡色的厚围巾,手里拎着同色的旅行袋,迎面横过的yīn冷的风,让他深深地低头弓着身,缩着肩膀的样子,让人可怜。
“真他妈的冷,”邹童坐进车里,冻得直哆嗦:“什么鬼天儿,这是。”
“这里的冬天是这样,冷得yīn沉。”
邹童摘下围巾手套,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关誉明:“机票钱,”他简短说道:“我跟人在钱上都是两清的,不过,晚饭照样会请你,放心吧。”
第二十五章 (上)
过海关的时候,邹童警告关誉明,最好别在未来丈母娘家提他的名字。呆会儿出去,也是分开走比较保险。关誉明看他的眼光耐人寻味起来,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笑着点了点头。邹童没有托运行李,因此打算先走,临走前把国内的联系方法给了关誉明。
在机场外面等他的是苏杨,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搞的,看起来格外憔悴。邹童上了车,足足盯他有半分钟,盯得苏杨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师兄,有些话我憋了很久,真想谁能替我分担一下,除了你,我再不认识谁了。”
“不叫你msn上那么忧郁地勾引,我才不会这么急着赶回来,路费你给报销啊!”
苏杨苦笑,“钱”这个字,牵动他的痛处。
家里已经从里到外地打扫过,邹童进来的一刹那,说不准内心里究竟什么感觉。天天都回来的光景,并不觉得哪里格外可爱,第一次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冷不丁回到这里,好像每个角落都熟悉得好似自己身体和jīng神的一个部分。
邹童在飞机上属于那种不吃不睡的人,落地以后才觉得格外饥饿:“出去吃吧,”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对苏杨说:“虎子会来吗?”
“他今天跟客户签合同,晚上得应酬,晚些时候能抽出功夫,但说你到时候肯定累,就打算明天再来看你。”
“嗯,吃晚饭我得回来睡觉,”邹童出发前一晚就几乎没有睡,现在已经有五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等我体力恢复了,再跟我说你的事儿,虎子忙就别让他赶过来,我能呆一个礼拜呢。”
邹童明白,苏杨要讲的话,肯定是不想佟琥知道的。
“行,你肯定很馋中餐吧?第一顿想怎么改善?”
因为疲惫,随便在几条街外挑了个“淮阳小馆”,吃饭的时候,邹童打听研究所的事,还有身边儿朋友一些杂七杂八的新知旧闻。苏杨似乎一直很平静,并没有透露丝毫的迫切和崩溃。邹童一直觉得这个人太能隐忍,其实对jīng神对身体都不好,他若能随心所yù地发泄,或者不至于这么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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