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早已想到这个结局,以前瞒在心里还好说,现在话都说明白,再要在一起,如何面对冬和无辜的眼睛呢?于是他没有反驳,说:“你和孩子住在这儿吧!至少有你二哥照应。这里的条件也好些,再说本来就是你的家,我搬出去。”
冬和摇摇头:
“我会带孩子离开这里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那,我还能看见你吗?”
“暂时不要吧!等我哪天想开了,会回来找你。”
冬和终于舒了口气:
“我已经给二哥打电话,他送我去医院。”
“那你等我一下,”杨牧转身走进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信封,“这是我给孩子满月的红包,你先替孩子收下吧!”
冬和拿在手里,很客气地说:“代孩子谢谢大伯了。我也有东西要还你。”
冬和摘下左手的白金指环,两个手指头捏着,塞在杨牧衬衣的口袋里。杨牧用手在口袋外面摸了摸,还带着冬和的体温,暖暖的。
“那我送你到门口吧!”
走到门前,杨牧蹲下身子,给冬和穿好鞋,站起来,看着冬和的眼睛:“一个人生活要学会照顾自己。浴室要装防滑毯,洗澡时候要小心别摔跤,一个人在家或者出门的时候要记得锁门,按时吃饭,生病也要看医生。孩子出生了,不要忘了办收养手续,上户口,不然别人以后你拐卖儿童呢!”
杨牧忽然住了口,痴痴看着冬和:
“你,真的会回来找我吗?”
冬和点点头。杨牧又说:
“别让我等太久,我比你老了这许多年,好歹你也在我老死之前给我留两年时间跟你在你一起。我,等你回来。”
冬和抬起头,眼神和杨牧的撞在一起,却只有那么短短的一个刹那。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说,“再见吧!”
杨牧忽然有股冲动想走上前去抱住他,求他不要走,可是一个犹豫间,冬和已经转身离开,门“啪”地一声再合上,隔开两个世界。
杨牧呆呆站了很久,终于慢慢跪在地上。屋子里的每寸空间都布满了冬和的音容笑貌。陈旧往事如同黑白默片,一张张切割的画面,悄悄上演。他浅浅地笑,淡淡地愁,晶莹的眼泪,俏皮的额发,他赖在沙发上踢腿耍赖要喝可乐,他看喜剧时笑得和爆米花一起滚到地板上……杨牧环视四周,冬和送的电动牙刷还在原地,那一地的láng藉,散乱的包装纸,沉默的美洲衫……空旷压抑的屋子里,茫茫天地之间,都只有自己,只剩自己,只余自己……杨牧捧着脸,终于放声大哭。
第18章
杨凡看着冬和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头虽然还是微微皱着,人总算是睡着了,于是他坐在chuáng边,拿出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杨牧那里查得已经有了眉目,所以jiāo代他,要24小时看着冬和,只好拽着高祖闻,两个人轮流。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杨凡连忙按接听,看了一眼冬和,见没惊动他,退出房间,到了走廊讲:“…刚睡着…是,昨天晚上折腾了一个晚上…qíng绪不稳定,动了胎气…教授打算推迟一个星期再生…胎儿比正常的35周的胎儿小不少…好也不好…对骨盆的伤害小,不好的是,怕孩子生下来不健康…这个哪敢跟冬和说啊?瞒着呢…应该没有问题的…我听见有声音,嗯,冬冬可能醒了,挂了吧!”
杨凡走进病房,果然看见冬和睁着眼睛。
“怎么这么快醒?才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啊?”
“嗯,我口渴。”
“这样?”杨凡连忙给了他一杯水,冬和接过来,慢慢啜饮。
“你在外面和谁讲电话?”
“呃,”杨凡犹豫了一下,“大哥打电话问你好不好。”
“嗯,”冬和没反应,捧着杯子有些发呆。过了一会儿,他把杯子递回给杨凡:“我能不能到窗前坐一会儿?”
冬和的手上吊着点滴,杨凡帮着他转移到窗前的大椅子上,扶着他躺下。椅子很矮,躺下就看不见花园了,只能看见窗口露出的一片灰暗的天空。冬和开始想起家里落地窗前的大沙发,坐在里面,可以看见天,看见地,和不远处的海湾。他觉得心灵的某个角落,不知不觉地,又疼起来。
“二哥,你对过去知道多少?”
杨凡看着冬和说:
“不多,他不跟我说这些事qíng,我也不想调查。”
冬和微微闭着眼睛,小声地问杨凡。
“知道真相以后,我觉得,哥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了。你认识的他,是什么样的?”
杨凡没有马上说话,他在水果篮里挑了一只又大又红的苹果,一边削皮,一边慢悠悠地说:“在你之前,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gān爹对我并不好,只有他把我当弟弟看。我知道外面的大哥,不是良人。他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对想要的东西,总是志在必得。很多人恨他,可是我不能。因为他对我就象是哥哥对弟弟,是我很重要的亲人,就好象杀人犯的儿子,也不想爸爸被判死刑。”
杨凡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看着冬和温润双眸,叹了口气:“人,还是自私的吧?毕竟大哥对我一直很关心,很爱护,让我因为他的不善去恨他,也很难。你问我对他的感觉怎么样?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大哥,还非常不错的大哥。可是,你的qíng况不一样,你,恨他,不想见他,也是qíng理之中的。你们之间的事qíng,我也不好过问太多,你想听我废话吗?”
冬和仔细地倾听,侧脸看着杨凡:
“你说给我听吧,二哥,我心里乱得很,什么都想不通了。”
杨凡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冬和,看他拿在手里,说:
“在你听说这段往事之前,还很幸福。如果你不知道大哥过去的那些事,只看见和你在一起的他,是不是觉得他很值得去爱?连他吃醋打你,都能被原谅?如今坦白了,却把你伤害得这么深。我想大哥可能也是考虑很久,要么对你撒谎,要么狠狠伤你。他选择对你隐瞒,是抱着弥补给你幸福的幻想。大哥对你犯的错误不能原谅,我说过,他不是良人,很多做法我也不能认同,但是你不知道,现在的大哥和二十年前,差得太多了。尤其最近几年,他变化很大。也许是年纪大了,他不想以前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有时候也忧心忡忡,越来越象个老头儿了。”
杨凡笑了一笑,继续说:“可能一切重来,他也不会再犯那个错。当然,有些错误犯了也无法弥补,他陷害了你,却又爱上你,注定这颗心,这份爱qíng不能有好下场,算是对他为人处世手段的一种惩罚吧?”
“可,这是给他的惩罚,还是给我的惩罚呢?”
“冬冬,只要你想开,惩罚就是给他一个人的,因为负罪感会跟随大哥一生。可是你不一样,你还可以有新的生活,你还有宝宝,有我,你可以重新开始,这个世界上,没有假设的幸福,也没有能逃避的苦难。过去就过去了,人总是要往前看。”
杨凡把冬和手里变黑的苹果象投篮一样扔进垃圾筒,又递给他一支香蕉:“既然苹果烂了,也不是一定要吃,换一个就行了。”
“哪有说换就换这么容易?”
“不容易,从过去的yīn影里走出来是很难。可是,冬冬,你要为了孩子,重新走到阳光里去。”
“你觉得我可以吗?哥会给我重新开始的机会吗?他把过去毁得那么彻底,我连重建一个世界的基础都没有。”
“其实,大哥这次放手我也很惊讶。和他相处了三十多年了,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放弃过。如今他肯放你走,也是因为他彻底绝望,想不到和你在一起的方法。冬冬,原来,最后打败他的,还是你。”
“可我不想打败他,”冬和的声音开始激动,“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我不在乎那些家产,我想要的就是他能继续对我好,象以前那样在一起,其他的那些都不重要,不重要的!”
杨凡见冬和胸口起伏,眼睛里又见水光,连忙轻轻顺着他的气,低声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我没那么想你的,冬冬,别激动,你现在不能激动。”
可是冬和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qíng绪,他伏在杨凡的胸前,头抵在他的胸口:“他为什么那么对我?为什么那么对我?我不想恨他的,不想。二哥,你帮帮我,你帮我忘了过去的真相,我一想起那些事qíng,心里好疼,冬冬的心里真的很疼。”
杨凡搂着冬和的头,感觉他压抑的哽咽,颤抖。手在背上轻柔地顺着,顺着:“都会过去的,冬冬,都会过去的。”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杨凡去诊所办事,就让高祖闻看着冬和。高祖闻和冬和已经学会相处得很好,杨凡也放心。刚到诊所,坐着想着昨天和冬和的谈话,想着冬和提出的要求,正出神,就接到杨牧的电话:“你在医院吗?”
“没有,在诊所。什么事?”杨凡听出杨牧的语气很紧张。
“冬冬在医院有没有人陪?”
“高祖闻在那儿呢!”
“你现在马上赶回去,一刻也别离开冬和。”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杨凡也不禁紧张起来,离开诊所的办公室,上了车。
“小心胡茵那个人,她是不是以前也在那个医院工作过?”
“是,可是她已经辞职了,你说是她做的手脚?不会吧?”
“什么不会?她一直在看心理医生的事qíng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听说已经好了,都开始工作了。”
“哼,如果确定那些事qíng是她做的,我看她不仅没好,还严重了呢!根本就是个jīng神病。”
杨凡已经上了车,边开车边讲电话:
“你说她会对冬冬不利?”
“她知道的显然挺多的,如果她知道了冬冬的孩子是她和丁燃的,还不发疯?”
杨凡的心里一紧,他知道胡茵多么爱丁燃,她要是知道自己的qíng敌,不禁抢了丁燃的心,甚至以一个男人之身怀孕,还是老公的孩子……
“可是丁燃说他可以保守秘密的。”
“问题不是丁燃,是这个女人找人调查得太多了。你现在给高祖闻打电话,问他有没有qíng况。我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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