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_苑波【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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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色剥落的木门上传来轻微的响声,细弱的烛影跟着房内的人一阵惊动。缓缓靠到门旁,他一只手摸向自己的怀中,“谁?”

  “是我。”同样压得低低的回答。

  松了口气,他搬开堵挡的一gān杂物,开门让来人进入。

  细细的门fèng里跟着窜入一条人影。

  “七哥,怎么样?”对方还未停稳,男人急切的话声已响起。

  来人眉间紧蹙,望着那张满怀期待的面孔一会儿,他垂下眼摇头,重重地叹了声。

  男人的失望全表现在脸上,他泄气地低下头。不多久,他又抬起头,表qíng愤然,怒睁的眼里爆出激烈火花。

  “这群天杀的日本鬼子!”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着。

  魁七苦苦地笑了下,同样的无奈在他胸口扩散开来。

  那日进京之后,事无不巧,才不过隔天的时间,日军即展开猛烈的攻击,无止息的pào火让出城在即的他们路断,只能滞留战区不前。原本撤退得时也罢,但消息传得太晚。此时要走难比登天,但他们却不能不走!

  魁七有个极险的法子。他企图找上琉璃厂的赃货贩子,那秃子三虽人并不怎么可靠,但魁七知道只要有钱,那家伙就能让他们顺当地去到一切想去的地方,只是信儿早发了,那秃头却至今还没个回音,叫人怎能不心急!

  他叹气,“……先吃点东西再说吧。”急归急,可也不能躁过了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打开手中的包裹递出。

  严清棠咬着嘴唇不吭声,气呼呼的整张脸全皱在一起,但最后还是认了,决定不为日本鬼和自己过意不去,他拿起一个冷掉的窝窝泄愤似地大口啃着。

  一边吃着的同时,他一边痛骂那群他恨不得剐其骨、喝其血的倭鬼。

  慢条斯理地撕剥开和包纸黏在一块的面皮,魁七听着对方痛陈鬼子的恶形恶状。

  日鬼在闽省作威作福横行已久,当地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尤其是南方的客佬。xing悍的火候,勇武的风气,以家族为单位的客家人紧密团结着,他们的防卫心极qiáng,不轻易妥协,也因此日鬼对他们的压迫益深。每回只要说起日本人对自己族群的bào行,严清棠总一副气愤填膺样。

  “cao他妈的狗鬼子!说打就打,早知道他们没安什么好心眼,就只当我们中国人是好欺负的么!”拳头紧握,严清棠恨声说着。

  “非把那小日本杀得一个也不留!这条命就算是豁出去和他们拚了,也不做那狗腿子汉jian的亡国奴!”慷慨激昂的语气,说出了多数中国人的心声。

  “七哥,你说是吧?”他忽然转向一旁的魁七,两眼炯炯发亮,“你会加入我们吧?中国绝不能给鬼子这样踩在脚下践踏!”

  “嗯……”模糊地应着,魁七面上有些尴尬,所谓爱国什么的,他不是不想,可也不是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来有没想过。

  “国难当前,现在就是需要像七哥这般英勇的人才!我们一起给那矮鬼子好生色瞧!让他们知道炎huáng子孙可不是好惹的!”

  说到激动间,严清棠大手一伸,就要拍上魁七的肩。未料,对方却猛地一抽身退开,似乎对他的碰触避之唯恐不及。

  一时勾了个空,严清棠不解地瞪大眼。

  “呃……你说的对……那群日本瘪滥真是该死,见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等我们出城后绝不放过这群鬼子!”见那责难又困惑的目光朝自己she来,一时僵住的气氛里,尬然至极的魁七只得赶紧接下话头。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严清棠诧然的表qíng又回到了原来的沮丧,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只要能赶快出城的话……”

  朦胧的烛光闪动间,若有所思的两人表qíng各异。

  夜已深沉,轮守的魁七望了下一旁伏睡的严清棠,视线接着又转向眼前的窗户。

  破烂的木框窗,靠着众多杂物的支撑才没倒垮下来。几把生锈的破底水壶间,隐隐的夜色透了进来。

  魁七忡怔地看着那暗蓝色的漆光,茫然的脑子里却满是严清棠那张怀疑的脸孔徘徊不去。

  其实刚才的qíng况并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明知道对方没有其它意思,但他就是会不由自主地闪躲,身体自发xing地拒绝碰触到任何人,任何男人。

  严清棠曾好奇地询问他被捕后的境遇,总是支吾其词的自己,有苦说不出的自己。几次过后,对不肯坦诚的他,严清棠的反应是“你变了”,同时脸上浮现那种怀疑探测的表qíng。

  他变了吗?他反问自己多次,却没有答案。明明是一样的大盗魁七,一样的快枪狠辣。而到底以前的他,又是什么样子呢?

  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不断发出异于平常的妖柔声音,彷佛在诱惑脆弱的人心出来投降。

  望着频频震动的窗沿,他一夜无眠。

  第9章

  黑夜里,狂风袭chuī着,杨柳叶纷乱飘零间,两抹敏捷的身影快速奔驰而过。没有停歇地,他们朝着碎石路末尾的城隍庙前进。

  冷啸的夜风,阵阵yīn气bī人。但很奇异地,在一排排被pào弹轰过、死沉遍地的乱墟之间,唯有那栋破庙屹立不摇着。

  是年代久远的庙,忘了是哪时砌造起的,只记得早在北边一带垦地开发繁荣之前,这儿便稳稳地站着它了。

  原本还算鼎盛的香火在附近几间庄严宏大的法寺建立后便稀疏得不成样子,断了粮的城隍老爷最后仅能靠着私贩子的心血来cháo吃点饱饭,不得已地也就只好对那暗盘子jiāo易闭眼装作不知,因此这儿便成了黑货走私、赃物聚集的大流通点。

  走过高生的糙堆,跨开那脱了一边的落漆朱门,荒凉的殿堂便出现在眼前。白石造的香炉斜倒在地上,神坛两侧的文官武官,一个断了手,另一个少了头,凄凄然也,就连正中央的城隍爷脸上的胡须也都掉光了,只一片的无奈悲叹。

  魁七还记得年初他顺道来溜溜时,曾供了些红果许愿生活顺遂,不过从今日的现状看来,这城隍会少掉一堆主顾也不是没道理的。

  荒堆乱糙间,一颗头颅贼兮兮地探了出来。那秃得发亮的头上布满了癞痢疤,颏旁还沾着一颗注册标章似的长毛大黑痣,那双不停滴溜转动的老鼠眼珠子,在看见他们之后,谄媚万分地笑了起来。

  “真不愧是七爷,总来的时准!”挤眉弄眼地笑着,他窜身到他们面前,接着细细地打量另一人,“看起来面生啊,这位爷儿是?”

  “不gān的事少多嘴!”沉声一喝,魁七厉目一瞪,“可以走了么?”

  “行!行!当然可以!咳,咱们这就走吧!”口上虚应着,秃子三的眼还不住偷偷地在那人身上转溜着。

  出了庙门,三人潜行。挟着pào灰的风不断扑打在身上。

  前边带路的秃子三,隔着一段距离别别扭扭地走着,不时还回过头来暗觑着魁七,目光里透着古怪的神色。

  后头的两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严清棠低声:“七哥。”,魁七会意,一点头间,亮晃晃的枪紧握手中。

  快到巷头时,彼此使了眼色,魁七开口:“老三!”

  不大也不凶的喊声,但那被叫着的人并没有回头,相反地,他却马上发足狂奔起来,一个劲儿地直冲小巷口。

  而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大队荷着长枪、蓄势待发的日本鬼。

  突逢变故,没有任何犹豫地,魁七立刻朝着前方那心虚的背影开了一枪,两人随即往原路逃回。

  火花在夜空中迸散,代表开战的引燃点。激烈的枪战,你来我往,双方僵持不下。

  躲在城隍庙内,魁七忧心地看着所剩不多的子弹。那一瞬间里,他明白地知道了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紧紧抓住严清棠的肩,他低声:“白娃就jiāo给你了,要好好待她!”坚决的眼神。

  对方凛然摇头,反手用力握住他的手,“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总得有人送信儿!你可想想白娃!”他急得低吼,严清棠则满脸悲痛地垂下眼。

  最后只身冲将出去的魁七,抱着一死成全的觉悟。

  将自己bào露在对方的火线之下,在屋舍残骸间不停地变换着位置,他成功地引开了敌人的注意力。眼角瞄到城隍庙内的人影消失之后,他再无顾忌。

  毫不留qíng地开枪,神准的左手此刻发挥莫大的作用。能杀多少是多少,就当是陪自己下huáng泉的葬礼吧。

  子弹已尽,扳机只发出喀喀的空响。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拖着中弹的小腿,他等待那一刻。

  一堆鬼子抢了上来,紧压住他,不分由说地拳打脚踢,持续的痛击让胃里的酸水上呕,哽得他喉咙发烧。鬼子一鼓脑地把同伴死伤的恼怒发在他身上。

  几个日鬼不过瘾地扯起他的脑袋,其中一个拔出枪,紧紧抵在他的颔下,面露狰狞笑容。

  真以为这样他就怕了吗?老玩意儿的东西!他不屑地撇嘴,轻蔑之qíng显露其中。

  似乎被他的不屈所激怒,带头的鬼子气得拉开保险杆,正要了结的时候,一个模样明摆是较高位阶的军官过了来。

  “这个要活的。”

  格式化的命令底下,几个不甘愿的鬼子只得停手。

  把还在挣扎的战利品捆牢丢上车,押解大队正要回程之际,那癞痢头的秃子喘呼呼地跟了来,尽管手臂上的伤口鲜血直流,脸上的茍媚笑容仍一分不减。

  “军爷,军爷,人您是有了,那您说要给的东西……?”

  驾驶座旁的军官冷漠地看着那张贪婪的涎脸,一会儿,他静静地开口。

  “给他。”

  话声刚完的瞬间,一阵连续枪响接着即起。

  风飞的夜里,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两眼大睁的死人看着浩dàng车队离去。

  第10章

  巨大吊灯熠熠生辉,发出的光芒环she全室,灯上缀饰的水晶不时刺眼地闪动着。

  上等绸料的深色帘子垂挂在两处高大的落窗旁,地面上也铺陈同一色泽、质料亦究的软毡。

  镶雕jīng致的檀木长桌上摆着一盆鲜花,闪着釉彩亮的巧瓶,散着清淡香的荷苞,相衬动人。

  还有房中央那覆着天盖的大chuáng,桃心木的坚实chuáng柱,重重的布幔,jiāo错成一个与外界区隔的隐蔽空间。在那里,晦密的一切被允许发生。

  宽敞的室内,恍似无人之境的安寂。除了一个身影不安地蠢动着。

  华丽房间中央的椅上,一个躯体被紧紧地绑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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